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太守朱文彥就是那個被烏龍溝截走女兒的薄涼太守,自從全家被烏龍溝洗劫之後,甚至連出城踏青都不敢了,小心翼翼的躲在常州城裡,淳於無忌等人因厭惡他拋棄女兒的行為也,時常在附近作案,朱文彥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今日來這裡的是馬家兩位少年將領,馬文才和馬俊才。他們統兵一萬前來常州剿匪。朱文彥絕不敢因為年輕就小看二人,想來也簡單,馬家雄踞北方,手中有二十萬人馬,而馬家的子弟少說也有幾萬。能在這些人之中脫穎而出,統帥馬家二十分之一的勢力,這不光是個人實力的問題,他們的家庭在馬家整個家族裡也肯定是拔尖的。
朱文彥上前恭敬的笑道:“下官常州太守朱文彥,見過兩位將軍,兩位遠道而來辛苦了,下官已經為諸位將士備好駐地食宿。二位將軍也可以在總兵府安歇。”
領頭之人便是主帥馬文才,他則是客氣回禮道:“太守大人客氣了,我們兄弟初來乍到,倒是給貴府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兩位將軍是為了消除匪患,安靖地方而來,我等高興都來不及呢,些許小事哪裡有算得上什麽麻煩,兩位快請進城。”
在馬家一萬大軍進入常州的時候,烏龍溝也得到了消息,而來傳遞情報的正是‘朝陽’的一員,代號杏仁酥的漆雕燕。
在大王子姬維死後,他手中的情報組織也分崩離析了,不少人是受過姬維的恩惠才出力輔佐,姬維一死,有人選擇效忠姬維所指定的繼承人姬雅,有人選擇了退出。
依照姬維的遺言,朝陽選擇留下的人前往西北開始布置,不過剛剛一年不到,很多網絡還沒有鋪開。作為大王子姬維的貼身護衛,漆雕燕卻選擇留在了姬雅身邊。
而姬雅對烏龍溝眾人謊稱,漆雕燕是自己在外面行走江湖認識的小姐妹,前來投奔自己,為人絕對可靠。其他人也就答應讓她暫時管理一些情報工作。畢竟暗器世家漆雕家族是天下最好的機關技師和斥候,這是人所共知的。
而漆雕燕別看常年效力於‘朝陽’又有杏仁酥這麽個代號,實際上她在江湖上不是默默無聞,小小年紀就被稱為‘鬼手狼蛛’,可見其手段確實高強。
這一次她帶來了馬家一萬大軍的消息,姬雅和簡途聽聞之後,感覺事情比較大,所以姬雅說道:“簡先生,請立即召集所有首領開會,這一次恐怕有些麻煩了。”
“是,我這就去。”
不多時所有人都到了,以前開會作為工匠頭子的劉明,和訓練孩童的丁瀟瀟不常出來,這一次姬雅重點說叫齊所有人。
大家坐定之後,姬雅便說道:“剛才小燕帶回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你來說吧……”
漆雕燕將馬家一萬大軍前來剿匪的事情先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這一次不光是常州,馬家三路並進,常州、權州、鄲州各有一萬人馬。”
皇甫偃相對老成,便問道:“為何馬家突然兵發三州?領軍者何人?大軍配置如何?是不是衝著咱們來的?”
他一連發出幾問並非無的放矢,雖然經過了幾年的經營,烏龍溝在周圍有了一些人緣和群眾基礎,但只是在附近廣布眼線,今天的事情,放在以前最多也就是知道有大軍到來,其他內情一般百姓就難以深知了。幸好姬雅能夠結識漆雕燕這樣的人,烏龍溝才能知道更多的事情,不至於事到臨頭在想對策。
漆雕燕繼續說道:“馬家大軍入境之後我稍微做了調查,
一年前齊侯大婚之後,燕侯便以邊界問題陳兵燕齊邊境,兩邊對峙許久,不知道是不是達成了什麽協議,隨即各自退兵,獲得了半年的風平浪靜。直到半個月前,馬家稱一支自己商隊在三州邊境被劫,死了六十多人,馬家以三州匪患嚴重影響商貿活動,而地方官府又無力治理的名義,派遣軍隊協助安靖地方。” 姬雅沉吟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淳於無忌也冷哼一聲:“這麽大陣仗那是為了剿匪嗎?他們那是饞這三州的地盤,真做作。”
如今天下大亂,諸侯之間可以找理由開戰互相攻伐,理由可能是商貿、田地、水源等等。可是常州、權州、鄲州名義上歸屬朝廷,再怎麽說作為臣子不可能無端挑釁朝廷,所以只能以剿匪的名義,造成駐軍三州的既定事實。
簡途發問:“那商隊之事是真的嗎?”
