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林越問及這段往事的時候,原風景和唐心悅的第一反應都是下意識的回避,他們不願意提及那些回憶。
可是這件事情延續影響了上百年,甚至到現在還能被利用,別看雙方暫時放下了仇怨,實際上覺醒過後的唐心悅等於獲得了新生,而原風景的身體衰老,長此以往指不定哪天就真的扛不住了,到了那時候歷史的真相就會永遠掩埋,因為仙霞派的後後輩肯定不會聽外人或者唐心悅本人的說辭。
這一次黃子奇也確實給了原風景很大的衝擊,是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的時候了,況且在這偏殿之中,除了恆山法師和林越也沒有外人,三教中人層次太高,不會為了他們這點小事如何。若是有其他五宗門的同道在此,事關門派聲譽,原風景可就不會這麽輕易的說出來了。
這件事對唐心悅來說也是一塊疤,但是聽林越提起黃子奇,內心深處不自覺地觸動了一絲柔軟,她也想看看黃子奇熱愛並為之付出生命的仙霞派會不會有所改變。
原風景果然開始說起往事,唐心悅也不自覺的陷入回憶,當初和那個少年行走江湖的日子,果真是少年意氣不知愁的歲月。見原風景看向自己,她也知道這不光是仙霞派的汙點,也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唐心悅冷哼一聲:“怎麽了?有什麽不敢說的?也讓這幫徒子徒孫們看看仙霞派是個什麽嘴臉。”
原風景苦笑著繼續說著,唐雲熙與少年分離,整天一副懷有心事的樣子。這樣一眾大獻殷勤的內門師兄弟們很不高興了,他們是想辦法驅趕了那個少年,但是人家可不是白走的,唐雲熙人留在青崖山,可是心卻被帶走了。
日子又過了一段時間,門派中收到訊息,有一個北方大妖來到大周為禍,幾個宗門都派了極有天分年輕的弟子準備除妖,和唐雲熙一起行動的兩個師兄,也是內門精英弟子,這二人同樣是唐雲熙的追求者。因為本身父輩在宗門中頗有地位,所以在一中追求者中脫穎而出,成為最有可能成功的人。
那個大妖不光修為高,還聚集了一群小妖以及左道的妖邪散修。幾次鏖戰雙方各有損失,後來那位少年巧合出現,幫助宗門一方取勝,最終殲滅了妖物。只是因為他的名聲不佳,所以眾人對他頗為疏遠。
可是唐雲熙與他久別相見,一下子便熱情起來,這兩位師兄看在眼中怒火中燒,這二人何等優秀,又是天下第一宗門的天之驕子,父輩不論是宗門還是修真界都大名鼎鼎,便是下一任掌門,這二人也是最具可能的人選。他們對唐雲熙辛勤備至,關照有加。可是唐雲熙從不加以顏色,卻對這邪裡邪氣的少年頗為傾心。
二人中一位姓武的師兄先按耐不住,找唐雲熙理論,唐雲熙也是無奈,對於二位師兄她還是保持敬意的,但也僅此而已,個人感情不能勉強。
結果二人越說越僵,唐雲熙最終還是嚴厲的拒絕了武師兄,那武師兄怒火中燒,趁唐雲熙不備竟然點倒了她。武師兄露出了猙獰的面龐,他撕扯著唐雲熙的衣服,不停叫著:“枉我真心對你,你竟然這麽下賤,喜歡那個小賊,我告訴你,堂堂的仙霞派弟子絕不能汙了身份,你永遠也別想和那小賊在一起!”
唐雲熙從未想到,平日裡溫文爾雅的武師兄還有這麽殘暴一面,那個光風霽月的仙家子弟又如何能與這趴在自己身上的禽獸聯系到一起。
就在唐雲熙絕望之時,一聲高叫傳來:“住手,
你這個畜生!你怎能做出如此喪德敗行的事情。”來著原來是另一位姓高的師兄。 唐雲熙見高師兄來了,雖然不能出聲,但還是掙扎的求救。武師兄卻說道:“師兄,別來這套了,你不是也喜歡唐師妹嗎?”
“住口,我對唐師妹固然傾慕,但卻從未有過輕薄之念,你這畜生焉能和我相提並論!”
“算了吧,高師兄你的那點情意,在這丫頭眼中不值一提,到最後她也是會去找那小賊的,反正也便宜不了你我。好好想想吧,高師兄。你我半斤八兩,如果在這裡交手,生死猶未可知,為了一個注定得不到的女人何必呢,倒不如讓唐師妹保持一個仙霞派弟子該有的榮光。”
高師兄明白了他的意思,與其讓唐雲熙和那少年終成眷屬,打了一眾仙霞派精英的臉,那還不如讓她就死在這次除妖之戰,還能留下個好名聲。既然反正要死,那臨死前何不……
見高師兄沉默,武師兄立刻說道:“要是師兄沒意見,今晚這事便只有你我知曉,你是師兄,你先請。”
看著一臉‘真誠’的武師兄,以及不能動彈滿臉惶恐的唐雲熙,高師兄忽然一笑:“師弟所言未嘗沒有道理,宗門顏面大過一切,雖然不舍,為兄也只能以宗門為重了。”說著慢慢走向唐雲熙,唐雲熙驚恐更甚,沒想到高師兄也是這樣的人?
