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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棟梁》第125章 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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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李笠和皇太子李昉閑談,談起一個歷史人物——刁雍。

 刁雍,為晉(東晉)尚書刁協的曾孫,刁氏於中原戰亂之際南遷京口,號為“京口之蠹”。

 而京口,為北府兵的駐扎地。

 某年,刁雍那家財萬貫、良田無數的伯父刁逵,因為一個大頭兵欠債還不起,便將其綁在樹上當眾鞭撻,以儆效尤。

 那個大頭兵,名叫劉裕。

 後來,劉裕發達了,成了執掌朝政的權臣,當然忘不了那次羞辱,於是,刁氏迎來了滅頂之災。

 與此同時,晉國也即將走到末路,晉國宗室司馬休之對抗權臣劉裕失敗,逃入秦國,刁雍便跟著入秦。

 之後逃入魏國,成了魏國的官員。

 刁雍主動請纓,到黃河南岸(魏、晉邊境)駐防,專門和劉裕對著乾。

 劉裕代晉建宋,即劉氏宋國,那年,刁雍大概是三十歲。

 時光流逝,當刁雍快九十歲的時候,劉宋滅亡。

 他看著那個大頭兵發跡、掌權、建國,又看著仇人建立的國家,陷入太子弑父、宗室相殘、最後被人取而代之。

 親眼看著仇人的家業灰飛煙滅,可謂一大快事,五年後去世的刁雍,想來是死而無憾。

 此外,還有一個人,見證了劉宋從建國到滅亡的過程——琅琊王琨。

 劉裕代晉建宋時,王琨大概二十歲,作為高門子弟,當時已經當官,為郎中,親歷晉帝禪讓、劉裕受禪。

 當他快八十歲時,又親歷宋、齊更替,見證了群臣勸進、宋帝禪讓、權臣勉為其難受禪稱帝的全過程。

 所以,刁雍和王琨,是經歷或見證晉、宋、齊三代更迭的人。

 其實,有這種經歷的人不在少數,無非是不出名而已。

 而蕭氏齊國的國祚只是二十來年,所以經歷宋、齊、梁三代的人更多,譬如梁武帝蕭衍。

 宋、齊換代時,蕭衍十五六歲,作為蘭陵蕭氏子孫,算是齊國的遠支宗室,後來取而代之,建立梁國,自然是“歷經三代”。

 南朝的朝代更替很快,但與此同時,北邊的魏國,經歷了晉、宋、齊、梁,國祚明顯比南邊幾個朝代長的多,這是為什麽?

 李笠談起幾個“超長待機”歷史人物,以及北魏國祚比南方朝代明顯長很多之目的,就是要讓兒子思考。

 讓兒子想想,李氏楚國的國祚,能有幾年?

 對此,李昉針對南方王朝短命這一事實,給出分析,認為南方朝代國祚短的原因主要是兩點:

 一,宗室內訌,互相殘殺,皇帝和宗室之間勢同水火,導致外人有機可乘。

 二,地方勢力尾大不掉,要麽地域軍政集團造反,要麽地方豪族攛掇出鎮宗室參與權力鬥爭,這就加劇了國家的內訌。

 於是,每一次內戰,都會導致國力下降,導致失敗方的部分官員投敵。

 而這些官員每一次投敵、跑到北邊,都一些地盤拿當見面禮。

 譬如劉宋時投魏的徐州刺史薛安都,導致徐州乃至淮北地區從此淪為北方國土。

 蕭齊末年,南兗州刺史裴叔業,因為憂懼少帝蕭寶卷對自己趕盡殺絕,舉州投魏,導致壽陽這一淮南重地落入魏國之手。

 而梁國為了拿回壽陽,花了三十多年時間,期間還搞出個大事件。

 梁國在壽陽下遊淮水河段築浮山堰,蓄水灌壽陽,結果浮山堰垮,大水席卷下遊兩岸梁國州郡地區,造成巨大的人員、財產損失。

 所以,正是因為南朝歷代的不斷內訌,導致國力日衰,北境國土不斷丟失,國境線不斷南移。

 說到這裡,李昉主動引申出另一個問題:梁武帝建國後,為何寬縱宗室、權貴、高門子弟?

