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涼,微風颯颯。
元州總兵府中,林越屏氣凝神,而作為親衛的雷芳則是一臉專注,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只見林越一聲怒喝,雙掌翻出掌心仿佛旋轉起強大的氣流,下一刻一團白面飛到手中不斷的甩動,無需揉擀自行成為細面。而在林越面前正有一座火爐,爐上溫著砂鍋,林越甩手一拋,長面落入砂鍋中的沸水裡。
別小看這煮麵的功夫,這其實是林越在修煉師父無聊子所傳的點石成金之術,此法可以任意改變物態,不過林越初學乍練,只能用麵團先做試驗。效果還算不錯,一團生面在掌心可以隨意變換。
開鍋之後,林越撈起面條:“來,嘗嘗。”
雷芳也不客氣,接過碗就吃:“面還成,湯差點。”
“有的吃就別挑了。”
這時候蘇順急急忙忙的跑進來:“大人,出事了。”林越眉頭一皺和蘇順來到書房,雷芳好奇地張望了一下,不好多問,隻得繼續吃麵。
林越問道:“慌慌張張的,出了什麽事?”
蘇順連忙說道:“三王子向四王子發難了。”
林越輕聲一笑:“看來上一次的私信沒嚇著這位。”上一回柴勝男可不光是聯絡了林越,周圍的四王子勢力她都聯絡了,明顯是想給三王子一派一些壓力。
蘇順說道:“雖然旨意還沒下,不過大王有意詔四殿下回來,贏睿將軍已經被封為平原鎮撫使,夏官府的公文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哦?”這倒是有點出乎林越的意料,蘇順所在的互助會,其中成員都是被極樂館訓練出來的密探,雖然整體的地位不是很高,但是在京城的眾多衙門裡,還是有幾個位子的。他們傳出來的消息,多半不會造假。
贏睿被封為平原鎮撫使倒是有些意外,一般來說在作戰期間,戰時較長,事態嚴重。戰場附近會劃出一片區域,甚至整個郡都會被設為戰區。而戰區之內會臨時設置官職,武職最高便是招討使,文職最高則是安撫使,在朝廷沒有下旨撤去戰區狀態的時候,他們就是這個區域的最高決策者。
而贏睿所封的鎮撫使更是在這兩個官職之上,為了防止戰後情況惡化,所以會給一些臨機專斷之權,鎮撫使身兼招討使、安撫使雙職。權力不可謂不大,贏睿的平原鎮撫使可以統轄平原郡治下蒼、唐、康、霸四州之地。雖然這幾個地方經過戰亂已經被打得滿目瘡痍了,不過依照林越對贏睿的了解,只要能平穩發展兩年,絕對是一處勢力不小的諸侯國。在那裡除了贏睿,也就只有北疆的馬家和魯侯柴耀祖。馬家現在還在張望,固守著自己原本的勢力,沒有輕易出手。至於魯侯嘛,呵呵……
林越對此又產生了一個疑問:“按說在四王子手下,贏睿的資歷還不至於讓四王子為他討下平原鎮撫使的官職啊?”
其實對於這個倒也不是什麽問題,贏睿畢竟也是跟著四王子姬淮在北疆抗妖出生入死的嫖字旗一員,資歷上也不算差,關鍵是能力上過的去。要是擱在三王子,肯定是要任人唯親的,但是姬淮明白,平原郡是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是自己的大後方和立身之本,除了要安排心腹之外,更重要的是能力上過得去,要是柴勝男或者永夜孤明在這裡,肯定二話不少就安排了,哪怕是林越也可以。
如今林越鎮守元州,柴勝男調回京城,永夜孤明南征未歸,四王子手下之人衝鋒陷陣還可以,獨當一面的話,贏睿應該是最適當的一位。
而四王子為他請封還有一層用意,正如林越所想,鎮撫使乃是一個顯耀職位,文武總攬,三王子兵敗狼狽回京。姬淮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大王想讓兩個王子搞平衡的計劃,因為三王子的無能被完全破壞了。所以壓製四王子便成了重點,畢竟姬淮手中還有十萬精兵,不是吹出來的,是實打實的百戰之兵,柴勝男的北辰軍也在其中。
現在朝廷恐怕已經對四王子產生戒心了,而四王子的這番試探,朝廷縱有不滿也會先行壓下來,一方面答應姬淮的條件,一方面詔姬淮回京。這兩道公文一前一後,林越都想明白的事情,四王子姬淮不會不明白,那就要看他之後如何抉擇了。
此事說完,蘇順又對林越說道:“還有一件事,最近京城似乎有很大的調動。”
林越疑惑道:“很大的調動?”
“是的,但並不是軍方,好像是世家大族,或是以祭祖、或是以行商,或是以搬遷,總之大批外來之人進入京城,如今恐怕已經不下一兩萬人。”
林越點點頭,這幫家夥化整為零,又有世家大族掩護,一般人還真是難以察覺,但瞞不過互助會這幫受過訓練的基層小官的雙眼。這些世家大族是要幹什麽?他們不是一直不參與紛爭的麽,難道這回要親自出手披甲上陣?