就在高師兄和武師兄都勾起微笑的時候,高師兄突然出招刺向武師兄,武師兄驚訝的看著他,最後還是倒地了,高師兄抽出長劍:“武師弟,以你的為人,怎麽可能送這樣大的把柄給我,怕不是想趁我享受之際動手吧。”
唐雲熙見此情況還以為是高師兄為了救自己和武師兄虛與委蛇假做應承,心中頓時充滿了希望。可是知道高師兄不僅沒有放開自己,反倒開始伸手摩挲自己的臉頰:“嘿,師妹,師兄這一次也算你救你於危難了,難道不該以身相許來報答嗎?”說著便開始解唐雲熙的衣帶,比起剛才武師兄的殘暴,可謂是溫柔至極,但是唐雲熙心中恐懼更甚。
高師兄和武師兄作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也是下一任掌門的競爭對手,彼此都知道對方是個什麽貨色。所以武師兄敢直接邀請高師兄一起玩。而高師兄明白,什麽師兄先來都是扯淡,他就是想趁自己和師妹極樂之時出手。
現在好了,這個家夥一死,自己就可以安心的和師妹快活了,最後事情的經過就是,武師弟獸性大發辱殺唐師妹,被自己撞上清理了門戶。能給自己背鍋,武師弟也算死得其所。這樣一來,不僅除掉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還能獨享唐師妹的身子,取了她的紅丸,想想還真是美滋滋。
只可惜唐雲熙目睹了一切,只能去死了,看著只剩貼身小衣的唐雲熙,高師兄遺憾的說道:“唐師妹,看來你今日必死,為兄縱有憐香惜玉之心也無能為力了,不過至少在臨死前,我還是能讓你體驗一下做個女人的快樂的,也算不枉咱們十幾年的同門之情。”
“哈哈哈,好一個名門正派!”高師兄一驚,回頭望去正是那少年。
少年的及時出現嚇跑了高師兄,解救了唐雲熙。本來論功力他在高師兄之上,但是這一次對付妖怪,兩個師兄有心害他,所以故意拖拉配合,少年雖然消滅了妖怪,自己也受傷不輕,來硬的未必能穩贏對手,剛才二人都在的時候,少年便已經到了,只是怕對方兩個聯手,才繼續潛伏。兩人自相殘殺,隻留下高師兄的時候他才出手。
因為不敢和對手硬碰,所以他等了一會兒才現身,如果在高師兄殺武師兄後跳出來,那高師兄一定會猜到少年外強中乾,到那時就危險了。現在這般,就好像是恰巧遇上一樣,以他原來的高傲性子,高師兄不會懷疑他已經看了半天,只會選擇馬上脫身。
少年繃著一口真氣嚇跑了高師兄,又救了唐雲熙,終於還是支撐不住了,唐雲熙隻得先帶他離開,以免高師兄突然折返回來。
之後的日子裡,二人只能先療傷,可是有越來越多的正派弟子來找二人,而且不由分說的開始攻擊少年。任唐雲熙如何解釋也阻止不了。
原來高師兄逃離之後便追上了附近的其他宗門弟子,這一次除妖大家都有了點傷,所以沒有急事的也不會禦劍飛回去,突然仙霞派的高師兄前來求助,說是那少年暗藏禍心,以邪法控制了唐雲熙意圖不軌,讓他們是兄弟二人發現便出手阻止,最後那少年殺死武師弟,擄走了唐師妹,他一個人勢單力薄,請各派道友相助,擒殺那個少年。
眾人一聽這還得了,紛紛發信請附近的本門弟子過來,找了一段時間後終於發現了療傷的二人,他們向那少年出手,唐雲熙卻出手阻攔。但是卻說不出什麽理由,眾人越發肯定是那少年用邪術操控了唐雲熙。
其實也難怪唐雲熙說不清楚,當著這麽多宗門同輩的面,難道告訴他們,仙霞派的兩個精英弟子不光企圖汙辱他們的師妹,更是為了利益互相殘殺。有沒有人信先不說,唐雲熙終歸是仙霞派的弟子,怎麽可能將家醜外揚,於是兩邊就在挑唆之下,稀裡糊塗的打了起來。
最後事情越鬧越大,就算再怎麽不願意,終究還是傷了幾個人,高師兄回到仙霞派再一搬弄,立刻有師門長輩前來捉拿二人,那個時候唐雲熙還是比較相信宗門的,她覺得自己回去稟告師父,一定可以洗清自己和那少年的汙名。
可是等待她的並不是公正,面對舉派的公審,見沒有外人在場,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唐雲熙說出了一切,頓時在場一片嘩然,而高師兄矢口否認,一口咬定武師兄是那少年所殺,唐雲熙不知道中了什麽邪信口雌黃。
