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
江寧確是與別處不同,繁華之中略帶滄桑,大氣磅礴之中帶著風雅。
這些特質,唐果要慢慢品才能品得出來。現在,她隻覺車走得太慢。
騎在馬上的夫君,正履行君主義務,跟圍觀他的士民人等聯絡感情。
他已傳旨命一眾人等平身,謝恩聲響徹雲霄。震得唐果在車裡都嚇一跳。
人到一萬,無邊無沿哪!更何況這兒不知聚集了幾萬。看來王子騰的安保能力很強啊,唐果暗道。
據她的了解,王子騰是個能吏,不然哪會做到這個位置?江南總督是朝廷九位最重要的封疆大吏之一。等閑之輩,那張椅子坐不穩的。
皇帝暫時不想動他,人才難得。端看他以後的選擇了。若是一味結黨營私,皇帝也絕不會手軟。
歡呼聲傳來,皇帝又在揮手致意了。
皇帝時常下馬與年長之人嘮兩句。問問健康、扯扯年景、聊聊風俗、關心下日子好壞。
唐果暗笑,古今中外,這種場合都差不多嘛!靠在車廂內壁上,不往外看了。她的馬車窗戶,已換上了半透明的雕花玻璃,也是新造出來的。看外面光亮處,看得尚算清楚。從外面向裡看,因為裡面比較暗,卻是什麽也看不清的。前兩日換上的,方便以後出去玩,可以看街景兒。
皇帝三令五申不得組織這類活動,但是唐果知道,人家定有說辭。
一路走來,不少地方有百姓趕來圍觀,都被皇帝勒令地方官府勸退了。禦駕要麽住在城外,要麽夜裡進城,驚動不了多少人。
到了江南之後,揚州、蘇州、杭州等地,也有類似情況發生,誰讓皇帝住在城裡了呢?但規模較小,皇帝事先命接駕官員安排過。
今兒這盛大場面,是本次南巡以來,規模最大的了。估計江寧城裡能走能動的人,全在這兒了。
這無數人仰慕、跪拜的場景,大概沒有幾人不愛吧?高高在上麽!
呵呵……
組織者打的就是這張牌吧?滿足下皇帝陛下的至尊心理。同時粉飾太平,表現一番江寧民眾乃至於江南民眾對朝廷的臣服,對皇帝的擁戴。
皇帝的心理有沒有得到滿足,無人知曉。甄寶玥倒是小小滿足了一把。
她更是頭一回見識這場景了。心潮起伏,思緒萬千。
她如今在南巡隊伍裡,名義上便是那“侍書”,實際上身份尷尬。既非宮女,亦非宮妃。未得寵幸,連個沒名沒分的庶妃也不如。這兒跟在家裡的待遇天差地遠,甄寶玥也隻好忍著,盼著有一天翻身上位。
好在皇上開恩,準她帶了一名侍女隨行,平時飲食起居有親近的人照顧,雜事有人做。甄家為此高興夠嗆。要知道,宮裡的妃嬪身邊,能帶著自家侍女的,都算是殊榮。除了那幾個位高權重或是得寵的,其他人哪敢妄想?看來五丫頭到底入了皇上的眼!
甄寶玥對這萬姓仰頭看的榮光十分向往,不過她的馬車不允許她多看。掀簾子太不淑女,顯得輕浮,只能偶爾從風吹起的縫隙看出去。
激動了一會兒,甄寶玥開始琢磨正事。
這些天她就惱恨著呢。剛混進南巡隊伍便開始趕路,路上她啥機會都沒找著。“侍書”啥的,從未上崗工作過,皇帝的影子都沒見。
但現在屬於特殊時期,甄寶玥並不氣餒,她想的是另一個事。
根據甄家的情報,
江寧這邊亦有幾位絕代佳人要進獻給皇上,各有特長。她能搶在這幾人前面得幸最好,不然萬一那些人被皇帝收了,她的處境就更難了。
退一步說,若是不能搶先得幸,那幾人又被皇帝收下,她是和這幾人聯手,奪了唐佳氏的風頭呢?還是抓緊唐佳氏,把那幾人踩下去呢?或者,明著奉承唐佳氏,打擊那幾個,暗裡聯系那幾個,對付唐佳氏,兩頭佔便宜?亦或是坐山觀虎鬥,來個黃雀在後?
