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路開,完全就不見梁景東那輛車的影子。等到了火車站,大家呼啦啦就下車過去。他們這車開得很快,林浩心驚膽戰的,但好歹趕在這班火車發車前到了。
一群人就要衝過去找人,結果被車站的巡警給逮住了,好一頓詢問——人家覺得你一群人急急忙忙,又沒有行李又成群結隊,不像是好人,那你能怎麽的?
賈章柯一言不發,就死命掙脫想衝過去,幾個人剛想勸就被人家兩招拿下。這家夥,老老實實身份證什麽的給看看最多登記就行了,這下可好:
林浩現在坐在那個亭子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乘客一波波的。賈章柯最慘,第一個被帶去問話,當然他們也少不了。顧錚正在打電話說明情況,司機是當地人,也在打電話看有沒得關系撈出來。
“哥們,你們是怎麽被抓的?”
“...”林浩看著丫一臉歪頭斜腦笑的樣子,怎麽就覺得笑得有些賤呢:“急著找人,敬茶攔著我朋友他著急進去,鬧呢,就被帶過來了。”
“真巧,我也是,哎,我女朋友今天生氣出門...誒你那什麽眼神?我不能有女朋友麽?”那家夥一臉不可置信。
“沒有沒有。“林浩口是心非。
“誒,人不可貌相!”這家夥拍了拍自己的腰包,鼓鼓的,得意道:“男人啊,不能看臉,得看實力。”
...
再看實力,這家夥被叫過去問話也老老實實的。好一頓折騰,幾人挨個被帶去搜身問問題,做了個筆錄。顧錚好一頓解釋,司機也找到了人求情,總算是可以離開了。
但就這半天時間,別說火車了,飛機都從候機到起飛了。
真要走,早走了。
於是他們帶著一肚子失望就只能回去,路上又下起了雪,司機不得不耐著性子開慢一點。一群男人開始在車上抽煙,然後打電話,繼續問那邊怎麽樣。
人家說都追出去多遠了,半路還有一輛車都追沒油了,都沒找到。配合著車窗外飛舞的雪花,林浩覺得這劇組真的絕了。
“沒事,我們到時候回來加點油,去把車拉回來。你們先回車上,外面下雪了冷。”顧錚大聲嚷嚷著。
林浩也看著車窗外胡思亂想,這種情節,不應該是霸道總裁追妻戲碼麽?怎,你和賈樟柯還上演虐戀情深啊?啊我生氣了我走了,我又回來了,你生氣了,你又回來了。
狗血戲碼在腦海裡上演。
一度升級到了《回家的誘惑》級別。
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寒顫,自己都有點好笑。但說實話啊,梁景東如果是真走了,估計別說第四天開機了,第五第六第七天能勸人回心轉意或者找到替換,再開始就不錯了。
“誒?”他正想著,司機就突然開口了:“沒油,對啊,他跑不了這麽遠的啊?”
那個車燒油快,於是一群人又去問加油站,結果猜怎麽著,還真問到了。等他們這邊趕回去的時候,人家已經把他勸回來了。
院子裡,梁景東凍得有點哆哆嗦嗦的。
他開了車跑了一半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加了油之後,就開到別的路一條小河邊待著。最後被余力為找到,余力為先是大罵了一頓劇組多嘴的,然後又保證一定會處理,接著說這件事情是我的錯,讓你受委屈了。
總之回來了,但梁景東這時候忐忑了。
賈章柯下了車,面色憔悴又有些疲憊,劇組眾人都看著他。這麽一耽誤,
油費人力心力就不說了,就光是劇組每日損耗又是多少錢。一百來號人,加上設備,每天開銷五位數。 再怎麽樣委屈,損失在這擺著呢。
“...”
然而他什麽都沒說,摸出煙盒遞給梁景東,梁景東接了一根,然後賈章柯拍拍他肩膀轉過身就道:“好了,人沒事就好,散了散了。”
...
