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了其中的前因後果，剩下的就是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了，盡管死傷的都是平時行為不端，私德有虧的弟子。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們是屬於仙霞派的力量。沒有了他們，整個宗門的風氣為之一清，可是整體實力卻下降得厲害。

　　所以原風景沒有主張報仇，反倒是決定封山修養十年。一眾管理層沉默不語，本來他們是想著封個三五年看看苗頭，現在恐怕也只能先蟄伏了。至於說報仇，別說現在的半殘狀態，就是仙霞派全盛的時候也不敢去找玉山的麻煩。況且如今世間風起雲湧。先是精靈島的冷月孤薇統帥拜聖女教，後是蝶谷的魔雲海等人陣亡，再加上玉山輔助的蜀地。世間亂成了一鍋粥，仙霞派又怎麽可輕易插一腳進去，除了痛失愛子的黃雲山，恐怕所有人都主張偃旗息鼓。

　　唐心悅已經算是二世為人，把一切說開之後，看在王德發和黃子奇的面子上，大家彼此了結了恩怨，唐心悅也想看看十年後新生的仙霞派是個什麽樣子，她保證不會再無緣無故的襲擊仙霞派弟子了。魔影唐雲熙已死，如今剩下的只有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女唐心悅，或許擺脫殺戮與仇恨，重新開啟一段人生也不錯。

　　本來以為塵埃落定，沒想到林越突然開口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希望能帶端木靈離開。”

　　他這個提議倒是出乎眾人意料，本來正在傷懷的端木靈也是一愣，三靜長老中的靜虛冷聲道:“端木靈是我仙霞派弟子，林道友這是什麽意思！?”

　　林越說道:“我和端木靈交好，自然不想她受到傷害，今天的事大家也看到了，她的師父當著所有人背叛師門，如今這一脈只剩下了她，恐怕不用多久她的境遇就要和唐前輩以前一樣了。”

　　眾人也是一怔，這一點他們之前還真沒有考慮，世間紛亂、陰謀詭計、門派重建，這麽多大事還忙不過來，誰還會關心一個叛徒的弟子。

　　原風景沉吟道:“小友請放心，我會嚴格約束門下弟子，杜絕唐師姐的事情再度發生。”

　　林越卻搖了搖頭:“人們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不能輕易被打破，崩塌之時卻又無法阻擋，您當初帶唐前輩回來的時候，可曾想過今天?”

　　原風景沉默不語，一旁的唐心悅嗤笑一聲說道:“離開也好，何必留在這裡任人欺辱生不如死呢。”融合了兩世的記憶，唐心悅自然知道這種被排擠的冷暴力是什麽滋味。她和端木靈從前來說交往不算深，但是端木靈也曾維護過她，幫過她幾次，為她說過幾句話。唐心悅自然不想端木靈過上自己曾經的那種生活。

　　原風景說道:“不管怎麽說，她終歸是我仙霞派門下弟子，不如讓她選擇吧……”

　　端木靈愣住了:“我……”她從小在門派長大，自然是忠心於宗門，甚至曾經在師父面前表示過，如果宗門和林越有衝突，她會選擇宗門。如今這樣她依舊偏向仙霞派。可是林越的關心，她可以感覺得到，此時此刻林弟弟還在擔憂自己的未來，這讓她又能如何拒絕?

　　見她猶豫不定，甚至可能繼續選擇仙霞派，林越插口說道:“端木姐姐抱歉了，在這件事上我不能尊重你的選擇，為了你以後著想，我必須帶你離開。”

　　這話一出仙霞派眾人臉上固然不好看，端木靈也驚訝於林越的霸道，可是暗暗地也松了一口氣，落入選擇困難的她，被林越強迫選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唐心悅看著二人，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當初和那個少年的影子:“這樣也挺好啊，

你們何時離開?我和你們一起走。”這話裡的意思是要保二人離開。　　原風景歎氣道:“唐師姐、林小友，你們這般，叫我仙霞派如何自處?”