漆雕燕:“確有搶劫一事,但那商隊並非馬家的,只是和馬家常有生意往來,至於這一次是不是為馬家供貨,那就不得而知了。”
幾人點了點頭,短短時間之中,勢單力孤之下,漆雕燕還能查到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
姬雅說道:“你繼續說吧。”
“至於為何同時兵發三州,這和馬家的內部爭鬥有關系……”漆雕燕接續解釋道。
馬家並非血脈相傳,正統的馬家血脈是不存在的,現在的幽城馬家是由幾十個不同血脈的家族組成,為了方便區分,同一家人便會取相近的地點套在馬姓之前,其中勢力最大的三支便是,東城、南城、西城三家。這次三路出擊,領兵的都是各自最年輕的傑出子弟,為的就是壓其他人一頭,為自己家族爭取更大的利益。
解釋完大概情況,漆雕燕又說:“這一次東城馬家攻略權州、南城馬家攻略鄲州,而常州這邊是來自西城馬家馬文才、馬俊才兄弟,年紀都不到而立之年。”
她特意點出常州是有用意的,烏龍溝所在的大白山,雖說是在三州交界處,但地理位置上來看,距離常州城最近,可以從大路直接過來,另外兩處想要征討烏龍溝,恐怕得繞些山路。
皇甫偃點頭:“年紀輕輕便可統率大軍,想來是有過人之處的。”
“至於說軍隊配置,我一時之間尚未調查清楚,據我大概估算,這一萬人馬中至少有幾百馬家的年輕子弟,然後騎兵與步兵大概三七分開,沒有大型重武器,倒是有少量火器。詳細的我會繼續探查。”
一直負責照顧孩童的丁瀟瀟擔憂的問道:“那他們會不會攻打這裡?”
簡途沉吟道:“這個可就不好說了,雖然馬家出兵另有所圖,可是這畢竟是打著剿匪的名義,咱們又是左近最大的寨子……”
見簡途欲言又止,姬雅也有了些擔憂,轉頭問向淳於無忌:“咱們烏龍溝有多少可戰之人?”
淳於無忌笑道:“這一年間咱們發展的不錯,要說能拉上戰場的青壯男子,四五千總是有的。但要是真論起受過訓練打過仗的,恐怕還得是耿老弟手下那兩千人,以及我們之前的一百多兄弟。”當著丁瀟瀟和劉明,他不想過多透露那一百聖戰士的事情。
姬雅點頭想了想說道:“當下有幾件事情要做,簡先生,勞駕您派出信使,先和臥虎山那邊說明這些情況,讓他們也有個準備。”
“好的,我一會兒就去安排。”
“為了盡早備戰,從今日起除了各家手中的活計,山寨中的青壯都要參與訓練,耿昌大哥這事得交給你來做。”
“我知道了,寨主放心吧。”本來拜聖女教三人組有心稱姬雅為殿下,但是被姬雅所阻止。
“皇甫大哥帶領輕騎與斥候,在山上山下廣布暗哨,以防敵人偷襲,常州本地還好說,另外兩邊也要有所準備。”
“是。”
“這段時間,大家不要外出行動,我會盡快再弄回一些物資,萬一真到了絕境,咱們也要有撤退的準備。”烏龍溝的小日子雖然過得不錯,但在座的人都知道,好日子不會長久,一個是烏龍溝地方有限,不可能無限制發展下去。另一個則是馬家擴張,終究會看上這裡,作為壓至三州最大的山寨,烏龍溝一定是他們必會鏟除的對象。
大撤退計劃,姬雅一直在和眾人商量,幾乎頭領們都知道,姬雅指派淳於無忌準備一條向外逃命的通道,畢竟烏龍溝的地形再險峻,也是在大山裡,如果人家不強攻隻圍困,豈不是大家一起玩完?況且一直聽師父說起北疆馬家封印之術,可以抓來妖物協助作戰,到時候飛天遁地的來襲,再險的山路也擋不住,實在不可小視啊。
……
常州總兵府中,馬文才看著手中的材料,心中感歎運氣不錯,原來的常州總兵是來鍍金的勳貴之子,如今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對於自己接手城中防務有利,另外兩路人馬所到的權州和鄲州可是有總兵的,就算那些殘兵敗將不足為慮,但終究是朝廷任命,想要反客為主尚需手段。
在城裡逛了一圈的馬俊才回來看見大哥還在看資料,頓時感到一陣無聊,說到這點他很佩服大哥,上得了戰場,進的了書房。自己就完全受不了這一套,還是彎刀縱馬的砍人適合自己。
見到弟弟回來,馬文才說道:“回來了?沒有在城裡闖禍吧?”
