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何等聰明之人,秦可卿這番話如醍醐灌頂,她一下子想起很多事。越想越覺得秦可卿說的對,回了家,與平兒私下講論起來,平兒亦深服其言。
兩人又想起黛玉來小住時,講到的登聞鼓一案。當時此案天下皆知,賈府諸人自然知曉。但其中內情,卻不及黛玉了解的那樣詳細。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王熙鳳也不例外。再者,往深了想,鈕鈷祿家族那般風光,家裡同樣有個娘娘,又是滿人大家族,可犯了事終逃不過一死。自己這樣的,又算得了什麽?
王熙鳳思來想去,尤其是想到“為他人做嫁衣裳”、“多想想大妞”兩句,心中一寒。
很久以前,娘說過的一句話在腦海中出現:養女隨姑。
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王熙鳳很清楚。娘說養女隨姑,那自己這位姑姑、嬸子婆婆王夫人……
王熙鳳啊王熙鳳!如果你這位姑姑當真是老實木訥的木頭,她如何能在此處立足?傻瓜!你沒進來之前,人家是掌家的人呢!能在老太太手下掌家,還讓老太太說不出別的,怎能真是個木頭!?即便現在,你王熙鳳不過是個管事的,掌家的還是人家!
為何自己進了賈家門之後,很多事姑姑便漸漸不做了?又慢慢推給自己?便是賈璉也多是聽姑姑的話行事。這幾年,壞事都是我做了,得罪人的事也都是我做了。二太太卻得了個菩薩的美名。將來……
王熙鳳翻來覆去一夜沒睡,次日起來,命人把將來做起來的高利貸業務忙忙的收了。自己日常行事分外小心,漸次收斂。跟賈璉商量著,找機會把以前做壞事留下的痕跡抹掉。賈璉從小在大家族裡長大,一點就透的主兒,在這件事上夫妻倆達成了一致。
因此,靜虛老尼姑說的事,王熙鳳再不肯插手的。
老尼姑隻好再想法子。一時想不出管用的。可要把到手的2000兩銀子再吐出去,她實在不願意。
張家上下花銀子,案子被暫時壓了下來,可也只能拖一拖。畢竟吳守備是卸任官員了,民不與官鬥,時間長了還得張家吃虧。
張家去找李長富,李長富接著催靜虛。
靜虛天天看著銀子鬧心,正沒法子,王夫人找他。讓她給求個靈驗的送子觀音。
靜虛大喜。見了王夫人,先吹噓一頓水月庵的送子觀音有多靈驗,之後尋縫插針,說了張家的事情。她怕王夫人想別的,先前找過王熙鳳之事隻字未提。
王夫人如今是要當菩薩的人了,哪能親自做這個?不過修園子正需要錢,借錢之事又遇上些困難,張家的銀子不拿白不拿。當下說了些張金哥好好的姑娘,若是嫁進崔家,只怕會被那不講理的人家摧殘的話,應許了讓人幫忙給兩家調解。
靜虛歡天喜地的走了。
王夫人隨後下派這個任務給王熙鳳。王熙鳳心中暗暗冷笑,回道:“太太知道的,璉二爺與雲光不熟,統共沒見著幾次面。貿然寫信去只怕人家不給這個面子。以往都是老爺和他往來的多,他又欠老爺的人情,莫不如老爺出面穩妥些。”
王夫人想想也是,賈璉確和雲光不熟。只是找賈政出面?那是不可能滴!
做了那麽多年夫妻,王夫人很了解自己的丈夫。
讓賈政摻和這種事,想都不要想!在他面前提一句,只怕會被罵死,更何況,這些年來,夫妻關系日漸疏遠了。自己要再弄這麽一出,更得被冷落了。
王熙鳳沒嫁進來之前,這類事王夫人都是讓周瑞去做。一般的事情,賈府的牌子一亮,關系網裡的好友們自然幫忙,
棘手些的,或是拿著賈名帖、或是以賈政的名義寫信、或是求自己的哥哥王子騰,悄悄去做的。這次,也是一樣。當然,張家隻給三千兩絕對不行,他家最後拿出三四萬銀子才擺平。王夫人得了兩萬五千兩。吳守備是個禦任官員,若想起複,還得靠原來的上司雲光說好話,看他來了信,吳守備思之再三,認為當官更重要,面子往後靠。當下不顧兒子吳修涵的反對與苦苦哀求,撤狀、退婚。
張金哥那兒早就得到風聲了。得知父母一門心思把自己許給李長富,夫家已退婚,她羞憤交加。想起吳修涵來,更是肝腸寸斷。二人上香的時候見過一次,一見鍾情。如今被棒打鴛鴦,今生再難相見。
嫁給李長富絕無可能!不可能又如何?張金哥越想路越窄,白綾一掛,上吊了。
幸好回鄉下探親的奶娘深夜歸來,救下了她。
張金哥的奶娘李氏,當初在喜塔拉府上做丫頭來著,服侍的正是六姑娘。喜塔拉家老爺去世後,兒子支撐不起家業,開始賣奴仆。李氏便被賣到張家,做了張府管家的繼室。後來張金哥出生,她成了張金哥的奶娘。喜塔拉家的六姑娘死後,李氏特地跑去拜祭過。
她在鄉下,聽從縣裡回來的人說,自家姑娘被退了親,心裡大急。生怕姑娘出事,拚命趕路,大半夜到了張家,終於保住張金哥性命。
原先服侍的小姐便是殉情而死,眼看從小帶到大的張金哥也走上這條路,李氏心裡又酸又苦。死說活說的勸住了。把喜塔拉六姑娘的事說與張金哥聽,勸她暫且忍耐,或許會柳暗花明。
張金哥為喜塔拉六姑娘悲歎惋惜之余,暫息了尋死之心,盼著吳修涵不負此情,倆人想個法子。
李長富下了聘,奶娘終於聯系上了吳修涵。
聽說張金哥幾乎上了吊,吳修涵心中大慟。既然悔婚沒個活路,兩人就跑吧!
