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結束後就是如約而至的國慶節。

　　而國慶節的歡愉之後，等待他們的將是異常痛苦的期中考試——高一新生第一次動真格的大型虐渣場。

　　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傍晚，每個班都進行了一次大掃除。

　　一片混亂中，宋舒辭正在講台前面擦著黑板，突然外面有一個同學進來喊她，說有人找。

　　宋舒辭有些疑惑地跟著那個同學走到教室後門門口，才發現找她的人居然是陸臨舟。

　　他穿著一身乾淨清爽的校服，手上拿著什麽，安靜地站在門邊，眉目俊朗。

　　“怎麽了?”宋舒辭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粉筆灰，向他走去，輕聲問他，聲音有些顫抖。

　　陸臨舟的音色一如往常清冷:“快考試了，怕你數學掛科給你列了一張重點題型，希望有點用吧。”

　　宋舒辭聽他說明來意，眼中突然恢復了些神采，說他面冷心熱倒也符合。

　　宋舒辭問:“明天中午就放假了，為什麽不回家給我?”

　　陸臨舟突然笑了，強行解釋:“你今天晚自習不能看嗎?放假了你才沒有這麽自覺，到時候再浪費了我的心血。還有，物理有不會的先記下來，回去我給你講。”

　　宋舒辭趕緊點頭，說:“知道了。”

　　可她心裡那道坎還是過不去。

　　不等她問，陸臨舟主動開口:“是不是去看我比賽了，怎麽不叫我?”

　　宋舒辭一愣，問道:“你怎麽知道?”

　　陸臨舟伸出手指推了推她的腦袋，“我看到你了啊，不過是背影。”

　　宋舒辭低下頭有些尷尬的笑笑，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不擋你桃花嘛，我最識相了。”

　　陸臨舟笑道:“哪來的桃花。”

　　宋舒辭隻覺得他的笑容對她來說就像秋後問斬，雖然死期未到，卻也指日可待。

　　和他說話原本應是很開心的，可是此刻，宋舒辭突然僵在原地，完全邁不開腳步。

　　因為此刻，陸臨舟身後正站著一個女生。

　　她身材苗條纖細，一頭長發不加掩飾地傾瀉下來，隨風蕩出溫柔清秀的水波。

　　而她的一隻手，正親昵搭上了少年的肩膀。

　　耳邊突然變得安靜，安靜地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一瞬間似乎連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宋舒辭覺得有點冷，連一個狀似平靜的反應都偽裝不出來。

　　宋舒辭不做聲的看著一臉笑意的朱子卿，她的樣子似乎是預謀著一場可愛的惡作劇。

　　朱子卿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呀，被抓包了。”

　　陸臨舟聞聲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他笑得溫柔，仿佛是秋天的問候，他解釋:“給她送張數學資料。”

　　陸臨舟笑著，口吻裡有些寵溺，不知是否是宋舒辭的錯覺。

　　朱子卿抿嘴笑，“這哥哥當的還算稱職嘛。”

　　宋舒辭隻覺得尷尬極了，他們二人一唱一和的仿佛是老夫老妻，那她算什麽?和嫂子不對付的小姑子?

　　宋舒辭剛變好一點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僵硬的站著，不再說話。

　　鵝黃色天空下，他眸中一貫的驕傲冷淡此刻好像全都被揉碎了，朦朧中帶著不真實的溫柔。

　　宋舒辭眨了眨眼，無比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境。

　　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

　　陸臨舟跟朱子卿太近了。

　　不是身體接觸的那種近，而是她能明顯感覺到，在朱子卿面前的陸臨舟，毫無距離感。

　　一直以來，宋舒辭都覺得，陸臨舟對她是特別的，就算這個人不屬於自己，也不屬於別人。

　　他可以永遠都在自己的世界中緩緩行走。

　　他可以永遠都驕傲恣意，獨善其身。

　　可原來是她錯了。

　　“你回來了?我正想上去找你呢。”陸臨舟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自然的熟稔，又是那麽關切而小心翼翼。

　　至今為止，朱子卿是宋舒辭在高一裡見過的所有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

　　明眸皓齒，巧笑嫣然，眼神裡帶著點兒不符合年齡的清冷，像一朵置身事外的芙蓉。

　　朱子卿大方的開口，“什麽事啊?”

　　陸臨舟說:“上次不是說周考沒考好嗎，要不要幫你看看。”

　　宋舒辭隻覺得委屈的想哭，即使是這樣，為什麽要當著她的面秀恩愛?

　　朱子卿點點頭，衝他笑，突然對宋舒辭說:“那小辭也一起吧，不要浪費資源嘛！”

　　宋舒辭愣了幾秒才回答，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只能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

　　對方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反應，自顧自繼續道:“陸臨舟這個人不愛說話，身邊也沒多少朋友，但他對身邊的人都是特別好的。”

　　所以，你就是他的身邊人?

　　“擋什麽路?”

　　語氣十分不友善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著明顯的攻擊性。

　　宋書遲直接擠入幾人中間的空隙，像拎小雞似的抓起宋舒辭的衣領，向自己的方向帶，“別在這裡自討沒趣，值日搞完不能看兩頁書麽?你不知道要考試了?”