……
在林越疑惑的時候,京城之中,表面祥和的錦團之下,也是暗流翻湧。
拜聖女教覆滅,剩余者化整為零流竄四方已經不足畏懼,京師無論百姓官員都彈冠相慶,甚至有人自發組織慶祝。四王子傳來消息,最後一支大規模的拜聖女教余黨已經被剿滅,剩下的人估計也就是找個山頭棲身,多則千八百,少者幾十號,與一般的山賊流寇沒什麽區別了。
就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刻,有一個人的心情不怎麽好,正是那三王子姬椎,如果說只是擅長軍陣的四王子姬淮又打勝仗了,自己還不至於這麽窩心,可關鍵就在於這場大勝的捷報之前不久,自己剛葬送了二十萬大軍,這麽一對比,他的心情自然就不美麗了。
這天他正和兩個心腹程忌、諸葛慈談事情,手下的謀士舒熬急急忙忙的進來,直接問道:“殿下可是密詔諸多士族部曲進京了?”
程忌和諸葛慈乃是三王子的心腹,舒熬的質問並未背著他們,但是三王子眉頭一皺,顯然是不滿意舒熬的態度,於是說道:“舒先生不在府中養傷,又跑出來作甚?”
上一次南征中伏,舒熬在亂軍之中被流矢射中,所幸傷得並不嚴重。見姬椎並未將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便說道:“殿下,你可萬萬不能如此啊!!”
姬椎所謀豈能瞞得過舒熬,因為自己的大軍基本上全軍覆沒,只有不到兩萬兵馬在城外休整,舒熬還注意到,最近那些和三王子走得近的大家族秘密調部曲進京,他立刻明白,三王子是見自己軍功無望,打算立刻動手直接登位,不然等四王子回來,那自己可就真的危險了。雖然大王對四王子產生了戒心,但是不得不承認姬淮依舊是眾王子裡最優秀的,所以繼位的可能性相當之大。對於最近姬椎的操作,舒熬也明白一些,恐怕他還打算詔姬淮回京,再一舉拿下。
舒熬立刻勸道:“殿下,此舉不妥,殿下乃是人子,子逼其父是為不孝,此舉有失大義。再者,無論如何四殿下於國有功,若是直接動手,非但朝中不服,民間嘩然,恐怕北邊四王子那十萬大軍會生變殺奔京城。到那時……”
姬椎打斷了他的話:“舒先生過分擔心了,父王已經解除了老四的職銜,叫他立刻返京,最多百余侍衛跟隨,縱有十萬兵馬也是遠水解決不了近渴。”
舒熬再次苦勸道:“殿下,萬不得已不能走這一步啊。”
姬椎卻是輕笑:“老四自己作死,大勢在我,已有十余家與我盟誓共同進退,就算老四有翻天之能也逃不過這一次。”
舒熬知道姬椎為何說姬淮作死,和重用士族的姬椎不同,姬淮主張亂世重才,大力提拔了許多小貴族中的才俊之人,那些士族與其說是支持三王子,倒不如說是沒有門路支持四王子,因為四王子的一些主張大大傷害了那些高門大戶。他們雖然因為這個國家而享受高床軟枕,榮華富貴,但是卻不願意在這個王朝危難的時候伸手,不但如此,如果有人侵犯了他們的土地、銀錢、奴隸,他們一定會和其拚到底。腐朽的權貴們就這麽一點點的吸食著大周王朝的膏髓,然後打擊消滅為了振興這個王朝而動了他們利益的人。
舒熬再次說道:“殿下,縱然有這些人相助,但依舊不是四殿下的對手啊,整個京城其實早已被四殿下安排妥當,除了戍衛京師的北辰中郎將柴勝男,再看京城四周,雷州總兵關英乃是四殿下的姻親,和州總兵易雪連城乃是四殿下的家臣,剩下的庸州總兵宣卻邪、定州總兵楊委、元州總兵林越、白州總兵夏苑,以及新晉的平原鎮撫使贏睿,這些可都是四殿下嫖字旗出身的戰將。一旦有變,他們四面出擊,不出兩日京城就會被團團包圍啊。”
姬椎赫然一驚,之前倒是沒想著這麽全面,畢竟和這些被分布在各地的總兵來說, 姬淮的那十萬大軍更扎眼,想當初姬淮為林越請功想入職京城做一個實職將軍,自己煽動一幫手下作梗,不得已只能給戰功彪炳的林越一個總兵的官職,在朝中大佬看來,不過是一個地方小官罷了,也就是元州乃是富貴膏腴之地,給他略作補償。如今想來自己完全是中計了,姬淮一開始就是衝著總兵的位子去的,雖然官職不大,但是在地方上確有一定的自主權限。如果他們真要出兵,剛才所說的那幾家每家出兵兩千人,那就有過萬的軍隊。更何況京城裡還有一個柴勝男。
雖然知道自己的情勢並不樂觀,但是姬椎嘴上不認錯的毛病又犯了:“他們未必有這個膽子擅自調動兵馬,況且一州兵馬也就三兩千人,就算是全部壓上,不過萬余人,對於諾大的京城有算得了什麽,只要我一聲令下,地方上的大族就足以拖住他們。”
姬椎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忽然感覺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舒熬卻搖了搖頭,如今亂世當以實力為先,期待他們不敢妄動也好,讓地方士族使絆子也罷,這些都是小道,動不動手的主動權已經在他們的手裡,只看他們有多少決心。
若真是四王子決心武力上位,他們也下決心跟隨,地方士族隨手皆可滅掉,到時候一舉拿下京城,他們就是從龍功臣,還有誰會指責他們私自調兵,擅離崗位。
舒熬準備再勸,姬椎卻不耐煩道:“好了,汝不必多言,我大勢已成,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些微瑕疵無需計較。”
舒熬歎了口氣,終究不再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