大家也把矛頭指向二人,以前那些唐雲熙的追求者有多殷勤,現在他們的指責就有多重,因為他們知道唐雲熙已經完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仙霞派的聲譽才是最重要的,唐雲熙的存在不管從哪方面講都是仙霞派的汙名
面對顛倒黑白,氣勢洶洶的眾人,唐雲熙第一感到了眾口鑠金、千夫所指,無數人向自己插上一刀的感覺。整個仙霞派似乎化作一隻巨獸,幾乎將她吞沒。就像百年後的今天,有師父王德發挺身而出保護了自己一樣,那時候,那個少年也是這樣保護了自己。
還好當時九天鏡不在門派中,不然的話,即使少年天賦在高,也不可能帶著唐雲熙逃了出來。可是仙霞派的一眾高層也非凡俗,少年借著天魔卷中的巧妙技巧才趁眾人不備拉起唐雲熙逃跑,在那之後仙霞派就向江湖下了追殺令,說二人殺死了本門弟子,唐雲熙自甘下賤背叛師門,從此逐出仙霞派名錄。
心如死灰的唐雲熙失望極了,那些追捧的同門,只是饞她的皮囊,或者作為內門精英弟子的地位,如果得不到,那就會群情激奮的把她毀掉。
和少年顛沛流離了數年,也遭遇了許多追殺,開始他們還保持著不殺人,最讓唐心悅心痛的是,很多成長起來的仙霞派青年,他們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只知道她是宗門的叛徒,是個壞女人。這些年輕人抱著一腔正義的熱血,追逐著兩個無辜的人,但隨著無止境的追殺,一直不能安心休養的少年最終耗死了,臨終之時將自己的天魔卷全部交給了唐雲熙。
時間流轉,功力漸漸成熟的唐雲熙已經不再躲避了,也開始了殺人,最厲害的時候,五大宗門都沒有放過,尤其是當初的成名一戰,洪波湖一役,她面對朝廷、各大宗門,幾大世家的聯手圍剿。連殺三百人最後揚長而去,成就了魔影的威名。
說到這裡原風景停了下來,看向了唐心悅,只見唐心悅譏笑道:“這便是名門正派的德行,一口咬定我殺了一個門人,足足追殺了我數十年,可是當我真的殺了這麽多人後,他們又有誰還敢來管我?”
唐心悅繼續說道,自從魔影聲名大噪之後,原本那些追殺她的勢力,雖然嘴裡還是喊打喊殺,可很多行走江湖的弟子已經不再主動去追唐雲熙了,其實他們和唐雲熙一開始也沒有太大的衝突,一段時間後雙方竟然相安無事,但是唐雲熙卻開始追殺仙霞派的門人了,從風字輩到下一代的靜字輩,幾乎在外面遇上一個殺一個,從不留手。
這也造成了仙霞派新世代不知真相,卻有著刻骨仇恨。
唐心悅看著站在那邊的管理層說道:“你們一個個仙風道骨、道貌岸然,難道你們就乾淨嗎?你們是什麽德行,哼,自己也清楚吧。”
這句話說著一眾長老也有點訕訕頓首,以前唐雲熙是大宗門的弟子,身在其中或許還不察覺,可是這百多年她看的太多了,這些管理層雲字輩的長老, 也是從年輕走來的,如今他們會包庇弟子,和之前他們的經歷亦有關聯。
這些大宗門的弟子,看見別人家有好東西,便是強取豪奪。有散修或者小門小戶的天才崛起,他們就一道排擠,扣上一個妖邪的帽子,輕則毀人聲譽,重則滅人滿門。說不定還要再說上一句‘對付這種邪魔外道,不用和他講什麽道義,大夥並肩上。’
甚至在場的一些長老,年輕之時也遊歷江湖,年輕的劍仙自然會被被初出武林的豆蔻少女所崇拜,留下了幾段風流佳話,到該承擔責任的時候,卻是一心修道,斬斷萬丈紅塵。千裡尋情的少女幾乎每個時代都有,但是仙霞派從來都是拒之門外,自己弟子做過什麽,他們從不會過問。
可以說唐雲熙曾經有多熱愛這個門派,變身魔影之後,她就有多憎恨。
黃子奇或許並不知道全部真相,但是知道唐雲熙的故事之後,他終於從另一個角度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宗門,所以也最終做出了滅殺部分精銳的決定,在這一點上原風景都自愧不如。別看他是門派中輩分最高的老祖,但實際上他也不可能下令將門派中的毒瘤一次性全挖了,這樣的話仙霞派無疑會遭到重創。
在這一刻原風景明白,黃子奇也許才是那個最愛仙霞派的人,如果唐雲熙的事發生在今時,他可能會像前人一般為了宗門壓下處理,最後自己等一乾大佬,也就是維護著集體的利益罷了,而黃子奇不同,他的熱愛是不夾雜功利的,甚至可以為了愛仙霞派而毀掉仙霞派,這真是一份難得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