 因為梁武帝看出南方朝廷存在的弊病:宗室內訌,地方和中樞內訌,導致北方不斷佔便宜。

 梁武帝看到了病因,開出的藥方就是寬縱宗室、權貴、高門子弟,盡可能避免內訌。

 朝廷給他們舒舒服服過日子的特權、待遇,甚至違法亂紀都不會受到實質性的處罰,以此換得一團和氣。

 這一辦法,看上去還是不錯的,加上梁武帝壽命長,所以在其治下,南方迎來了近五十年的和平,國力大幅上升。

 但是,一片繁花似錦的表象下,是日益尖銳的國內矛盾,富貴人家的生活窮奢極欲,尋常百姓被壓榨得痛不欲生。

 與此同時,人才選拔體制雖然有所改進,但九品中正製還在起作用,許多寒族和地方豪族,根本就沒有入仕、升遷途徑。

 即便入仕,也是流外官,想做流內官而不得,可那些高門士族子弟,憑著出身、門第,出仕就是流內官。

 武人在戰場上拚死拚活立軍功,也不過得個低班秩的雜號將軍,而世家子弟,騎不得馬,射不得箭,一出仕,起家就是高班秩的將軍號。

 如此不公,導致地方豪族以及寒族產生不滿情緒。

 當地方豪族、大量寒族發現在體制內,無法爭取自己的利益和前途時,當大量百姓被沉重的賦稅、勞役壓得喘不過氣時。

 當宗室欲壑難平,不滿足於各種特權待遇時,梁國的國內矛盾,已經積累到了一個危險的地步:人心思亂。

 宗室希望亂,自己才好更進一步,坐上那個位置;

 地方豪族、寒族希望亂,自己才有機會接近權力中樞,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

 百姓希望亂,希望那些騎在他們頭上吸血吃肉、作威作福的人上人,全家都死在戰亂中。

 人心思亂,國內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很容易被某個突發事件引爆。

 所以,侯景以不到一千殘兵入梁,造反後卻能夠迅速南下,攻入建康。

 圍困台城時,已經擁兵十余萬。

 而勤王大軍雖然兵力更多,但表現極其拉胯,問題出在哪裡?

 出在有人希望借助侯景這把刀,乾掉皇帝、皇太子,乾掉中樞,自己才好渾水摸魚。

 所以,不是侯景能打,否則當初侯景坐鎮河南、擁兵十余萬時,怎麽連淮水都過不了?

 是因為他才有不到千余殘兵,在梁國國內那些心懷鬼胎的派系看來,就是一把用完便扔的殺人刀。

 侯景能在短時間內,兵力從不到千余,瞬間膨脹到十幾萬,並圍了台城,是因為梁國國內無數對現狀不滿的人,把侯景送到建康城下的。

 “說到底,還是體制問題,歷代都是如此。”李昉把論據列了一通,給出論點:

 “高門士族把持著人才選拔途徑,以武晉升的渠道又很難走,導致地方豪族和寒族子弟在體制內看不到入仕、升遷的前途,就只能另辟蹊徑,選擇投機。”

 “高風險高回報的投機,就是造反、政變。”

 “地方豪族攛掇外鎮的宗室造反,寒族出身的佐官佐吏鼓動府主造反,甚至大量不得志的士族,也攛掇某位皇子、宗室奪位。”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獲得高額的回報,成為新朝或者新皇帝的肱骨之臣,實現人生的大跨越。”

 “當國內局勢穩定時,這些人沒有機會,所以,他們選擇投機,人心思亂。”

 “這才是病灶,體現出來的症狀,就是歷代總是擺脫不了的噩夢,宗室殘殺,地方和中樞不斷內戰。”

 說了一番,李昉對父親所開出另一個治病藥方誇讚起來。

 朝廷以科舉考試選拔人才,分士、庶兩榜,給了士、庶子弟一個公平的入仕渠道,之後的晉升,也不在看中門第,而是看重政績。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讀得了書、讀得好書,於是,朝廷又給了“武”這條通道。

 憑軍功可以入仕,且文武可以轉換,縮短將軍號的階梯,無軍功不得封爵,一些列措施,使得寒族以及根本不識字的平民,有了體制內穩妥的“賣命”升遷途徑。

 開設軍校、低門檻的入學資格,軍校畢業生直接為尉官,等等,讓勳貴、官宦們眾多子弟的入仕、升遷有了保障。

 子孫後代入仕有了保障,勳貴、官宦們也就放了心。

 也讓起於行伍的兵卒,有了從兵變將的機會,這種機會,不是來自自己依附的將領、而是來自體制。

 當社會的各階層,都在新體制下,安穩地獲取相對公平、通暢的入仕、升遷渠道,可以按規矩接近、進入權力中樞,維護、爭取自己的利益,他們為何還要投機?