　　唐心悅繼續開口諷刺:“呦，原來你們還是要臉的啊。”

　　一個端木靈不算什麽，哪怕她是內門的精英弟子，也不過是一個人罷了。可是就這麽讓外人直接開口帶走，那仙霞派就真的不用混了，連個弟子都保不住。雖然實際上面對唐心悅和林越，他們確實保不住。

　　林越想了想:“既然如此，就算她歸俗吧，這總可以了，各門派中皆有此例，南天四雄中的追風神劍不就是嗎?”

　　眾人一聽似乎是個辦法，在玄門中因為違反門規戒律逐出師門而返回俗家，恢復世俗的身份，故稱還俗。若因個人諸多因素，自願返回俗家，恢復世俗的身份，則稱為歸俗。

　　各大宗門中都不乏這樣的人物，世人追求仙道逍遙，拋家舍業的不在少數。可是家族傳承仍舊是世間之人的最為關心的。世人最樸素的價值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仙道長生終究是個人機緣，家族之重，血脈之系才是普世價值。

　　比如林越所提到的追風神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天四雄，風林火山之首，早年曾拜入五大宗門的玄明教門下，只因乃是家中獨子，被父母叫回繼承家業，沒能繼續求仙問道，但是在玄明教中輩分奇高，許多弟子下山相見要執後輩禮。

　　而在仙霞派中亦有先例，如今在蜀軍陣營中大放異彩的巴西五虎之一的古樂清，就曾是仙霞派的弟子，算起來也是端木靈的師兄，後來也因為繼承家業所以沒有繼續修行。

　　如果端木靈自願歸俗，除了不能將所學的本門絕學外傳之外，一般宗門也沒有留難的地方，最多就是移籍。從親傳弟子名錄轉到俗家弟子那邊，可以在世間繼續為宗門搖旗呐喊發光發熱。

　　原風景點了點頭:“好吧，就依小友所言，雲宇，你去準備給她移籍。”

　　掌門東野雲宇隻得說道:“弟子遵命。”

　　本該是端木靈自願做出的決定，但是原風景和林越誰都沒有征求她的意見，直接就把她從內門親傳弟子變作了連外門都不如的俗家弟子。端木靈熱淚盈眶，對著原風景和三靜長老磕了三個頭，又對著管理層磕了三個頭。不少長老都是看著端木靈長大的，心中也有幾分黯然，這孩子還是不錯的，可惜了。

　　東野雲宇對林越說道:“林道友，靈兒是我看著長大的，猶如兒女一般，以後就拜托你照顧了。”

　　端木靈聞言低頭不語，林越則有些不明所以，啥?他經過了此次唐心悅的事情，再加上張雲謠成了叛徒，覺得端木靈以後的日子不太好過，大家都是朋友，這一次端木靈還幫了自己不少忙，總不能眼看她掉入火坑卻見死不救吧。

　　至於說以後的事，端木靈修為在年輕一輩也不算弱，也曾帶隊行走江湖，不管是當個自由的女俠客，還是找一處福地修行都可以啊。比如靈山派就是個好地方，林越暗想是不是要寫封書信，讓靈山派掌門許凝霜照顧一下。

　　諸事已畢，仙霞派眾人開始了各自的忙碌，端木靈則是回到自己的居所收拾自己的東西。林越和恆山法師回到雲中閣，見沒了外人，林越便問道:“師伯，說說吧，啥是造神計劃?”

　　對於這個新出現的敏感詞，林越從一開始便上心了，恆山法師知道自己的師尊通靈仙君目前是寄身於林越，他反問道:“是你想知道，還是師尊想知道，嗯?”

　　“別逗了師伯，在這件事上，我和太師伯不分你我的，玄玉天尊把我困住三年，看著我和其他同門的區別就知道，他還有需要太師伯的地方。”魔雲海、柴勝男、永夜孤明這些人的死讓林越感到了巨大的危機。

　　恆山法師點了點頭:“你倒是不笨……”隨即便將一些調查結果告訴了林越，至於造神計劃，也只是從玄明教這一次的臥底那裡得知，玉山已經布置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當初進入各宗門的臥底，也都成長起來，在之前的幾次行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些臥底有的假死脫身不知去向，而有的則是見難以逃離而殉死，比如上回玄明教的那個倒霉蛋，又比如這一回的張雲謠。

　　林越想了想:“那在之後，這些宗門就沒有在被襲擊了吧?”