馬俊才大叫委屈:“大哥,看您說的,爹千叮萬囑讓我聽你的話,我哪敢開葷啊。”
對於這一點馬文才還是相信的,這個弟弟縱有千般不是,但對於他這個大哥很是敬重,可是他卻不太放心這個弟弟。馬俊才在家傳的封印術上修為不高,也沒什麽興趣。但是天生和彎刀契合,只是比拚刀法,恐怕自己也不敢說穩贏。但讓人擔憂的正是他的性情,他似乎很喜歡利刃劃過骨肉的感覺,之前剿匪的時候,他不像其他人那樣一刀了結,反倒是在不同人身上各種試刀,似乎將琢磨如何肢解當做一種樂趣,有時候連一些無辜之人都不會放過。
馬文才說道:“你知道就好,咱們領兵在外不比家中,若是做的過分被人抓住口實,到時候連累的是整個西城馬家。”
馬俊才雖然不會頂撞大哥,卻也不經這些放在心上:“幾個賤民而已,在這裡誰還敢和咱們找不痛快?就上午城門口那個什麽朱大人?大哥,也不用這麽小心的。”
“賤民?你把百姓當做賤民?所以說你呀,還是應該好好磨磨性子。你要記住,以前你是西城馬家的少爺,可以在家任性一點,現在你我是統兵之人,帶著任務來這裡,不可肆意妄為。”
“這……大哥,為啥啊?”在家裡的時候自己也闖過禍,有家族保著尚且無恙,如今出來天高海闊,自己兄弟手握大軍,怎麽反倒不如以前了?
馬文才笑道:“我告訴你,外面的老百姓不是賤民,而是畜牲明白嗎?”
“這有什麽區別嗎?”馬俊才一臉懵,這還不如我吧。
“很簡單,賤民是沒有價值的,但是畜牲有價值,一匹好馬伺候起來比人還難,但是它可以成為你戰場的摯友,百姓也是一樣,像畜牲那樣飼養、愛護、驅使,利用,你才能獲得皮毛、血肉、奶漿。你見過有牧民糟蹋自己的牛羊嗎?”
“呃,沒有。”
“所以你要改變心態,把他們當做財產,把自己當做百姓的主人才行,而不是個過路人,怎麽糟蹋都不心疼。”
見馬俊才啞口無言,馬文才又說道:“今晚和我赴宴,不要在外人面前失禮。”
“赴宴!?”馬俊才的臉苦了下來,他最怕這種事了,不如砍人痛快,所以立刻說道:“大哥,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去收編常州守軍。”
“收編守軍?呵呵,你猜猜這裡還有多少人馬?”
按照慣例大周的每個州府駐軍下限是兩千五百人,有的州郡面積較大,或者情況比較複雜,也會酌情增加人數,最高的上限也不會超過五千。如今天下大亂,兵員緊縮,再加上勳貴們喝兵血,吃空餉屢有發生,所以駐軍跌破下限並不稀奇。
馬俊才隨意說道:“那還能有多少?起碼也得千八百吧。 ”
馬文才氣笑了:“五百三十人,不到。”
“多少?五百三?站崗都不夠三班倒吧。那還收編個屁啊,全散了吧。”
馬文才歎了口氣:“就這種力量,實力強一點的匪徒,可以直接劫掠州府了。”
馬俊才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剿匪的:“大哥,這常州的匪寨多嗎?實在不行我先去滅兩個過過癮。”不想和那幫勳貴假裝客氣,還是出去砍人痛快。
“你不用去了,這一帶只有兩個山寨,烏龍溝和臥虎山,這兩個咱們哪個也不能動。”
“啊?為什麽啊?”
“那個烏龍溝我早有關注,實力不弱、底細不明又在三州交界,我不想著急動手,另外一家倒是不大,只能和鄉下的地主鄉紳動手,嚴格來說,這一夥才算是盤踞在常州盜匪,但是你別忘了咱們來的目的。”
馬俊才這才想起這三路大軍不是真來剿匪的,而是趁機吞下三州之地,而他們真正的對手不是匪患,是這些本地勳貴。正規軍靠不住了,各處勳貴開始養部曲自保,小到三五十人。多到四五百人,據馬文才保守估計,光是常州的私人武裝加起來就得有六、七千人,再加上個還不知底細的烏龍溝,說不定自己要對付上萬人,雖然馬家實力更強,但同時樹敵這麽多,最後難免有損傷,會導致在和另外兩家對比的時候落下風。
馬文才最後說道:“常州不同於權州和鄲州,那邊零零碎碎的也有十幾處大小山寨,這邊就這麽兩個,要是早早滅了,還要咱們幹什麽?現在留著他們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