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林浩拍的狀態只能說還不錯,沒有到達賈章柯想的他在《我的父親母親》裡那麽自然。但畢竟才開機嘛,而且林浩那個臨時從方言換成普通話的點,很得賈章柯的心意,不錯了。
接下來開始拍別的,不過算不得順利。
《站台》拍的是一群年輕人的故事,所以經常都是群戲。大家剛來,磨合的不算好,有時候不是那麽自然。
這時候學過的人好處就出來了,林浩雖然也才開演狀態沒有磨好,但啥時候都比較穩定,而其余幾個則是演自己。
在他們幾個還沒有熟悉的情況下,這幾場戲並不太好。看起來就只有崔明亮和二勇是一起玩的,張軍是被硬湊在一起。梁景東狀態不太好,一直沒調整過來。
或者林浩有那麽點感覺:
梁景東有些看他不爽。
總之劇組拍了一上午,賈章柯沒一個滿意的。中午又開始下雪,吹風,零下十二度加上六七級的大風。賈章柯開始慶幸自己為了照顧林浩這個城市娃,把一開始的戲選到這邊拍,不然要是在野外這天氣就太冷機器根本熬不住的。
但即使是這樣,也沒料到演員狀態會一直這麽不好。勉強拍到下午四點,賈章柯看這天色也不好,風也比較大,乾脆就宣布今天收工。反正剛開始拍,劇組現在也不是那麽缺錢,就先調整一下也行。
...
導演宣布收工,幾個人於是也趕快收拾上車。其中以穿薄薄一層喇叭褲的梁景東和林浩最快,兩人冷得跟什麽一樣,朝著車就一頓衝過去。
回賓館回賓館,冷死了,老寒腿,風濕關節痛,就貼萬通筋骨貼!林浩腦子裡滿是胡思亂想的念頭,然後...
“嘭!”
這一聲悶響,跑太快的後果就是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摔了個底朝天。
“啊!!!”
兩個女生尖叫,於是更像是給現場增添了一絲氛圍。就算沒事,也要多緊張三分。
“沒事吧!”眾人一窩蜂湧上去扶起他。
但你知道摔在這個結了冰的路上腦子就是嗡嗡的,人抬起來一看媽呀流血了,嚇得不行。不少都知道這是京城來的少爺,金貴著呢。
“醫院!送醫院!”
副導陶軍反應最快,於是一群人風風火火送他上了醫院。汾陽算是呂梁行政區最富有的一個城市了,哪怕這幾年因為假酒的事情經濟備受打擊,但底子還在,醫院條件還不錯。
到那醫生一看,也沒啥問題,磕在冰上了也沒有什麽泥沙之類,所以消完毒其實就沒事了。然而最後還是在劇組眾人的“努力”之下,林浩的後腦杓包了個紗布。
得,哪怕林浩再三強調沒事,人家也必須讓他臥床休息一天。他現在感覺到小鮮肉的處境了:劇組裡就他最大牌,哪怕自己不那麽嬌氣,出點事劇組也著急得要死。
醫生說他頭上就這一個小口子,送到醫院的時候,那醫生要是會說段子,一準會說:“啊呀,幸好你們送來得快,不然...傷口都結疤了。”
...
劇組開機第二天,上午11點多,林浩還在床上躺著。
好吧,當病號的感覺還真好。
就是有點無聊。
一覺睡到天亮,實在有點太晚肚子開始唱空城計,林浩隻得起床收拾,迤迤然出門,想吃點熱的。
剛一推開門,風就冷颼颼地吹上來,凍得他又回去趕緊披上羽絨服。等他再一開門,
巧了,顧錚來給他送吃的了。 “怎麽樣啊,今天?”
他拎著一個飯盒,就是上面放飯下面放菜然後合在一起的那種。不鏽鋼的,鋥光瓦亮:“早上看你屋子裡沒人應,我就回去了。”
“沒事了,本來就不是個大事情。”
林浩接過飯盒,餓了聞著什麽都不錯,於是直接把飯盒放桌上呼嚕嚕開吃。邊吃邊聊,聊著昨天的事情,倒也少了幾分陌生。過了一會,他便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對了錚哥,有個事想問你。”
“什麽事啊?問吧。”
“那天晚上吃飯起,我就覺得梁景東好像有點看我不爽。是不是我想多了?”林浩昨晚被人強製要求“早點睡”,於是就躺在床上睡不著沒事瞎琢磨,還真覺得不對。
顧錚坐在一旁一愣,想了想道:
“他最近心情不好。”
“怎麽了?”
...
事情還要從很早說起...
好吧,長話短說,不水字數。
賈章柯不是改過劇本麽,好幾版。最初的男一號選的是梁景東,是一個長相冷俊,性格孤傲的人。但這麽一個和社會明顯有著隔膜的人,被朋友質疑太像第五代的電影了——梁景東也太像是作者的符號了。
於是賈導就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美化那個時候的生活,是否故意在回避當時的記憶。到後來劇組十月份就拍過一次試拍,然後賈章柯就下定了決心。結果就是梁景東從男一變成了男二,鬧別扭了唄。
後來林浩選了主角...
“等等,我還沒來呢?有我的事?”
“可不有你的事麽。”
顧錚撇撇嘴:“婁燁說你生活裡是就個少爺,讓老賈照顧著你,於是老賈就先安排拍室內的戲唄。”
這麽一來,梁景東說什麽都得在開機前就剪掉頭髮了,因為他是男二人設大改,變成了短發...於是這就爆發了——梁景東這頭髮為了這個戲的男一號角色留了兩年頭髮。
這個長發的象征意義很強。
你知道兩年日思夜想,最後落空是很慘的。
“確實。”
“是啊,雖然他在院子裡口口聲聲說因為女朋友的原因,但我們都懂。”顧錚歎了一口氣,故事馬上就到高潮了:“我們那天不是在屋子裡打牌嗎?才過一會,就聽見外面吵起來了...”