和好如初,賈章柯趕走了幾個多嘴的,挺有些人也多多少少參與了說閑話,所以自然也不會逼逼更多,等到第四天劇組終於又開始拍了。
多災多難,好在風雨過後是彩虹。
第四天白天拍的很順,到了晚上,因為這件事情也算是因為大家相互不了解產生的,所以當晚賈章柯就把大家聚在一起——不乾別的,就是聊天交流。兩人一組,要不停說話說半小時,啥都行。
然後休息十分鍾,繼續換人一組交流。
這東西執行起來一堆問題,有人一個晚上都沒有換人,聊了整整三個小時,第二天就宣布處對象了。當然是不是乾柴烈火給自己找借口不說,但就是這麽簡單粗暴的手段,大家都真的被強行拉近了距離。
後遺症就是不少人嗓子都有點啞。
但賈章柯就是不管不顧,強行這麽讓他們搞了...算了換個詞,交流了十天,期間換著法子,打牌啊,講故事啊什麽的都來。總之再陌生的雙方,內向的性格,被這麽避著面對面交流,總歸是熟了。
林浩沒見過這麽野的路子,打電話的時候直嘖嘴:“你說真是一物降一物啊,這要真在其他劇組,導演都不一定能處理好。”
“人家能當導演,肯定也是有一套。”
“是吧,不過昨天顧錚聊天的時候說了,導演也有不知道怎處理的。當時決定給我十五萬片酬的時候不好意思了好久,怪不得那天婁燁給我打電話說這事。”
其他人當然都是兩三萬最多,但十五萬對於目前的林浩應該是不夠格的。曾黎也知道,於是她突然想起來之前和紫衣的電話,就問:“你這都是友情價了,不過說起來你現在身價怎麽樣啊?”
林浩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苦逼道:“不知道啊,基本上都是熟人推薦。給多少,我就拿多少了唄。”
“紫衣可多了,她那天給我說...”曾黎說著說著,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這段日子紫衣過得很難,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拍戲的關系,她現在感覺一個勁想證明給所有人看。
太想得到認可了吧,曾黎想了想,之前林浩見她還好好地。三四個月不見,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
片酬多少或許林浩沒那麽在意,但是這是一個身價和發展態勢的指標。投資人和導演們最為清楚現在的行業規則,所以別扯什麽逼格獎項之類,給你多少錢這就是一個市場對你衡量的標準。
林浩能拿十五萬,是劇組窮。
所以他正兒八經的市場價多少呢...
三十萬應該是有的吧,他就這麽想著。
轉眼,開拍二十多天,幾人進入狀態了拍的很快。大家笑說過年之前指不定能拍完回家,而林浩這邊沒摔跤了,導演也終是安排倒過來拍一些戲。
今天拍的就是看《流浪者》,三個男生一輛車過來的那場。
...怎麽有點怪怪的。
“慢點啊,我可說了這地可滑。”王波囑咐道。林浩最後一個上單車,但他和王波都是大個,梁景東是個小個,兩人夾著他怎麽看怎麽滑稽。
但就是得這樣,車是張軍的,哪怕窩著點也得這麽坐,三個人在一輛車上要騎過去。好在就這一小段,否則他也不確定這輛回收回來的老舊自行車能不能堅持。
“沒事,應該可以。”
梁景東看他這樣,安慰了兩句。
經歷過一些事情後,按顧錚說他的脾氣真是好了很多了。而說起來上一次的事情,劇組裡好事的人給林浩取了個“瓷娃娃”的名字,搞得他哭笑不得。
“永久的哩,可結實。”老鄉在一旁看他這瓜皮樣,湊上來說了一嘴,這車可是好牌子類。
林浩於是就朝老鄉笑了一下,他這真是感覺冷。羽絨服脫了,下面又穿回了喇叭褲,薄薄的那麽一層,冷得不行。更別說腿時不時碰一下自行車,都要命。
那邊賈章柯喊:“好了麽?”
“好了!就等著呢!”顧錚拿著對講機,也回過去。幾人早就準備就緒,今天安排的比較緊,拍完王波就殺青了,明天是大段的林浩和趙濤的兩人戲。
“好,來,3,2,1,,!”
