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變革已起的背景下,康熙三十八年的南巡,格外受關注。當皇帝的禦駕到達了江南省府江寧之後,各方的關注達到了極點。
內務府、江南三織造、王子騰以及京裡各派系,紛紛把手伸到江寧來,都想從皇帝南巡這事上得到好處。
奢侈的供奉皇帝,多得些銀錢;送幾個女人,鞏固眼下的地位,方便將來站隊;分化皇帝和唐果,給其他女人留出更多的余地……
大布局下,各方小動作不斷。各式各樣的目的,引來花樣百出的行為。皇帝計劃在江寧駐蹕九到十天,可以預見,這段時間將會有許許多多明爭暗鬥在此展開。
首先,皇帝在四月十五這日,放了江南三織造的鴿子,原定於上午進行的工作匯報暨總結邀寵表彰會,因皇帝缺席而未能如期舉行。
當然,江寧織造署大小官員表示慶幸。他們的老大曹寅以及一乾“行宮”管理人員,由於天熱以及吃得太撐,集體中暑了。若是會議照常,這些人難免缺席,白白失去一個大好的表現機會。
吐了N次,曹寅面如土色的躺在床上,強撐著和他大舅哥李煦進行了一次緊急磋商。
他倆惶惑到了極點。
李煦的親娘文氏和曹寅的嫡母孫氏,都是皇帝的奶娘,曹寅十六、七歲便做了皇帝侍讀。這些年來,皇帝一直對他們兩家優渥有加。他們在江南,屬於皇帝的欽差,與總督幾乎不相上下。守著油水大的織造不說,曹寅還接辦采購銅斤,他們一直對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對他們也格外信任。
這回是怎地了?
康熙二十三年,曹寅正值父喪,江寧織造署沒有參與接駕,可這回的安排,全是比照著上回來的呀!皇上說儉省,但畢竟如今比二十三年的時候安定、繁榮得多,供奉自然應該比上回好。
便是我們儉省了,不從這裡漁利,別人也不能信!當肥差難免被勒掯,再說,那麽多地方要打點,隻接駕造成的虧空最好報帳,而且這事也不僅僅是我們幾人辦出來的,咱們也是沒法子。
皇上為啥這麽收拾曹寅?給我們發了個啥信號?反正不是好事!
這倆人,忙著揣測聖意,想主意挽回聖心,一頓的折騰。殊不知尚有黃雀在後。
皇帝由現實引申到夢境,由夢境對應到現實,很多事情看得越來越清楚,心情鬱鬱。
他與曹、李二人是奶兄弟,關系素來不錯。想起他倆的忠心,回憶下曹寅、李煦在夢中的下場,皇帝心中五味雜陳。
雖說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夢中的皇帝在晚年明知內情,也並未怪罪,隻將鹽政交由他二人輪流兼管,補充虧空。但想起夢中所見,三織造六次接駕虧空的那總共一千多萬兩銀子,以及這銀子的用途、去向,曹、李兩家視金錢如糞土的揮霍,再對比眼下江寧織造署中的奢侈,費心費力往自己身邊塞女人背後的謀劃,皇帝苦笑半日,歎息良久。
好在身邊有唐果陪伴,聽他訴說,溫言相勸。
唐果對政治不在行,可畢竟學了那麽些年的中國古代史,又是紅樓迷,加上前輩子多年的信息轟炸,時常能說到點子上,倒也給皇帝提供了不少靈感。加之她想法有趣兒,偶爾說出幾句妙語,逗得皇帝哈哈大笑。
皇帝本是雄才大略、胸有天下之人,只因心中壓了太多對國破家亡骨肉離散的憂苦,才會為一時之事所困。在細枝末節上糾結一會兒,自己便釋然。
倆人在江寧城中逛了些時候,
決定返回駐地,皇帝此時,已然是雲淡風輕、心平氣和了。
皇帝下午照常見人、說事,唐果自己在這傳說中的疑似大觀園原型裡閑逛。
這也是個詭異的事兒。京城裡有個大觀園,這兒有個江寧織造署。不過被猜來猜去的,事實究竟是啥,誰知道呢?況且這個時空會不會有曹雪芹還不一定,唐果把詭異感一丟,看園景兒去了。
對於唐果來說,這玩意兒看多了,也就那麽一回事,沒啥稀奇。雕梁畫棟、窮奢極欲唄,景致意境倒是極好的。花了那些銀子,請的一流設計師,哪能不好?
逗逗仙鶴,到小鹿跟前兒討個嫌,默默遺憾了一下沒有大熊貓,唐果溜溜達達的往回走了。
冷不丁旁邊衝出一人,嚇了唐果一跳,早有兩個侍衛上前扭住了。
是個女子,仆役打扮,十五、六歲的樣子。
“唐佳夫人,夫人!奴婢有冤!請夫人做主!”