……
在各色人物的思忖中,南巡隊伍在江寧城中緩慢前進,最終進駐江寧織造署。
皇帝去忙國家大事,進駐事務自有內務府工作人員安排。唐果啥都不用做,直接被恭送到住處休息。
住進江寧織造署,唐果終於知道啥叫奢侈了。
江寧織造署,那就是一座行宮,而且是布置得高貴華麗典雅的行宮。亭台樓閣,珍稀花木,古董奇珍,美輪美奐。
對於見慣了紫禁城、暢春園的唐果來說,這個倒不稀奇。不過要是把這“行宮”的使用時間和日常功能連起來想一想,那就過分得很了。果然是花國家的錢不心疼啊!這還是皇帝緊著喊節儉,各處都減了很多供奉呢。
“拿著皇上的銀子,往皇上身上堆”。可這銀子,並沒全堆到皇帝身上,流失到別處的得有多少?難怪歷史上江南三織造會虧空了,需要靠鹽稅填補。可蘇州和杭州沒這樣啊?難道這是省府和縣府的區別?
至於衣食住,唐果和皇帝在皇宮裡都沒這麽奢華。
先說住的問題。他倆結婚以來,第一回分院住了。行宮級別麽,院子啥的很富裕,皇帝自有住處。
唐果住的院子,僅次於皇帝那院。建築物本身富麗堂皇不用說了,內部陳設貴重至極。
這個唐果也還可以接受。她和皇帝大婚的新房便很雅麗清貴,何況在皇帝的小金庫裡,各式的寶貝她都見慣了,懶得拿出來用而已。
她只是不適應,一下子跟丈夫離得很遠。似乎,這是皇帝與後妃的距離。
這次分院住,是夫君的意思?還是他事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有這想法會和我說的……
再說衣。
一下子收到百十來套衣服是個大驚喜吧
唐果驚呆。
滿服、漢服,各式各樣,風格多變,她這輩子,皇帝夫君送的衣服最多,數目比這個大,可那是陸續送的,從沒一次到位這麽些。到了江南,蘇、杭兩個織造府,按例也給皇帝和唐果添了衣服用品,數量和這裡不能比。
唐果覺得眼花繚亂,開始有負罪感。
最後是食。
唐果今世一直住在宮中,康熙三十五年以來,又一直在皇帝身邊。
可皇帝本身便已算是簡樸,尤其是對食物,自有一套養生的法子。肥甘厚味很少吃,多以蔬菜魚蝦粗糧為主。
做了夢之後,更加注意這些。除了太妃處之外,把自己和宮裡各處的用度都裁減了。禦膳規模減至原來的三分之一。
跟唐果過二人小日子,又是主要依照唐果的習慣生活,所以倆人雖然身為國中地位最高的一對男女,日常飲食卻十分簡單。
如今在這織造署,一天下來,光吃飯對唐果來說,就得增加不少心理負擔。
菜太多了!
她一個人吃飯,連小菜帶大菜,連點心帶米膳,又有粥品、鹹菜啥的,一共擺了三、四大桌,六七十道。就算唐果不願剩飯菜也是無能無力。
撐死她也吃不了!
想象下皇帝的那份,唐果忍不住要長嘯一聲:太浪費了!雖然都很好吃,可飯不是這麽吃的!
怕惹出啥麻煩,給人家帶來困擾,唐果讓人暗地裡側面了解了一下,她在這裡的待遇是不是出格。
回報說是按照她的品級份例供奉的。當然,主子們難得來一次,各方面都有所增加,最顯著的,衣服是織造署孝敬的,飯桌上加了當地特產、時令果蔬、著名的地方菜。
唐果終於了解,轉著水牌吃菜是啥意思,也明白衣服穿一次就廢是啥情況了。
唐果迷茫了。
她一直遵循自己的想法過日子,在皇宮裡當著隱士。從沒想過份例問題。可不是?她是有這些的。在這織造署“行宮”,表現得誇張罷了。
細想想,她和皇帝以往過的那小日子,真就是小市民的生活。
皇帝正兒八經用禦膳的情景,她還真沒見過。只知道他吃飯儉省。可,原來份例的三分之一,那是多少?怎麽也得有幾十道菜吧?
唐果決定,她要問問夫君,跟她在一起,除了年節,每日吃那最多八菜一湯的飯,有沒有覺得掉價兒、不習慣。
她上輩子就是一窮人,勤儉過日子慣了。這輩子富了也貴了,生活水準提高很多,但終究跟帝王家出生的皇帝大大不同。人家這兒誇張一點兒,她就受不了了。
皇帝陛下自出生之日起,過的就是錦衣玉食、排場十足的生活。縱然減少了用度,也應該和這裡供給的差不了多少吧?
平時比較神經大條,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結婚以後,更像是生活在甜美的夢幻中,光顧著幸福了。
現在想想,倆人真的差距很大:一個是萬千民眾中,普通的一員;一個是立於權力金字塔頂端的塵世君主。縱是這君主歷盡夢裡滄桑,但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不了的吧?
最重要的是,都說結婚之後是個磨合的過程,所以,她不能老是被寵愛,被包容,被遷就。那樣,時間久了,誰都會累的,是不?
夫婦,要互相理解、互相融合才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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