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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妄之證》第1章 1飯之恩
  “拿著這個,去廁所。”

  看著對方遞來的塑料杯,我不明所以。這裡是警局,又不是醫院,幹嘛還要驗尿?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是面對警官的命令,我只能照做。

  交了尿樣,我蹲在牆角,見一個警官坐在椅子裡一手夾著煙看文件,老著臉皮問他:“警官,能不能給我也來一根?”

  對方看了我一眼,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正要丟給我,門一開,一個協警走了進來,指指我,對那警察說:

  “化驗結果出來了,陽性。”

  我反應過來,頭‘嗡’一下大了。

  這時我才知道,驗尿是要檢驗有沒有吸食違禁藥物。

  煙是抽不上了,警`察把煙盒往桌上一丟,讓我自己交代。

  我趕緊說行,我知道咱坦白從寬的政策。

  想到情況比我想的要嚴重,一時間腦子也好使起來。想起之前發生的一件事,忙說了出來。

  我規規矩矩的說:“我叫三七……”

  剛說了一句,警`察就拍桌子讓我老實點。

  我無奈的解釋,我真叫三七,身份證上就是這個名字,現在身份證不在身邊,你們要不信,可以查系統,再不直接打給我學校也行。

  警`察揮揮手,讓我接著說。

  於是,我便開始交代我能想到的所有的細節。

  我的確叫三七,沒有姓,是因為我是被一個鄉下賣野藥的撿來的。

  那賣野藥的是個脾氣古怪暴躁的老頭,收養了我不假,卻說自己是絕戶命,不佔人福分,不讓我跟他姓。

  給我報戶口的時候,戶籍警問孩子叫什麽名,他才臨時給我起了個名,叫三七。

  雖然他一百個不情願,可我學說話的時候就開始喊他爺。

  爺靠著給人看病下藥,把我拉扯大,我也沒辜負他,好歹考上了大學。

  只是爺經濟拮據,為送我入學,把珍藏幾十年的一棵老首烏賤賣了,才湊足了學費。

  之後我在這個城市,只能是半工半讀,為了省錢,已經連著兩年沒回去了。

  就在今天晚上,我照舊在川菜館給人端盤子。

  快打烊的時候,店裡就剩下兩桌人。

  我給一桌倆大爺拿啤酒的時候,無意間看見另一桌倆男的,趁一女的上廁所的時候,在她飲料裡放了一片粉紅色的藥片。

  這樣的事我沒經歷過,但在網上也看過,知道這倆人沒憋好屁。

  那女的樣子挺清純,像是涉世不深,我一時沒忍住,等她回來,就說我看見剛才她杯裡落了煙灰,要替她換一杯。

  倆男的當場炸毛了,說我沒事找事。

  飯館老板被驚動,出面賠禮道歉,可是說什麽那倆人都不依不饒的。

  我也火了,乾脆直接說他倆給那女的下藥。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那女的竟指著我,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罵我胡說八道。

  老板想息事寧人,說給他們免單,那對方也不乾。

  其中一個戴耳釘的男的,把那女的杯子端起來,說飯錢照給,但你必須得把杯裡的飲料喝了,不然這事沒完……

  警`察點了根煙,眯著眼問我:“你給喝了?”

  我說:“老板對我不錯,從來不拖欠工資,我不能讓他難做。不過我回頭就去廁所摳喉嚨吐了。”

  “然後呢?”

  “同志,然後的事……就跟我先前交代的一樣。下了班,我覺得有點暈暈乎乎的,

口渴的不行,見路邊有個排擋,就點了份炒面,要了兩瓶啤酒……”  我當時就是有點暈乎,但還記得很清楚,才喝了半瓶啤酒,炒面剛端上來,就有兩個渾身酒氣的青年無緣無故找茬。

  我心裡本來就憋著火,一時沒忍住,就跟他們乾上了。

  我從小跟爺學了點把式,對方雖然都人高馬大,愣是沒乾過我。

  結果就是,兩個酒暈子都被我放倒了,我也讓警車送進來了。

  警`察撓了撓板寸頭,“那藥丸什麽樣?”

  我說:“粉色兒的,擱杯裡就化了。喝不出什麽味兒來。”

  警`察點點頭,低聲對旁邊的人說了兩句,然後直接把我帶到了拘留室。

  我躺在冷冰冰的架子床上,看著天花板,腸子都悔青了。

  打工就打工,管什麽閑事?

  這下好了,空口無憑,杯子也早被飯館的清潔阿姨洗了,警`察能相信我說的嗎?

  正翻來覆去‘烙餅’,“咣當”大門一開,先前送我進來的‘板寸頭’又押了個人進來。

  被帶進來的,是個破衣囉嗦,蒜頭鼻的老頭。

  一看到這老頭,我一下就從床上躥起來了,“怎麽是你?”