那兩個侍衛是唐果身邊常用的,果斷的堵上那女子的嘴。在事情未明之前,唐果不宜繼續聽她說下去。
這是啥情況?攔我含冤?
唐果頭大,真冤枉的話,她願意幫忙,就怕又是陷阱。她出來閑逛,事先吩咐過,讓人回避。主要是她不想人家見她走過,還得靠邊跪著行禮,來來往往很多乾活兒的人,別麻煩人家比較好。
這是哪位啊?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出現在她面前,直呼她為“唐佳夫人”,那就是奔著她來的了?這女子若說沒有後台,她是不信的。
唐果自己琢磨著怎辦。因她沒說如何處置,侍衛們便隻扭住那人,並未將她怎樣。
唐果還沒想出處置的法子,有人過來回話,曹寅夫人李氏求見。
李氏?跟這女子有關?
“傳。”
不多時,李氏到場,行禮問安。
唐果叫了起,問道:“曹夫人此來何事?”
李氏躬身回道:“奴婢回夫人的話,奴婢有罪。”
說著又跪下去,道:“奴婢管家不嚴,這女子叫小紅,是奴婢家中一個瘋癲了的侍女。今兒看管的人沒注意,讓她跑出來了,驚擾了夫人,請夫人恕罪。”
那女子聽李氏這樣說,使勁的晃頭、掙扎,看那意思是極力否認自己瘋癲,想說話。
唐果並不想聽她講話。有後台就肯定不簡單,她才不要隨便扯到這類爾虞我詐的爛事裡呢。但這李氏的盤算,唐果也不想如她的意。
拿誰當傻子呢?睜眼說瞎話!
明擺著你家內訌了!又興許是被別人鑽了空子。一句這女子是瘋子,就想把人帶走,到時候她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成幫凶了嗎?!人命不是這樣糟蹋的!
再者,光天化日之下,倘若將來真有個什麽後續,傳揚開去,必會說我偏袒曹家,害死人命,哼!
唐果腦子裡轉著圈圈,不說話。李氏在地上跪了有一會兒了,不見唐果回復,偷眼去看時,唐果皺眉思考呢。
半晌,唐果道:“剛才這女子一再說她有冤枉,冤情當屬朝廷刑名管理范疇。事情既然發生在我眼前,我便不能當做沒看見。否則,倒是我徇私了。但刑名之事,不是我與曹夫人能管的,這樣吧,瓜爾佳.景襄,你派兩個人,將這女子送到江寧知府衙門,把情況說明白了。若她確實有冤,那是她應該去伸冤的地方;若她誣告,自有律例究治;若她當真是個瘋癲之人,想必也會有個妥當的安排。”
瓜爾佳.景襄領命去了。
李氏跪在地上差點兒摔倒,心中大叫“糟糕”。
今兒這事確是意外事件,那小紅也的確有人幫助,為的就是給曹家上眼藥,這是第一根稻草,後面還有。當然,順便將唐果拉下水,也是目標之一。
李氏接到消息太晚,曹家不是那治家嚴謹的人家,不然家奴也不能個個成了大富翁。
李氏可不知這事後面的複雜背景,隻以為是有人趁機打擊曹家。
一路緊趕慢趕,終是遲了一大步。忙亂之下,她想用那個說辭蒙混過去, 把人領走再說。通常,這個法子都管用。花花轎子人抬人麽!哪成想,唐果不聽她那一套。
唐果懶得理會後面的事,她還沒想明白曹家扮演個啥角色,也不多說,叫了李氏起來,自己回院子去了。
瓜爾佳.景襄不久來複命,那個叫小紅的女子已交到江寧知府衙門,陳鵬年大人接手了此案。唐果點頭,命他下去了。於她,這事到此結束。陳鵬年是個清官能吏,這事到他那兒,不會有啥私弊的。
晚飯是唐果一個人吃的,果然沒再有那麽大的排場了。
除了唐果愛吃的幾樣,又加了幾道當地名菜,一桌子就擺下了。
將近二更,皇帝回來了。
唐果看他精神極好,放下心。
皇帝笑道:“聽說這織造署裡,給果兒準備的大戲下午開場了?”
“是啊。陛下那裡沒開嗎?”
“昨晚上不就開了麽。果兒看得可還過癮?”
唐果擰眉:“太費腦筋!勉強能看得下去。”
皇帝摟過老婆:“果兒啊,人家費盡心思要引你入局,你今兒沒上當,處理得很好。人家會有後招的……”
又微笑道:“過兩日還有個極出色的美人上場,你又要忍耐一回了。”
“極出色的美人?啥樣?”
“下面的密報說是長發垂地,光可鑒人。”
唐果做出身上發麻的表情:“那是張麗華,詐屍啊?!親愛的,你不會連那個也要忍耐吧?”
皇帝大笑:“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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