 李笠對兒子的誇讚不感冒,他看重的是兒子能想通事情的關鍵,這才是最重要的。

 畢竟若大家業,將來總要交到兒子手中,如果兒子成了如同隋煬帝那樣的敗家子,那麽他畢生的努力,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

 至於兒子給出的結論,李笠有看法:“投機是肯定會投機的,這是人的本性,因為人性是逐利的,而暴利的誘惑,總是吸引那些膽大的人。”

 “即便這新體制穩定下來,也不會缺政治投機的人。”

 “目前新體制若能穩固實行,只是初步解決了大環境的問題,但是,政治投機,防不勝防,什麽體制都無法杜絕。”

 “為什麽呢?風險大,回報高,對於某些人來說,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與其寒窗苦讀十余載,參加科舉博個金榜題名,然後在官場熬資歷慢慢升遷,亦或是從軍,在戰場上玩命軍功,還不如...”

 李笠看著兒子,一字一句說:“還不如,想辦法接近皇帝、儲君,投其所好做恩幸,憑著南朝歷代‘寒人掌機要’的規矩,直接入中樞,參與決策。”

 “這條路的回報,你說高不高?”

 “或者,作為某個皇子的親信,策劃奪嫡,文奪或武奪,武奪的話,在地方上起兵的難度極大,但在京城發動宮變,不是不可能。”

 “發動宮變,所需投入的兵力相對少很多,數日內就能見結果,若是用做買賣的話來說,就是成本低、變現快、收益超高,你說這買賣會沒人想做麽?”

 “或者,身為皇帝近臣,在其彌留之際,篡改遺詔,偽造遺命,要麽擠掉即位後可能對自己不利的儲君,或者投機,另立新君,以此換得繼續受重用...”

 “更要命的一點,一旦出現少帝臨朝的局面,怎麽辦?少帝倚重宗室,帝系轉移,倚重外臣,朝代更替,怎麽避免這種事情發生?”

 這是李笠留給兒子的思考題,在明清時期,少帝即位後坐穩江山的概率還是很大的,除了末期,或者出了奇葩。

 但在南北朝時期,少帝很難坐穩江山,無數次皇位乃至朝代更迭,無不說明了這點。

 李昉想了想,問:“父親,莫非,這也得靠新體制來解決?”

 “是啊,不靠體制,難道靠人?”李笠苦笑起來,“劉宋國祚不到六十年,蕭梁多些,但其實,當年侯景若攻破台城,梁國不死也殘,國祚估計也不到六十年。”

 “就不知,李楚能活過六十年麽?畢竟,我們不能保證自己的年齡,恰到好處的結束。”

 “也許,父親活得太長,熬死你,導致將來皇太孫即位,亦或是你在位時間不長,未成年的太子即位,到時候,真是...”

 人死如燈滅,他再怎麽厲害,死後兒孫坐不坐得穩江山,已經無能為力。

 但是,完善、改進體制,盡可能增加“安全系數”,確保國祚長一些,還是能試一試的。

 劉宋開始的“世家居高位(清貴無實權)、皇子鎮要衝(皇子、宗室在地方拱衛京城)、寒人掌機要,武將執兵權”體制結構,看起來很穩。

 但實際上並不穩,所以南朝歷代都短命,問題出在少帝臨朝這裡。

 少帝臨朝,必然和輔政大臣起衝突,如果不被輔政大臣乾掉,就必然把輔政大臣乾掉,親自抓權。

 但少帝抓權後,基本上不得要領,各種胡作為非,各種作死。

 皇權如同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靠著血統繼位的少帝,可以握著劍柄,卻未必能把劍用好。

 無論是把政務委托給自己的心腹,還是自己親自操作,很大概率最後玩脫。

 因為利劍可以殺壞人,也可以殺好人,甚至會砍死自己。

 人無法確定自己的生死,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李笠無法保證將來不出少帝,所以把問題留給兒子思考。

 “新朝,要有新體制確保穩定,不能走老路,否則....”

 他緩緩說著:“總不能, 一位鄱陽人,年少時看著李三郎在鄱陽魚市賣魚,年輕時看著李三郎發跡、慢慢身居高位..”

 “中年時看著李三郎建國稱帝,年邁時,看著李三郎的兒孫自相殘殺..”

 “到他八九十歲,李三郎建立的國家亡於內訌,轟然垮塌,於是,一個慵懶的午後,他坐在鄱陽城外碼頭的樹蔭下..”

 “看著西流的鄱水,想著李三郎昔日搖船靠岸、拎著魚簍去魚市擺攤賣魚的身影,想著李三郎衣錦還鄉的壯觀情景,唱道...”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李笠唱著曲,曲調蕭瑟,帶著些許淒涼。

 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年邁老者,坐在碼頭邊上樹蔭下,看著流淌的鄱水,回憶著家鄉名人李三郎的一生事跡,感慨著世事無常。

 世間沒有不滅的王朝,但是,李楚的國祚,能不能,能不能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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