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們這一對狗男女,可算被我抓到現行了。”
門外驀然傳來一道尖細刺耳的女聲。
緊接著,元妡的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合上。
元妡心裡暗叫不好。
這個三姨娘真是陰魂不散,自從元阿圖被流放到了郕州,她就天天覺得是元妡害了他兒子,不僅每晚對著元達銘吹枕邊風,還時刻盯緊了元妡,找她的錯處,想為自己兒子報仇。
“元妡,你一個未出閣的少女,竟敢半夜偷放男子進門,如此敗壞家風的淫亂蕩婦,我倒要請老爺來評評理。”三姨娘迅速在門外落上鐵鎖,略顯得意的拍手離開。
“糟糕,她去找父親了。”
元妡連忙起身,抬頭看了向蕪城一眼,“若是讓父親看到你在我房裡,只怕不好解釋。”
她急急環顧了一圈四周,眼神最後停留在了牆角的樟木箱上,“委屈你鑽進去藏身了。
“瞞不過他的。”向蕪城淡淡開口。
“我知道瞞不過他,我當然還有辦法……”元妡正說著話,轉頭瞧見向蕪城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柄長劍。
她訝然道:“你要幹什麽?”
她話音未落,向蕪城便毫不猶豫地舉起長劍刺向他自己的胸口。
“你瘋了?”
元妡一聲驚呼,搶過寒凜鋒利的長劍,奈何還是晚了一步。
向蕪城的前胸已經被劃開了一道長且深的口子。
鮮血刹時如注湧出,吞噬著他單薄的衣衫。
元妡趕緊上前扶住退了兩步的向蕪城,用手按住他血肉模糊的傷口。
不斷感到濃稠的血液順著她的手掌流向指尖,染了一地血色斑駁。
“老爺,這對奸夫此時就在屋內。”
三姨娘令人煩悶的尖嗓音又在屋外響起。
“把門打開。”元達銘威然指揮道。
花梨木房門被推開的那一瞬,向蕪城沉鬱的雙眸看向元妡,決然般點了點頭,隨即一把揮開元妡幫他止血的手掌。
“父親!”
元妡在看到元達銘邁入房間之時,一臉不安地撲了上去,“求父親救救女兒。”
“這是怎麽回事?”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元達銘皺了皺眉,凌厲的雙目掃視了一遍屋內狼藉的慘狀。
“有人想要殺女兒,趁半夜無人闖入房中,若不是向公子聞聲來救,女兒只怕…再也見不到父親了。”元妡低眉斂目,不停啜泣道。
“這是什麽樣的殺手?竟然將向公子傷到如此地步。”跟隨父親一同進屋的管家阮利在瞥到向蕪城驚心怵目的傷口後,也有些惶恐。
“向蕪城,是這樣嗎?”元達銘略顯懷疑的追問道。
向蕪城面色蒼白,低低咳了幾聲,“那人深夜潛入,下手狠辣,招招逼命,向蕪城未能及時護小姐周全,還請老爺責罰。”
元達銘微眯了眼,不停摩挲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裡暗自思量著:
屋內打鬥痕跡不重,若是隻為取命而來,一擊不成立即抽身也算說得過去,只是這向蕪城…
入了夜還能及時趕來相救,實在太過蹊蹺。
“胡說!”
三姨娘眼見老爺就快相信了他們的說辭,忙憤憤道:“明明是他們二人深夜在房中行苟且之事,哪裡來的殺手?老爺…剛剛您可是親眼瞧見妾身開的鎖,這屋內除了他們,可沒有旁的人了,你可不要被他們三言兩語給蒙騙了呀!”
“三姨娘!”
元妡重重咬字,
眸色中怒氣襲來,“若不是您突然在門外叫喚,向公子怎麽會分心受傷?若不是您無緣無故將房門鎖了起來,又怎會放任殺手逃走?” “我…”三姨娘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後連連失笑,“我放任殺手逃走?”
“難道不是嗎?”元妡趁勢逼問,“殺手已見下勢,落敗而逃,要不是您自作聰明故意鎖了房門,害得向公子困於屋內不得出,能放任殺手在我元府來去自由?”
元妡話鋒一轉,“三姨娘,您與殺手配合的這般默契,當真不是一夥人嗎?”
“行了,都別說了。”
元達銘肅然開口,冷眼看向元妡和三姨娘,“各自回屋,今日之事不準再提。”
元達銘率先拂袖離開,阮利和向蕪城緊跟著隨侍出門。
只有三姨娘仍愣愣站在原地,似是不可思議般盯著地上赤紅奪目的血痕,半晌一聲長歎,“為了自己的閨閣清譽,你下手可真夠狠的。”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難怪…連大少爺都栽在你手裡。”
“三姨娘既然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又何必來招惹我?”元妡理了理衣袖,淡淡回她。
三姨娘瞪大雙眸蔑了元妡兩眼,最終無言離去。
一時間,屋內又恢復了靜寂,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周遭只有清冷的月色相隨。
元妡有些疲倦地蹲在地上,從一片殷紅黏稠的血泊中撿起先前丟掉的半塊鳳血玉,用衣袖將它擦拭乾淨後漸漸捧至胸口。
這塊鳳血玉是她初入元府時大夫人親手為她戴在脖子上的,當時大夫人告訴她:
鳳血意為鳳凰之血,是極為罕見的傳世古玉,望她好好愛惜。
她也一直視若珍寶,直到有一天,她知曉了鳳血玉真正的來歷,是由人落葬之時銜入口中,久置數年,死血沁透而成,象征著‘仇恨之血,永世不滅。’
因此,她狠心將這塊玉摔碎,隻取其中一半,意圖碎了這陰邪之論,換取半生平安。
元妡閉上了酸澀的雙眼,這塊玉見證了她從一個單純善良的小女孩長成了心思縝密,工於算計的生意人。
許婧,仿佛已然是前世那個懵懂稚嫩,不諳世事的她。
而爹爹, 也仿佛已經是上輩子與她有過血緣關系的親生父親。
正如‘許婧’,她再也不會聽到有人這樣喚她,爹爹的面龐,她也再不能完整的想起來。
哪怕是在夢裡零碎的回憶,也只有冰冷的父女之情,殘酷的此生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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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末刻,元府內院書房。
凜冽的寒意翻滾而來,徹夜未眠的二人立於窗口,不懼闌夜。
“老奴還是沒想明白,究竟何人會對二小姐恨之入骨?竟半夜闖府來取二小姐的性命。”阮利思忖良久,滿臉疑慮。
“今日澄縈閣一事,她已卷入皇朝漩渦之中,想要她命的人還會少嗎?”元達銘深遠的眼眸中幾分晦暗不定。
“也是。”阮利想了想,沉聲道,“別人老奴不清楚,就說殷王殿下,他不知道老爺派了二小姐去執行約定任務,驟然看見二小姐攪進局中,一定是如以往一般,先將所有知情人通通滅口。”
元達銘神情凝重,眼中寒氣漸升。
“她知道我們太多的事,今日派她前去引誘昱王,本就沒想過讓她活著回來。如今,既然是天不叫她亡,便暫且先留著吧。”
“是。”阮利恭聲應答,隨即目光一轉,微微歎氣,“向公子表面上對她疏遠冷淡,但畢竟是自小一同長大的,多少有些情分,老爺您不必責罰他。”
元達銘微眯了眼,想到自己布局數月,遣送線人從郕州帶回的秘密消息,冷哼一聲。
“責罰?還沒到動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