賈章柯不是個容易火大地人,但那天是真的氣急了,於是就丟下眾人自己打車跑了。然後經歷一番好萊塢式(顧錚自己描述)的追車,他們就看見賈章柯坐在地上。
然後哭了起來。
他的壓力太大了,他給京城打電話想叫他的畫家好友來替代梁景東的角色。
...
顧錚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了,砸吧砸吧嘴繼續更加長話短說:“後來梁景東和余力為也追過來了,他讓我和余力為先走開了,兩個人談了些什麽吧。總之都是大學同學呢,就在你來之前一天,他們和解了,第二天早上他就當眾剪掉了長發。”
“哇,別講那麽快啊...”
林浩又喝了一口湯,故事講到這裡湯都已經涼了,但是還是覺得這東西給了這碗湯無窮的調味:“而且這麽棒的故事,我沒親眼經歷,好可惜....”
“話不能這麽說,你是不知道我們當時嚇死了都。”顧錚於是攤攤手,表示無奈。
林浩見好就收,老老實實道:“怪不得今天他有點狀態不對,我就覺著他有些看我不爽,原來是因為這個。”
“甭管他,這個坎也過去了。”顧崢於是順手幫他收好餐盒,起身道:“他最多是今天見你有點不爽,你剛來嘛。但你現在都是病人了,他還能跟你生氣?不過...”
他頓了頓,又說:
“現在組裡都說你跌這一跤是他推的。”
“嗨,這還真不是他,估計是沒反應過來所以沒動。”林浩笑道:“我自己的鍋,穿不慣這種鞋子,走急了沒走好。你給組裡的說說唄都。”
賈章柯對這部戲很看重,細節也很在意,所以林浩穿的鞋子就是那時候的鞋子。這確實是第一天穿不太習慣,鞋子也確實有點滑。
“嗯,導演已經說了這事不關他事情。”顧錚說到這裡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是昨天這個事情還是發酵得很厲害。人嘛,在這閑得無聊,好不容易有個什麽事情總會把事兒往戲劇化的方向想象。
但顧錚也沒有多說。
反倒是聊起來了之前文工團在排練時,演員們穿的是絲襪,踢腿時,襪子露出來了。這個並不容易被鏡頭表現出來的點,讓導演很惱火。他要的是手織的線襪子,結果就是賈章柯帶著顧錚他們滿城找襪子。
“得,見識了。”
看來,林浩歎氣,他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
男主角這一跟頭摔的真沒什麽大事,休息一天那是絕對就好了,但整件事情並未因此完結。開機第三天,整個地圖就又特麽被強製刷新了。
早上6點,賓館。
林浩起來在化妝,劇組裡本來一開始都沒有化妝師這件事情,本色出演。但林浩覺著精益求精,自己請了一個過來,當然現在也主要是為自己服務。
他一邊化妝,一邊半眯著眼和余力為聊天呢,就聽見外面突然有人叫了句什麽,然後就下面炸開了。林浩半睡半醒一開始沒聽清楚,但聽余力為一重複,立馬就醒過來了:“什麽?梁景東走了?”
兩人於是顧不得多的,立刻起身下到院子裡查看情況。只看到賈章柯被眾人圍著嘰嘰喳喳,在人群裡反倒顯得有些寂寥。
而等林浩下來,眾人又齊刷刷抬頭看下他,眼裡各種意味都有。林浩這才意識到和自己有關,轉過頭邊走邊問道:“怎麽了?怎麽我每天早上起來,都感覺劇情不對勁啊?”
顧錚與是歎氣,才道:
“昨天我應該好好理一理謠言的。”
...
說罷,顧錚便講起來龍去脈:
今天早上梁景東遲遲不見他起床化妝,結果等人一進去叫他,已經人去房空了。留了一張紙條,大概意思是說自己既然已經和賈章柯談妥了就不會做這種事情。
所以應該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他走了,用這方式表達自己的清白。顧錚三言兩語說清楚,留下現場吃瓜群眾大眼瞪小眼:
嗨,這是個什麽事啊都?
“都是你昨天多嘴?”
“我?那可不是我說的,我沒說過。”
“就是你,不然就是張妮兒!”
人就是這樣,哪怕是以後微博吃瓜罵錯了人,也最多相互抱怨但絕不肯認錯。只是當務之急肯定不是抱怨和清算,一頓折騰後,打聽到他開著自己的車往東邊走了。賈章柯就帶著人去追,而且猜測他多半要坐火車走,所以兵分幾路。
賈章柯當然是去了最可能的那一路。
林浩和他一起。
上課車他才回過味來:劇情重演了,不過不同的是追的人和被追的人反過來了。這件事情在幾天內重複上演,算得上是一場大戲了,只不過身在其中的人就蛋疼了。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賈章柯臉色很不好,想想也是,梁景東這件事情說到頭來他或許也有不少愧疚感。林浩在車上作為“莫名其妙但好像就是事件起因”的存在更是尷尷尬尬。
車上顧錚也在,於是他就給林浩使了個眼神,頗為無奈,但是林浩一下子就讀懂了:你看,這就是你要的精彩情節。
林浩更無奈:
就沒見過這麽能折騰的劇組,開機三天了,恩怨情仇連續幾天上演。就這,乾脆別演什麽城鄉結合部的《站台》了,就這班底去演瓊瑤戲,都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