...
門口,趙濤和楊荔鈉站在雪地裡,看著對面。大喇叭裡播放著音質很爛的音樂,一首歌放隨身聽裡估計不超過200k,卻是賈樟柯好不容易弄來的版本。
雪地裡,兩人翹首以盼,趙濤踮著腳看過去:“幾點了,還不來,票都快賣完了。”
“那是他們嗎?”
“嘿嘿,是吧。”
趙濤說話的時候不自覺搖晃,笑的時候還帶點鼻音,縮著個手。而楊荔納扎著兩個羊角辮兒,雙手揣在胸前,就定定看著。
余力為只是拍著她們的後面,一動一靜,一個背面一個側著一點,就這光看背影也不覺得無聊。
“怎像個賴皮似的,你看那個崔明亮,一看就不像個好人。”趙濤又聲音裡滿是笑意,賈章柯不自覺面帶欣賞。說實話,他給這個電影找演員,單純從驚喜這個角度找到最合意的其實不是林浩,是趙濤。
林浩十五萬呢!頂七八個梁景東了。
但想想人家表現和友情價,這家夥又偷著樂了。
樂了一下,回神。
監視器裡,戲還在繼續,這部電影賈樟柯用了很多長鏡頭,看起來就跟自己也跟著在後面看著這一切。
“你罵罵他吧。”
趙濤默契接話:“你罵吧,我不敢。”
“我罵。”楊荔鈉於是應下這個差事。
三個青年騎著車過來,不過是一輛自行車。有點可笑,但這年頭自行車就是個稀罕玩意,三個人一起也是昂首挺胸的樣子。
“什麽意思啊?幾點了。”
楊荔鈉飾演的鍾萍性格可強,可大膽。
同樣穿著喇叭褲的張軍朝她笑笑,接著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表停了。”
“缺心眼啊?”
“少智慧。”兩人一頓鬥嘴。
這邊趙濤則是看著林浩的褲子一臉驚奇:“穿的什麽褲子啊?”
林浩晃了晃身子,有那麽點得意,卻裝著平常的樣子看了看她:“跟他一樣啊。”
“這麽大了還跟人學。”
林浩於是又切換成方言:“向先進看齊,一幫一對紅。”每當他覺得別人不懂他的時髦的時候,就切換一下語言,好像這樣就能讓人聽懂似的。一群年輕人嬉嬉鬧鬧,賈章柯也不喊停,反倒是對著他們拍了半晌。
...
拍了好一會,賈章柯喊哢,下了戲,楊荔鈉才神神秘秘道:“誒,你知道導演偷拍咱們不?”
“啥?”
“我看見了。”楊荔鈉是個東北人,激動的時候有一點鄉音出來:“可愛拍了,那天你們在屋子裡候場的時候,我上廁所回來就看見他就在可勁拍你們呢。”
“是嗎?”林浩一愣,然後來勁了:“誒,濤兒,你和導演最熟,你知道嗎?”
他一開始演的時候還帶了很多思考,演起來很累。後來導演就說你自然點,成為那個角色,不要想著鏡頭裡表現太多,慢慢給出來,自然就好。
沒想到啊,在這等著他呢。
“...是有。”
“誒,我說嘛。”林浩晃悠著兩條大長腿,在地上來回鼓搗雪,搓出一個小快快。然後也給他們分享自己的見聞:“不過我覺得導演拍的素材太多了,你看這一天恨不得拍滿,劇本加了又加,照這樣下去,130分鍾肯定是裝不下的。”
賈章柯開戲的時候,只寫了一半劇本。
然而就林浩他們目前拿到改了又改的劇本來看,自己剛開始拿到的,最多就算目前劇本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了。
“130分鍾?”
“是啊,一開始簽約的時候就說了。”林浩深知這些電影,不能在國內上映,去國外就是為了衝獎的:“必須130分鍾以內,太長的不行的。”
“那...要超過了怎辦?”
“超過了...要麽有一方放棄,要麽導演賠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