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我應約與戴莎見面,再次來到高等法院大樓。
由於聚能聯合集團總部大樓爆炸案為重罪性質,一審直接選在高等法院開庭。
在走向法院大樓的路上,我發現有相當多的人群分散聚集。一些人打出抗議的大標語,還有人喊出了口號。
“支持勞工運動!工會主席無罪!”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喊起來,匯聚起來的聲音如浪潮般一波蓋過一波。
維持秩序的治安官和警察如臨大敵,幾乎與抗議的人群相對而立。空氣中彌漫著陣陣火藥味,仿佛會隨時引爆炸彈。
離法院大樓越近,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次的旁聽資格似乎沒那麽容易獲取。幸虧與戴莎同行,我們順利通過幾層之前未遇過的身份檢查,這才得以進入法院大樓。
“今天的觀眾真多。”戴莎調侃了一句:“確實是‘成名’的好機會。”
這讓我想起奧文那天晚上對戴莎的建議。今天的庭審,能成名的是那方勝者呢?
這次的法庭,設置在西側一樓長廊盡頭的大房間。
離開庭還有20來分鍾。這裡似乎隔離了外面的喧囂,顯得格外寂靜。
我坐在旁聽席中,十指交握,回憶著與瑞安的談話。
上午課程結束後,我特地找了瑞安,向他谘詢雷岩能晶礦區產出超高密黑能晶的事情。
但很遺憾的,他並不知道有這事,相反還很震驚,質疑是否存在超高密黑能晶這種東西。按他的說法,如果家鄉的礦區發現性能如此驚人的晶石,那輿論造勢肯定突破天際了。但事實卻是,這麽多年來都沒聽過一點點消息,哪怕是謠言都沒有。
那也是我曾經考慮過,又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非要解釋,只能說明這些超高密黑能晶是近期才被發現的,就像月鈴礦區那樣。
盡管如此,瑞安也答應我,找關系幫忙問問情況。雷岩礦區是全國最大的能晶礦,也是菱川城的關鍵產業,幾乎三分之一的居民都在能晶相關產業鏈中工作。他的家庭有交通集團背景,與能晶物流運輸密切相關,確實有渠道可以幫忙了解礦區的晶石產品結構。
而且,雖然他對超高密黑能晶持懷疑態度,但萬一是真的呢?對於專注能晶工學與經濟學雙學位的他來說,那真是充滿吸引力的研究方向。
可是,如果雷岩礦區實際沒有出產超高密黑能晶礦石呢?
那市面上小范圍流通的礦石來源……就特別可疑了。
難道那些所謂的超高密黑能晶基礎原礦,其實都是普通礦石?就像我和蕾雅在實驗室測試驗證後的冒牌貨一樣?
但是,維利說過,他親測使用過的,效果確實比普通黑能晶好得多。
所以,也可能大部分是冒牌的,只有一小撮是真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一小撮真貨又是哪裡來的呢?如果不是雷岩礦區出產的?
難道……其實是來自月鈴礦區的贓物?那維利進了這些貨再轉售,豈不是協助銷贓?
想到這裡,我不免內心有些憂慮,手指交握得更緊。
“學姐……”我看向坐在旁邊的戴莎,想從她那裡確認一些信息:“你之前是否也調查過菱川城的雷岩礦區?那裡有類似於月鈴礦區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嗎?”
“雷岩礦區是一片很大的區域。東部礦脈是白能晶礦區,以西120公裡處是黑能晶礦區。據調查,
那裡的黑能晶礦石品級不錯,但也只是高於基準品級20%左右的優質礦石,應該沒有如月鈴礦區那麽誇張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戴莎果然對雷岩礦區相當了解,可能是做過相當細致的調查。 我想起上周三晚上,戴莎向奧文要求負責從菱川到紫櫻等地的案件,難道那都是類似月鈴的案件?雖然現在月鈴結案,菱川也不允許她接手,但她應該沒放棄吧。
“又遇到什麽事,以致聯想到菱川了?”戴莎看著我,問了一句。
“剛好想到學姐那天晚上所說的,要求負責菱川、長灘、紫櫻等地的邪教活動案件。”我話題一轉,問起另一些自己有些在意的細節:“我記得上周三法庭上,萊特先生曾見過,有幾件類似於月鈴的死亡事件。比如近期的小雲,還有3年前的紫櫻。難道說……菱川,長灘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故?”
“是的,類似的事件。”戴莎回答我:“菱川的雷岩礦區,長灘的東海港口,分別發生過工人死難事件。”
“也是3年前發生的嗎……?也是死靈行凶?”我記得萊特作證過,按事件倒序講出小雲、紫櫻兩地的死靈作惡事件。按他的說法來推斷,菱川和長灘如果發生過類似事件,那應該就是在紫櫻之前。
“沒錯……1498年3月的菱川,同年6月的長灘,都發生過死靈殺人的事件。不過,當年9月的紫櫻可能比較特殊,嚴格講並未發現死靈,但與邪教有關。”戴莎印證了我的想法:“菱川那次事件,是首次發現死靈的存在。但那時候的調查團隊,還未了解那些怪物的性質。”
“死靈,或邪教作案,在那一年竟然這麽頻繁地出現?但中間是消失了幾年嗎?今年又重新出現?”我疑惑不已。綜合自己了解到的信息,1498年和今年,死靈或邪教分別在五個地方出現並造成死傷事件。這種頻率是怎麽回事,難道真是隨機的?
還有今年7月份在碎石城發生的不明死亡事件。但那起事件中並未存在死靈,也許是另外的凶殺事件……?