　　說著他又牽過她的手，不由分說而霸道地往裡走。

　　這一次宋舒辭沒有甩來他的手，因為她需要這個台階，帶她離開的台階。他說得對，她就是自討沒趣，自作多情。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陸臨舟和朱子卿二人隨後去了哪，是否歲月靜好地交流著問題，暢想著美好未來，她只知道，陸臨舟騙她，他明明告訴她，沒有女朋友。

　　回到位子後，宋書遲從抽屜裡把那份早就寫好了的申請表拿出來，擔心地看著她:“別出去。”

　　宋舒辭:“為什麽。”

　　宋書遲有些煩躁:“不知道，反正別出去。我先去趟辦公室，抽屜裡有吃的，自己拿，牛奶在書包。”

　　說著他快步往班門口走去，徑直去了辦公室。

　　宋舒辭心情很糟糕，除了食物應該沒有什麽再能緩解她的情緒了，她的腦袋向宋書遲抽屜裡探去，發現了一袋土司麵包。

　　是方潯上次分給她們吃的那款彩虹土司，又香又軟，她當時直接從方潯口中獲取了麵包房的坐標情報，還胡說道自己一定要買一卡車，配上牛奶吃到吐。

　　沒想到，她自己忘了，他還記得。

　　空中隱隱有微風拂過，將散未散的梔子香氣凝在空氣中，隨著微風吹來，層層圍繞在宋舒辭身旁，幾乎讓她窒息。

　　她不想再去猜測朱子卿和陸臨舟的關系。

　　大腦一片空白，剛剛還戴在臉上的冷靜面具此刻終於從裡到外現出裂痕，然後，慢慢碎裂地面目全非。

　　她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微微低下頭，捏緊了校服衣袖。

　　因為，就在剛才的那個瞬間，宋舒辭終於發現，原來，她已經那麽、那麽的喜歡陸臨舟。喜歡那個她不可以喜歡的人。

　　另一邊的陸臨舟二人始終保持著一小段距離，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

　　耳旁鳥語蟬鳴，兩人卻是一路無話，安靜氣氛與周圍嬉笑打鬧的別班同學形成鮮明對比。

　　說起來很奇怪，明明兩個人已經認識了三年，可是在彼此面前也還是沒辦法完完全全的放松。

　　或許是因為陸臨舟太了解她了，所以在朱子卿的潛意識裡，總是很怕自己被他看穿。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高一教學樓，此時日頭隱隱西沉，遠處梔子花的香氣愈發濃鬱，大片大片將她包圍。

　　朱子卿眯了眯眼睛，突然有了想去摘下來一朵的衝動。

　　拐彎之前，她眼角余光瞥過教學樓後的布告欄，神色有些黯淡。

　　歌手大賽的那天夜裡，程澤時就是在這裡問她是不是喜歡他，猝不及防，避無可避。

　　一路想著心事，朱子卿心不在焉地跟著陸臨舟來到了圖書館門前。

　　就在此刻，不遠處的樓梯拐角處，朱子卿猝不及防被一個人奪走視線。

　　那個眉目如畫的少年佇立在不遠處，身上穿著熨貼的藍白色校服。

　　他靜靜站在夕陽下，接受著暮色洗禮，陽春白雪似的清冷。

　　她剛剛還在想這個人，下一秒，就恰好看到他了。

　　她立馬轉身，聲音顫抖的說:“我們稍微等一會再進去吧。”

　　陸臨舟低低地呼出一口氣，是無奈還是慶幸，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還亂。

　　而程澤時就在這一刻轉頭，向二人看過來……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的課間，宋舒辭送完語文作業回來，剛好看到班門口走廊上的朱子卿手裡抱著一摞書，點著頭和身旁的男生說著什麽。

　　男生不一會就離開了，不是陸臨舟。

　　朱子卿消失了整整一個晚一，紀律委員卻像什麽都沒看見似的，毫不作為。

　　此刻周圍有很多路過的男生在偷看她，果然，長得好看可以擁有紀律委員的偏袒，可以擁有陌路人的關注，還可以擁有陸臨舟細致體貼的關心。

　　察覺到宋舒辭的視線，朱子卿回過頭來，露出一個明豔笑容來:“喏，給你看好東西。”

　　宋舒辭忙搖頭:“我哥給你的資料，你自己看就好了，反正我也看不懂。”

　　朱子卿走進她，十分欣喜地道:“這哪是什麽資料啊，陸臨舟那些東西我也看不懂，這是國美和央美去年的優秀考卷，先給你國美的怎麽樣，國慶回來我們再互換！”

　　“啊?”宋舒辭有點驚訝地伸手接過來。

　　朱子卿伸手撩了撩頭髮，漫不經心道:“聽你哥說你也是美術生， 太好了，以後我們可以一起畫畫了，明天放假，我特地從社團裡的學長那求了兩本準備回去參考臨摹，自然要分享給你呀！”

　　說完，她抬頭，遠遠往樓梯口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眼裡像有星光，隨即便轉過身來快速地跟宋舒辭揮手再見，“拿著吧，我先走了。”

　　“好。”宋舒辭下意識地回應。

　　回應完了又有些疑惑，順著她剛剛視線所及之處望過去，才發現樓梯口褪了色的斑駁牆壁上，斜斜地靠著一個男生，是作為新生代表發言的那個人——程澤時。

　　等到對方走遠之後，她拿著那本畫集走進了教室。

　　雜志封面是一個女孩側臉的素描，這畫技是她尚無法企及的高度。

　　一般來說素描或速寫的模特都長得不太好看，畢竟是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時薪也只有三四十罷了的苦差事。

　　封面上的這位模特卻特別俏麗，這副畫的筆觸冷冽中泛著溫柔，絕望中隱有浮光，說不出的細膩動人。

　　翻開內頁，找到這副畫的頁碼，卻發現它隻判了94分，並不是97以上。

　　既然不是最好的，卻也拿來當做封面，就是因為模特漂亮嗎?

　　漂亮的朱子卿，就可以擁有所有人的喜愛嗎?陸臨舟、程澤時或者所有陌生人。

　　是啊，包括她自己，不也沒由來的喜歡她嗎，人啊，都是視覺動物罷了。

　　宋舒辭看著手中的畫集，歎了口氣。自己根本無法討厭她，根本不能。

　　縱使陸臨舟對她是那麽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