1034 如果回憶裡的你還在

　重新回到出租房，李鶴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拿過一個雙肩包，開始從腰帶裡往外掏錢。

　一捆捆紅彤彤的現鈔被填進背包內有限的空間，七十萬就是七十疊，塞不下也不敢全塞，填了小半背包差不多有三十來捆，總數的一半都不到，就這拎起背包的時候都已經有一種沉甸甸的手感了。

　三十捆紙幣算下來得有七八斤重，他抓起一疊摸了摸，眯著眼感受那種厚實的手感。

　這種錢，可以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拿命換來的了吧?

　謝謝。

　讓我能有機會拿命換錢！

　真的，謝謝！

　將手上的錢扔進包裡，拉上拉鏈甩到肩上，李鶴站起來走出臥室。

　如果沒記錯的話，附近應該有一個24小時自助銀行，這個點應該沒什麽人了，先去把現金存進銀行卡裡。

　不說銀行櫃台這個時間已經下班，就算還沒下班他也不敢去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一疊疊地存錢，那樣太招搖了，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背著沉甸甸的背包，李鶴探頭探腦地走出小巷，沒看到中年人一家後松了口氣，然後加快腳步往記憶中的自助銀行走去。

　他是真的被那個中年人纏怕了。

　出了巷口，

　拐上大路，

　走了小段，

　他的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

　回憶突然從腦海深處跳出來，

　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時候，直擊他的心臟。

　眼前的這條路。

　這是一條近乎筆直的路，左邊車道，右邊是一排各式各樣的小店，

　向前望去所有的事物呈感官透視狀縮小，向著視線的盡頭凝聚成一小點。

　就在這條路上，李鶴每天都會走上幾趟，搭公交、去超市、吃飯，偶爾去自助銀行取錢，以及，那已經遙遠到快要忘記的逛街。

　逛街。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最早是因為沒有錢。

　慢慢的也就沒有人了。

　李鶴雙手抓著背包肩帶，慢步踱在這條熟悉的路上，雙眼有些迷離。

　入夜的路，華燈初上。

　路邊形形色色的小店開始忙碌起來，最常見的是飯店，有派出一名服務員站在門口熱情洋溢拉客的，也有敞開大門直接將爐灶架在門口炫顛杓的。

　見到李鶴走過，有熟識的老板會粗著嗓門喊:“上街啊?吃了沒。”

　也有不熟悉的服務員舉著菜單遞到李鶴鼻尖，熱情地招呼:“帥哥進去看看吧?”

　被這麽一搞，李鶴倒真覺得有些嘴饞肚餓了，本來下班到家就是飯點，自己滴水未進就等晚餐，誰知天降意外進了輪回空間裡玩了幾天命，而在輪回空間裡吃飽是一種奢望，最習慣的狀態是半餓不饑的感覺，早就懷念著現實裡的各種美食了。

　在此之前，由於生活艱難，吃飯基本都是數著鋼鏰的吃。

　李鶴往上提了提沉沉的背包，心想:這一次，總算能放開吃了吧?

　大魚大肉！葷的素的！乾的濕的！蒸煮炒煎炸！

　所有的所有統統給我來一遍！

　本上帝有錢！

　哈哈。。。

　想想都過癮。

　李鶴吞咽著口水，緩緩走進一家小小的面館。

　面館很小，桌子三張，老板炒菜，老板娘跑堂。

　見是李鶴，老板只是簡單的一句“來啦?”就繼續低下頭翻炒鐵鍋，光這一點就足以證明和李鶴很熟，熟到無須過多的客套。

　事實上，李鶴比老板還不客氣，自顧自地從灶台邊拎起熱水壺，給自己倒了杯開水後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來。

　老板娘臉上帶著親切的笑，拿著乾淨的抹布將李鶴身前的桌子擦了又擦，問道:“還是老樣子吧?”

　“恩。”

　老樣子是一碗榨菜蛋炒飯。

　在一家面館裡點這麽一份聽上去跟黑暗料理似的炒飯，似乎很難理解，很不合理。

　但是，又有什麽關系呢?

　李鶴想吃，老板能做。

　就夠了。

　榨菜蛋炒飯，這道聽著像黑暗料理的食物，是當初余落落剛剛在這裡租房落腳時的一個玩笑。

　那天，李鶴幫她拿行李打掃房子，她下廚請他吃炒飯，剛搬的家，真的什麽都沒有，連米飯都是中午吃剩的快餐裡扒拉出來的。

　就在余落落一籌莫展的時候，她發現了早餐喝粥剩下的半包榨菜。

　於是，黑暗料理誕生了。

　缺油少鹽，雞蛋很乾，米飯很淡可是榨菜很鹹，真的很難吃，但是李鶴和余落落分著吃的乾乾淨淨。

　從那之後，李鶴就會經常拿這道“飯”當作一個笑話，逗逗女友害羞的嬌嗔。

　當兩人來到這家面館，老板詢問兩人吃什麽時，李鶴就順口說“來一份榨菜蛋炒飯。”

　這句話當然是逗女友的玩笑話，可是當兩人打打鬧鬧笑完後，老板在一旁說:“可以啊，那就榨菜蛋炒飯，不過我這兒份量大，你們每人一份擔心吃不完浪費，要不先給你們炒一份分兩個小碗?”

　“啊?”兩人驚訝地說:“還真有啊?可是老板你這是面館啊?”