“對。1498年出現了三次,莫名消失三年後,又再次出現。”戴莎說:“我們的專案組也跟蹤了三年。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肯定與聖明邪教有關。”
“而就我現在的立場而言,也只能從邪教這條線索來突破了。”戴莎攤開手,笑了一聲:“至於是否有其他幕後凶手?也只能迂回驗證了。”
“嗯,加油,學姐。”我聽到這些話,知道戴莎仍然在堅持,卻只能以言語來鼓勵她。
“只是加油而已嗎?”戴莎看著我的眼睛,反問一聲:“還有什麽問題嗎?”
“啊?沒有啊……”我避開了戴莎的眼神,卻又重複了一句:“沒有……啊。”
“你剛剛問的是兩個問題吧。除了菱川,還有超高密黑能晶,不是嗎?”戴莎的話語,像是直接刺破我那可笑的偽裝:“難道,你遇到號稱來自於菱川礦區的特質黑能晶礦石嗎?”
……!!
“咦……學姐……”我驚訝地看向戴莎,卻見到對方正盯著我的雙手。
“剛剛十指都按紅了哦……想到什麽事,那麽緊張的?”戴莎抬起頭,笑著與我對視。
“嗯,是有些心事……”我趕緊松開用力過度的雙手,卻感覺又一次被她看透。但是,跟這位檢察官交流一下,或許也不是壞事。
老實說,我還真有點擔心維利的事。整整100枚假的超高密黑能晶基礎原礦。如果那個黑商有心坑他,那還能順利退貨麽?
於是,我整理過思路,挑選了一些重點向戴莎交底:“學姐。我有個同學的親戚,買了一批據說產自雷岩礦區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而且只是以試作品的名義小范圍流通。”
“地下流通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嗎?”戴莎一言點破,又問:“確定是真的嗎?”
“他前後買了兩批Ⅰ類超高密黑能晶基礎原礦,第一次買了20顆。據他的試用反映,性能確實卓越,使用壽命可能是普通黑能晶的三四倍,應該就是超高密黑能晶礦石才對。”我講述著大致情況:“後來,他見確實好用,就再進了100顆,並委托我做下指標測試。但是,據我們實驗室測試結果,卻全是普通黑能晶,特別蹊蹺。”
“第一次是真貨,第二次卻全是假貨。你覺得存在這樣的可能性,是嗎?”戴莎將身子後傾,依在座椅靠背,隔了一會才說:“太極端了。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一錘子買賣?但是,100顆礦石,就算是超高密黑能晶礦石,應該也就值幾萬塊吧。這是個地下遊商嗎?”
“不是,聽說是個有固定店面的渠道商。”我向戴莎解釋,指出這些地下流通的超高密黑能晶基礎原礦並非百分百真貨,存在一定的次品率,且渠道商承諾7天內可換貨的事實。
但是,就算套用次品率,若100顆都是假貨,怎麽看都是詐騙吧?
“確實不正常。”戴莎問我:“就是渠道商聲稱來自雷岩礦區的?如果他承諾換貨,怎麽確認是從他店裡出售的呢?”
“聽說這些礦石都打上了可證明貨源地的隱藏印記。按道理說,準備得這麽扎實,算是很正規的了。但是第二批100顆竟然全是假貨,實在是……超出想象。”我說到這裡,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這個渠道商,真的是利欲熏心到如此地步麽?
“如果存在這樣的印記,再關聯其他資料,應該可以尋找出真正的貨源地,印證是否來自雷岩礦區,或者其他的哪裡。”戴莎雙眉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麽,身子再次前傾,看著我說:“你這位同學的親戚,還有完整未使用過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麽?如果能證明其實際來自於月鈴礦區,那將是非常關鍵的線索。”
“這個麽……那100枚假貨全還給他了。不過,他可能還有2顆未用過的礦石,運氣好的話應該是超高密黑能晶基礎原礦。”我記得,維利第一次買了20枚,而皮卡的動力源催化槽只需用18枚。並且,其中有幾顆已經變透明的應該就是普通能晶。
那麽,如果次品率正常,說不定那剩下的2枚就是未使用過的超高密黑能晶礦石。
“但是,他昨天去了月鈴鎮,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可能要先聯系上他才行。”我在想,寫信聯系的話也太慢了,維利那個小商社辦事處也沒見到電話。也許只能再去西北舊城區找他。
“沒關系,只要能證明是經渠道商中轉的同批黑能晶就行,我們可以追查其貨源地。”戴莎對我說:“方便的話,也可以讓他與我見面。”
“好的,學姐。那我爭取周末的時候跟他聯系一下吧。”我覺得,維利現在的處境可能不太妙,也許早點跟戴莎接觸會好一點。
當然,希望維利不會先把手裡那堆假貨轉售出去。如果是買來自用卻遭遇詐騙,那就全是渠道商的問題了。
嗯,現在凱爾經常在周末來中央圖書館找我,到時可以一起去找維利。
稍微安心了些的我,發現走進法庭的人越來越多了。
這一次,不僅是西裝革履的紳士們,還有一些灰色工裝的普通人。
這些是工人嗎?我想起來,似乎法院的一周禁止令已經過期了。
很快,旁聽席就坐滿了人。有些人一坐下就掏出筆記本和筆,這……難道是記者嗎?
而今天的庭審,法警也增加了許多,我粗算了一下,約有十幾號人分布於法庭四邊角落。
旁聽席前方的中間位置,裝著隔離玻璃的被告席,兩位帶著手銬的中年男性正站在那裡。他們的身後還站著四名法警。
前方審判庭,陪審員,檢察官,律師,書記員和法官紛紛就位。
程序性禮儀過後,我又聽到那並不陌生的“開庭”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