吳修涵武將門裡出身,文武雙全,性子原本偏於大方脫略,不然也不會打聽張金哥上香的時間地點,跑去相會了。如今既然張金哥寧死不嫁那姓李的,只有逃走一途。
可是逃到何處?左思右想,沒個藏身的地方,最後還是奶娘提醒,若是他們不忌諱,便到喜塔拉家的舊宅暫避一時。
張吳兩人仰慕喜塔拉姑娘和未婚夫的情意風骨,並無畏懼之心,遂決定逃去京城。
張金哥對父母說,自己一女二聘,死後恐怕會下地獄,被鋸成兩半,要在嫁人之前到廟裡懺悔。她父母勸之再三,張金哥態度十分堅決,父母若不同意,她死也不嫁。
張家夫婦無法,隻得讓她去了。
張金哥在奶娘和管家的幫助下,偽作與吳修涵兩人跳何殉情而死,屍首無蹤。實則二人一起逃走,按照奶娘的指點到了喜塔拉家。
這便是口水男花貝勒後園見鬼的原因了。
自從被皇帝下旨發配到西伯利亞戍邊,諸紈絝剜門盜洞的托人拉關系,指望能不去。太子、諸皇子、諸王、朝中當權派都被求到了。不過這些人精著呢,不十分觸及自己的利益,絕不輕易去觸皇帝的霉頭。隻那引起被發配者的父兄親族上躥下跳,他們不是貴族便是高官,一時間倒也蹦達的熱鬧。
再熱鬧,皇帝不松口也白熱鬧。這些人便觀望對順承郡王府的裁決。總不能打蚊子不打老虎吧?
順承郡王的喪事一完,對布穆巴的處置便下來了。皇帝讓他領著那些沒服過兵役的紈絝去軍營,跟他們一起訓練。在一年的時間裡,若是他能帶個好頭,自己各項考核都達到優等,就回來襲爵。若是辦不到,他就和那些人一樣,服完兩年兵役到西伯利亞戍邊,他家這鐵帽子郡王的爵位易手給他三伯父。
對於進過軍營的人來說,這個任務不太重。不過,對從軍營出來,便把大部分時間用在吃喝玩樂上的布穆巴來說,相當有難度啊!
襲爵,還是發配?當然是襲爵了。沒啥說的,咬牙上吧!不上的話,他爹會先打死他。
把難兄難弟們招集到一處, 大家夥兒碰個頭兒,事已至此,認倒霉吧!
布穆巴領著他們去軍營了。
別人沒了指望,哭著喊著跟家裡人告別,反覆磨嘰讓家裡人想法子快點兒撈自己,萬分不願的到西伯利亞戍邊去了。
整個事情發展到這兒,似乎該告一段落的了。誰知,又起了點兒小波瀾。
口水男的損友去探望他,發現這家夥瘦得皮包骨頭。口水是流不出來了,花貝勒只能勉強叫得,還是那枯萎的乾花。
問了才知道,這位夜夜夢裡見鬼,嚇得睡不著覺。正滿世界找高明的薩滿呢。
晚上睡不著,白天吃不下,還有個不瘦的嗎?
損友們一傳十、十傳百,喜塔拉家後園的鬼魂厲害,成了京城最流行的話題。
謠言就是這樣,越傳越邪乎,生發出若乾版本,中心思想大體是六姑娘的鬼魂最恨花花公子,必要整治了他們的性命才罷。
且不說皇帝又給花貝勒記上一筆,單說即將上任的山西巡撫葛禮。
前任壞了事,下獄了。他被皇帝派去山西。二品大員,一方土皇帝,美!
他和賈赦比較親密,賈赦給他擺了送行宴,席間高談闊論,不知誰說起了這個鬼故事。葛禮聽了“喜塔拉家六姑娘”幾個字,手一顫,酒杯打翻了。勉強終席,被鬼追似的收拾東西,上任去了。在京裡劃拉銀子的事都沒顧得上。
唐果渾然不知,自己夜市上那一瞪,引出這麽多事,更不知將來會有後續發展,她如今忙著和大侄女敘舊呢!(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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