　“你想吃，我能做，就夠了。”老板笑著說。

　一份冒著熱氣的榨菜蛋炒飯端上來，打斷了李鶴的回憶。

　不得不說老板真的很實誠，炒飯份量很足，別說余落落那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李鶴，想要輕松地吃完一整份都有點困難。

　可是這家面館，李鶴來的越來越頻繁，而余落落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到最後，只剩李鶴一個人，在那些日子裡，那些女友去參加一天到晚過生日的朋友的生日聚會的日子裡，一個人安靜地來到這裡，點上一份“老樣子”，安靜的吃完，結帳離開。

　炒飯份量足，價格實惠，條件再緊張，總能吃的起。

　老板炒的飯，蛋液裹著米粒炒，最後下的榨菜，就著鍋裡已經滾燙的熱氣一卷就出鍋，裝盤後灑上把嫩綠的小蔥。

　噴香撲鼻！比那個笨蛋炒的好吃無數倍！

　李鶴張大嘴，舀起一杓蛋炒飯，塞了一嘴懷念的眼淚。

　如果，

　回憶裡的你還在，

　該有多好。

　“老板，今天給我拿罐啤酒吧。”李鶴埋著頭說。

　“好嘞。”老板應了一聲，灶火聲依舊，加料加水繼續做他的飯菜。

　平日裡很少喝酒，

　來這裡吃蛋炒飯更是從沒要過酒，

　可是今天突然興致就來了，

　李鶴覺得，

　在這樣的美好時光，

　來口透心涼的啤酒可能會挺不錯的。

　冰凍的感覺，

　應該能止得住心臟的痛把?

　李鶴滿懷期待地等著冰鎮的啤酒。

　可今天真的好奇怪啊，老板拿個啤酒怎麽拿了那麽久?

　他疑惑地抬起頭想再問問，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天涼，冰啤酒傷身體，喝點熱乎的。”老板用圍裙擦著手，笑道:“這可是我的獨門手藝，你來這裡這麽多次從來沒點過面，快嘗嘗吧，”

　切！

　本上帝要的是酒！

　借酒消愁的酒！

　你丫拿碗破面就想打發我?

　李鶴不屑一顧地喝了口湯，然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真xxx好吃。

　“味道不錯吧?”老板問。

　“簡直絕了！”李鶴連湯帶面吃的滿頭大汗。

　忙完了店內的生意，趁著空檔，老板笑眯眯地坐下來，說:“你小子每回來我這裡都點炒飯，沒兩手絕活我敢開面館?想當年我就是憑這麽碗面追到我媳婦的。。。”

　李鶴抬頭看著笑眯眯的老板和老板娘，感慨地說:“真羨慕你們啊，好幸福。”

　老板娘被李鶴說的難為情了，拍了下老板的肩膀就往後間跑去，留著句話:“哪有幸福哦每天累都累死了。”

　歷經風雨，已經是過來人的老板，早就看出李鶴的情緒不對，這時見他牽起話頭，想了想，說:“我這人，沒讀過書，不會講什麽大道理。在我看來，你來這裡一直是吃別人沒吃過的炒飯，然後今天又吃到了別人一直吃但你沒吃過的湯面，喏，你就比別人得到更多了。”

　喏。

　你就比別人得到更多了。

　如此簡單直接的邏輯，從滿臉認真的老板嘴裡說出來。

　切！

　你不就是會做碗面湯嘛！

　還在我面前玩起雞湯來了！

　什麽就更多了?

　什麽別人?

　小老頭，你在說什麽我完全聽不懂啊。。。

　李鶴仰起頭，

　淚像開了閘洪水奔湧而出，

　追趕著每一顆滾圓的前輩落在地面上，

　砸出一個個小泥坑。

　老板你騙人！

　還說自己沒讀過書不會說大道理，明明說的就是最大的大道理！

　。。。。。

　從自助銀行存完錢出來，時間已經很晚了，李鶴捏了捏脖子，從來不知道原來存錢也是件挺累人的活。

　在銀行的單人小隔間裡，背包內的三十萬存完後又接著把剩下的四十萬也存了進去。

　自助存款機一次只能存入一萬，七十萬，花了他將近兩個小時才弄完。

　沒辦法，以前都是取錢，沒怎麽存過錢，動作不夠熟練。

　聽說熟練的前輩一秒能存一個億?

　哇塞，真厲害！

　李鶴拎著輕若無物的背包回到出租房。

　手機插上充電器充了五分鍾的電，然後很講究地拔掉數據線，撥打女友電話。

　21:40:50 電話接通，那頭很吵，女友表示還在散場，讓他先睡。電話掛斷。

　22:40:50 電話接通， 那頭不吵了，女友表示就快散場了，李鶴表示天黑危險要去接，女友表示不用，電話掛斷。

　23:10:50 電話接通，挺安靜，女友表示最後玩的太晚了喝的有點多就住朋友家不回來了，李鶴追問在哪去接，電話掛斷。

　23:40:50 撥打電話，過了好久才接通，女友聲音疲憊地說已經睡了別打了，電話掛斷。

　23:58:50 電話呼叫中，電話被掛斷。

　00:00:00 撥打電話，對方已關機。

　充了五分鍾的電，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真是部好手機！

　李鶴輕輕地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關了燈，爬上床。

　黑暗中，一個顫抖的身影坐在床頭，緊緊抱著自己的腿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