  警察有些詫異:“你們認識?”跟著說,這老頭是喝多了酒,摸女人屁`股被逮進來的。

  估計大半夜警察也累了,沒多說,直接把老頭跟我關在了一間屋。

  看到這老頭,我本來燃起了一線希望,可等他進來,聞著他渾身的酒氣,再看看他喝得不能聚焦的小圓眼,什麽希望都破滅了。

  我跟這老頭談不上認識,巧就巧在,今天下午才見過一面。

  剛過中午飯點,老頭晃晃悠悠進了飯館,寒酸的問白米飯多少錢一碗。

  看他穿得就像個要飯的,一個脾氣不怎麽好的服務員當場就把他轟了出去。

  我看不慣,剛好從後廚領了員工餐,就把飯菜撥到一次性飯盒裡,給他端了出去。

  我本來也沒指望他感激我,就是從小聽爺說,天底下壞人多,窮人更多,碰到要飯的,咱要是有富裕就給點錢;碰上要錢的,就給他飯,對方要是不要,拿大棍子轟丫的。

  老頭瞪著倆小圓眼,看了我足足一分鍾,才把飯盒接過去,卻是對我說:

  “小夥子,你心腸不錯。不過,運氣卻不怎麽好啊。”

  我多少有點好奇,也是閑的沒事,就問他什麽意思。

  老頭蹲到一邊的花壇上,邊打開飯盒狼吞虎咽,邊間隙用一次性筷子點了點我,說自己是個算命先生,隻一照面,就看出我非但時運不濟,而且馬上就要倒大霉。

  我一聽就沒興趣了。

  我爺是賣野藥的,早先我沒人照顧,就跟著他走村躥鄉,三教九流的人見得多了。

  單說這算命的,你要是能算準,怎麽不替自己算算?混得跟叫花子一樣,卻還要糊弄旁人。

  見我要走,老頭忽然在我身背後抬高聲音說:

  “聽人勸,吃飽飯!聽我一句,現在回家,晚上別上班了,不然你就會有牢獄之災!”

  他聲音特大,弄的路過的好幾個人都扭頭看我。

  我有點窩火,回過頭說:“爺們兒,你是不是有點不厚道了?這是咒我呢?你是不是以為這麽說,我就得乖乖掏錢給你?”

  見他這一會兒的工夫,已經把飯吃完了,正特沒起子的用袖子抹嘴。

  我一時啼笑皆非。我也是,他這把年紀了還窮困潦倒,危言聳聽只是江湖伎倆,圖的也不過是三塊五塊,我跟一糟老頭子上什麽火啊?

  我這人上火快,想開的也快。

  當即從兜裡摸出一張五塊錢的票子,塞到他手上:“爺們兒,錢給你,不求你念我好,別咒我就成了。”

  老頭對著天上把錢照了照,小心翼翼收起來,口中卻是歎氣:

  “唉,要單是一頓飯,也就換剛才那兩句話。有了這五塊錢,我可就有法子幫你咯。”

  我早不耐煩了,扭臉回了店裡。

  我隻當他是個老混混,再不就是半瘋,過後就把這茬忘了。

  這會兒在拘留室又見到他,才把白天的事想了起來。

  這老頭說我有牢獄之災,還真就一言中的,難不成他真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

  見他四仰八叉的躺著,閉著眼滿嘴噴臭氣,我不禁苦笑。

  三七啊三七,你好歹是個大專生,瞎尋思什麽呢,居然相信算命的?

  呵呵,‘牢獄之災’是自作自受,把希望寄托在一個老騙子身上,那特麽誰才是瘋子?

  還特麽是個……酒後摸女人屁`股被關進來的老流`氓……

  得了,天塌下來當被蓋,除死無大事,想也白想,還是睡吧。

  我正想硬闖周公,老頭忽然翻了個身,閉著眼睛含糊的說:

  “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讓你早點回家了吧……”

  我這會兒已經沒什麽心勁了,翻身躺下,同樣含糊的說: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活神仙。下回你先算準,再去摸女人的屁`股,免得被人抓現行。”

  “嘿,小子,心竅是堵著,嘴可是夠損的啊!”

  老頭兀自沒睜眼,大大的打了個哈欠,“誒呀,我也不跟你計較了。我下面的話,你單聽進去就行。你先別擔心,明兒天一亮,你就能出去了。

  不過,要我說,這不是什麽好事。你這趟能出去,是我報答你一飯之恩;可你還得倒霉, 過後還得進來,學肯定還是上不成了。”

  他要說別的,我都可以當耳旁風,但最後一句話卻是戧到了我的逆鱗。

  我是爺賣野藥拉扯大的,早些年像爺那樣的‘蒙古大夫’在鄉下還算能吃得開,隨著網絡的發達,社會的發展,農村人眼界也開闊了,開始崇尚相信科學。

  按爺的話:世道變了,人都不好糊弄了。

  沒人能夠體會老頭子這話裡的心酸。

  事實是,爺老了,別說糊弄人了,乾農活都費勁。

  我就指望趕緊熬到畢業,在城市裡找份工作,把老人家接過來一起住呢。

  要是上不成學,那對我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我翻身坐起來,瞪眼看著蒜頭鼻老頭。

  他像是有所覺察,睜開小眼,斜視著我一笑,不等我開口就說:

  “年輕人,火氣別那麽大。這麽著吧,我給你指一條明路,你且聽我說,要不要按我說的去做,隨便你就是了。

  這樣,等有一天,你身上就剩三百五十二塊六毛錢的時候,可以去城西象鼻弄。沿著弄堂走到底,你會看到一個又胖又醜的女人在罵街。

  你什麽都不用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身上的錢全給她。然後,你在她指著罵街的那間屋子裡住上一宿,或許,你身上的霉運就會被趕走了。

  不過,凡事都有萬一。事在人為,就看你怎麽選。同樣,如果那胖女人把錢全收了,她不說會死,起碼得瘋。可要是給你留點,哪怕是一個鋼鏰兒,她的將來,或許也就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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