　　“確實沒有，每次出事似乎都極有分寸，大批的精銳們人死亡，但是道統猶在。”

　　從靈山派的死戰，清華宮的內鬥，以及玄明教的遇襲，大批精英死亡，就連這一次仙霞派中，就算是黃子奇所謀劃，也有超過半數的內門弟子陣亡。這種毫無目的的殺人是因為什麽?再看征西作戰中死難的玉山和蝶谷弟子。

　　林越猛然驚覺到:“難道他們是在收取精魄！?”

　　恆山法師也是不可思議:“這不大可能吧。”玉山放著玄門正宗的功法不練，跑去搞這種事?

　　“不，當初黃泉被奪走了鬼靈珠……精魄，修煉者，也就是練氣士，五宗門、戰爭，果然，什麽小國寡民都是扯淡，他們一開始就是為了收集精魄。”

　　“用這麽多精魄……造神?”

　　“如果沒猜錯，應該是為了對抗魔麟滅世。”

　　恆山法師更是無語，魔麟滅世固然是災難，可是挑起無數殺戮，然後收集精魄對抗，這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兩害相較取其輕，不問手段隻問初心，這還真是妥妥的玉山作風呢……”這麽多年林越對玉山也有了不小的了解。

　　再看看恆山法師，林越又問道:“那又是誰把您傷成這樣的?總不會是玄玉天尊親自出手吧。”

　　恆山法師苦笑道:“還真的就是這位，我差點回不來……”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林弟弟，我收拾好了，可以進來嗎?”原來是端木靈過來了。剛才為了密談，二人在房間布下陣法，外面難以窺探屋內，不過裡面可以聽見屋外的聲音。

　　……

　　離開了龍劍門的姬雅也踏上了歸途，新任掌門黎元昭知道她可以飛行，所以叮囑她先給藿蘿芭去個消息，之後如果沒什麽急事，最好不要飛來飛去，霸龍劍道需要感悟，凌雲天上或許有一番不同感受，但是世間百態還是要靠雙腳去走，去看、去摸，才能體會更多。

　　姬雅依言先去找了藿蘿芭。對於自己同門的死傷，即便已經放下了劍， 藿蘿芭也難免神傷，她再次測試了姬雅，雖然姬雅在和馬玉柏對招之時收獲很多，但還是沒能達到藿蘿芭想要的水準。所以大龍紋劍依舊不能傳給她。

　　至於說馬玉柏的挑戰，藿蘿芭似乎沒有放在心上，一副且隨他去的樣子。

　　再次告別藿蘿芭，姬雅又面對著南下和北上的選擇，這一次她選擇北上去烏龍溝，沿途所見景象再次讓她心中一緊。南方亂戰一片，北方各自攻伐，自從柴勝男死後，京城以東就像少了一把懸在諸侯頭上的利劍。

　　一路上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扶老攜幼的逃避著戰火，不時有一些年輕男子踹到更為瘦弱的難民，搶奪著為數不多的行李。每到夜晚都是一家人或者同村的幾戶人聚在一起，因為他們害怕有的人會捉走落單的人去吃。

　　姬雅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自然也會被人所垂涎，不過有些人看她衣著光鮮，身背大劍，極有可能是江湖中人，尋常難民又有誰敢得罪?紛紛退避到一邊。也不是沒有想鋌而走險的，但是姬雅一揮大劍，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溝壑，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好惹，也都被嚇退了。

　　姬雅知道大周朝現在很不好，以前也曾和子雲一路南行，只是那時候南北方還沒有這麽亂，最多也就是楚越之戰，還有就是吳侯大戰鹽匪。拜聖女教滅亡之後，所有諸侯雖有略微擴張與摩擦，但彼此尚算克制。如今黎民百姓算是真正的活不下去了，大夥成群結隊的往西邊京師出發，也許在京畿之地能有一條活路，可是沒幾日便有消息傳來……京城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