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門打開,白晶寒著臉走到我面前。
我探著頭想繞過她肩膀看她背後,被她摣開五指,罩著我的臉,硬把我推開離她一個手臂的距離。
我擋開她的‘魔爪’,往門外看了一眼,內心居然有些誠惶誠恐。
“你走前邊兒。”白晶冷口冷面道。
我想反對,但看到她不自在的聳了聳肩膀,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南方潮濕,所以,出了院門就是向下的斜坡。
下了斜坡,到我們停車的位置,大約有將近三十步的距離。
我越走越慢,脖子沒轉,一對眼珠子可是半會兒都沒閑著,就不停的掃視著周圍。
在距離車子還有十步的時候,我的目光定格在了一處。
陳祖道的家,實在很偏僻。不光在鄉下,而且,至少方圓兩公裡內,都沒有別的人家。
雖然是土路,但卻是單獨的一條,直通到他家門口,也就是我停車的位置。
路兩邊,就都是南方常見的毛竹林。
我清楚的記得:我通過相語看到——一個身材瘦小、毛寸頭、戴眼鏡、穿著藍色籃球服的男人,從我注視的位置突然躥了出來。那個位置,實在是離車太近了。以至於,那人跑到跟前的時候,我和白晶都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鍾,那人就從腰裡掏出一把刀子,徑直插進了白晶的致命部位……
回想那一刻,我往前邁了兩步,開始後悔。
我停下來,轉眼看著白晶。
“走啊?”白晶仍是語氣冰冷。
我狠狠吸了口氣,目光下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調,結結巴巴道:
“你……你……你護著點襠。他先給了你一搗子,然後才……才……”
白晶冷眼看著我,面無表情道:“你也留點意,注意看時間。五分鍾以後,我要是沒事,你就趕緊跑。”
說話間,她像變戲法似的,從身背後亮出一把菜刀。
我乾咽了口唾沫。
這把刀我見過,跟著她去廚屋拿碗的時候,這把老式的大菜刀就靜靜的釘在案板上。
“我……我……”
我想說,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或者,我乾脆就跟她和盤托出,我之前怎麽認識楊武刀等等……等等一系列的經歷。
因為,我也開始覺出,眼下這件事,實在是玄之又玄。
可是,我到底還是沒忘了相語再現,所看到的白晶的結局。
我和白晶總共才認識不到四十八個小時。
但我對她,除了眼下莫名的躁狂,實在沒有任何惡感。
基於這點,哪怕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神經錯亂帶來的幻覺;我寧願她惱羞成怒的追砍我,也不願意看到‘幻覺’成為真實。
看著她手裡掂著的菜刀,我用右手關節使勁叩了幾下額頭,“姐們兒,我真是好心……我不知道這都是因為什麽……可我真不想給你隨份子錢。”
白晶冷哼一聲,把臉偏到一旁,“把心放回肚子裡吧,這把刀,就只是起威嚇作用。說白了,也就是嚇唬嚇唬你。等會兒你盡管跑,開車都行。我不追你。可是吧,我總有法子找著你。咱們這筆帳,到時候再算。”
她說的直白,我一時無語。
又朝那處‘幻像中’籃球男衝出的竹林看了看,風平浪靜,林邊新生的細竹都不搖動。
我是真心虛了,以至於,不敢再繼續往前走,心念轉動,乾脆橫下一條心——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我提了提今早離開竹林山莊時才換的牛仔七分褲,蹲下身,緊了緊旅遊鞋的鞋帶。
“靠,強迫症又犯了。這鞋才上腳第二回,兩邊的鞋帶綁的不是一個松緊度……”
我邊叨咕,邊扯開鞋帶,同時抬起眼皮,偷瞄白晶的反應。
才一抬眼,猛然就看見,旁邊的竹林裡,突然躥出一個人!
“小心……”
我才一喊出聲,那人左手就甩掉一樣東西。
右手亮光一閃,猛地戳進了白晶側腰裡!
我哪還顧得上裝模作樣,一下跳起來就往前撲。
可是,腳尖才踮起來……
忽然就見白晶眼睛一轉,掄起菜刀橫拍在了那人的後腦杓上!
菜刀對於白晶而言,可有可無。
就好比小孩兒在飯桌上手賤,當媽的用筷子敲下手背,那就只是起個警示作用。
真正帶勁的,非得是孩兒他媽把筷子一撂,左右開弓削那孩子。
事實就是,白晶隻一刀面,就把那‘籃球男’拍趴下了。
然後,她扔了菜刀,邁上前半步,單膝一彎,曲線健美的長腿直接跪壓在了‘籃球男’後脖子上。
緊跟著,籃球男的兩條手臂,就在她的強勢掰扯下,“哢吧哢吧”,兩個手腕在背後並在了一起。
我快速的抽出鞋帶扔給她:“接著!”
籃球男從出現,到被用鞋帶並攏捆住大拇指, 最多絕不會超過一分鍾。
雖然見他被白晶製住,我還是惶惶然跑了過去,屏住氣朝白晶被刀捅的部位一看。
確有血跡,但只有小指甲蓋那麽大一小片。
眼珠轉動,落到果綠色的刀柄上,我頓時失語。
……
“王八羔子,真他媽對我孩子下手,老子弄了你!”
隨著一聲炸雷般的怒吼,一個穿著汗布背心、黑色大褲衩、深藍色拖鞋兩邊張歪的‘巨人’大步從竹林裡走了過來。
陳祖道一到跟前,就猛地抬起一隻腳……
“別亂來!”
我急著衝過去,愣是將‘籃球男’生拽出他的腳底,抬眼間瞪著他道:“你活膩味了?殺人不用償命?!”
陳祖道怔了怔,忽然伸手拽下腳上的破拖鞋,光腳橫跨過籃球男的身子,手裡的拖鞋連番照著籃球男腦袋上招呼,邊扇邊道:
“哪他媽來的壞種,動我孩子!我讓你動我孩子……”
他用鞋底子對著籃球男的腦袋瓜抽了足足有一分鍾,還沒停下來的意思。
看著籃球男半邊臉貼在土路上,一副生無可戀的絕望模樣……我真正哭笑不得。
我看了已然站起身的白晶一會兒,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刀斷了。要是不斷,你這會兒不死也就剩半條命了。”
“我知道!”
白晶恨恨說著,一隻手從T恤領子深進去,抽出一條皮帶的同時,後背傳來一下輕響。
一個光潔的白瓷盤子掉落在她後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