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議會大廳內,滿身疲倦的總理靜靜地坐在地上點燃了一根香煙,眼神惆悵的眺望著天空當中的戰場。
他並沒有回家去和親人做最後的告別,他所有的家人都在災難降臨的第一時間內死亡,孑然一身的他已經無家可歸。
“總理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一位穿著破損西裝的中年男人從一旁走來,有些虛弱的看了看總理,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語氣詢問著。
“哦?你怎麽還沒有回家,我們在這裡呆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回家去吧,倫達。”
總理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吸了一口香煙,眼神當中滿是疲憊,已經不想搭理任何人了。
在這個世界終結的最後關頭,他隻想靜靜的坐在這裡享受這最後的片刻安寧。
或許是回憶少年時愛慕的對象,或許是總結人生當中遇到的挫折和遺憾。
在這個位置上,太累了…
“先生,請原諒我的冒犯。”
“但是根據我所獲取的信息,在戰爭的初期,我們是有機會的…”
“可是為什麽我們要放任蘇維埃的獨立,要放任異能者的肆虐?”
中年男人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浩瀚戰場,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盤膝坐下點燃了一根香煙,和總理並排的坐在一起。
在這個世界滅亡的最後時刻,他選擇了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詢問著聯邦的最高指揮者,在死前解開自己的心結。
總理不屑的瞥了他一眼,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卻又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倫達,你在這裡工作多長時間了?”
“15年,先生。”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職務應該是一個普通的助理。”
“但是你的家族卻是普魯士內的第二旺族,你的父親是聯邦普魯士行省的常任理事。”
“並且在你父親的幫助下,你的政績也是十分的優越,甚至於已經可以在聯邦的最高議會當中擔任幕僚。”
“但同樣可以說,你有著充分的政治資源,和近乎於完美的的簡歷,可是你工作了15年,卻依舊隻獲得了一個幕僚的位置。”
總理嘲弄的看著他,就像是在嘲笑一個傻子一樣笑了起來,在這個世界滅亡的最後關頭,他甚至都不想用禮貌去保護對方的自尊心。
“花一分鍾看清楚事情本質的人,花一生來看清楚事情本質的人,他們的命運是不同的。”
“而很顯然,倫達,你屬於後者。”
總理的嘲笑讓倫達感覺到有些不自在,他的心臟跳的有些快,有些無法忍受對方的這種諷刺。
“夠了…收起你那虛偽的嘴臉吧!”
“總理,如果不是你那愚蠢的指揮,聯邦怎麽可能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這個偉大的國度,這個世界第一的強國,這個隨時都在為了進軍宇宙而努力的國家就這樣滅亡在了你的手中!”
看著臉色脹紅的倫達,總理笑了,肆無忌憚的猖狂大笑,聲音在這空曠的大廳裡回響。
“愚蠢!”
“愚昧至極!”
“很顯然,你不僅在政治上沒有絲毫的天賦,甚至於你都不配做一個議會的幕僚。”
“在沒有了解事情的具體情況下,妄下推論,愚蠢至極!”
“你只看到了這個國家的偉大,卻根本沒有看到這個國家已經走在了分崩離析的邊緣!”
咳咳~
總理說話的速度有些快,以至於被煙嗆了嗓子,輕輕的坐在原地咳嗽著。
“我且問你,是誰告訴你聯邦是世界第一的大國,誰給你的自信?”
“德諾聯邦什麽時候成為了烈陽星的第一國度?你的驕傲自大的性格是什麽時候養成的?你父親就是這麽教育你的嗎?”
總理質問著倫達,看起來他的情緒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不複之前的絕望。
“20年的時間,我們用行動摘掉了戰敗國的羞恥帽子,我們的人民可以昂首挺胸的走在國際上。”
“爾後不到10年,我們兵不血刃的在整個歐洲的大陸上我們建立了統一的聯邦政體。”
“東方的巨龍和北極熊將我們視為頭等大敵,西方的白頭鷹更是嘗試性的得出了友好的橄欖枝。”
“我們用自己的行為贏得了尊敬,我們用自己的行為讓我們的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
“爾後5年,我們更是擊敗了我們的宿敵,讓那紅色的天幕在冰原上落下,讓那該死的冰熊融入到聯邦當中。”
“這樣的成就,這樣的奮鬥,我們的人民難道不應該驕傲嗎?我們的人民難道不應該自豪嗎?”
“作為一名聯邦的子民,我為你而感到恥辱,無論是作為一名子民,還是作為一名聯邦的總理,你都不合格,都不稱職!”
倫達用一種近乎於咆哮式的語氣對著總理怒罵,他來到這裡並不僅僅只是為了解開心中的迷惑,更多的是想要發泄對這個總理的憤怒。
如果他能夠…
“夠了,倫達,你這個蠢貨。”
“用你的指頭數一數,聯邦建國多少年?而在此之前歐洲大陸上有多少個國家?”
“聯邦從建國到今天,也不過才剛剛經歷了46年,而我們要融合的卻是44個不同的國度。”
“這當中甚至包括了曾經建立日不落帝國的英格蘭,曾經二度征服歐洲的法蘭西,還有那令整個世界都感到顫抖的蘇維埃!”
“這些國家的語言甚至都不統一,這些國家的文化甚至是相互敵對的!”
“你所看到的和平和繁榮,背後不知隱藏了多少暗流和爭鬥。”
“政治家族,國際糾紛,種族仇恨,文化侵襲…”
“德諾聯邦成立至今,至少有8次都徘徊在分裂的邊緣。”
“是誰給了你勇氣,讓你去認為這個國度是如此的完美無瑕?”
“蠢貨!”
在總理的反駁下,倫達的表情變化十分的複雜,他很想說些什麽來證明自己是對的,但是他做不到…
“那…”
“為什麽在蘇維埃融入到聯邦之後,我們的人民要這樣的對待這個偉大的國度?”
“這明明應該是我們最大的助力…”
聽到這裡,總理連嘲笑他的欲望都沒有了,就像是看著一個白癡一樣,輕輕地搖了搖頭抽了一口煙。
“你知道蘇聯人在柏林乾的事情嗎,你知道我們是一個種族對著蘇維埃有著怎樣的仇恨嗎?”
“你出身於望族,含著金鑰匙長大,在溫室當中呆得太久了,久到甚至已經忘記了這曾經的血海深仇。”
“只有死掉的毛熊,才是好毛熊。”
“我們打斷了蘇維埃的脊梁,讓這個令人感覺到可怕的種族融入進了聯邦。“
“但是種族的仇恨…不是那麽容易消亡的…”
“聯邦的政令雖然是一視同仁,但是在下方的行使上,各個階層的官員依舊對蘇維埃采取了無限的壓迫。”
“你告訴我,面對這種情況你要如何去做?”
倫達猶豫了幾秒鍾,皺著眉毛看了好幾眼總理。
“殺雞儆猴,以強勢的姿態懲罰這些不聽隻指揮的官員。”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如果連這樣的一個官員都敢違抗聯邦議會的最高指令,我們要如何去我也是整個聯邦的運轉?”
總理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的將右手當中的煙頭尾巴彈出去。
“可笑至極,在這個艱難維持的聯邦還沒有保持穩定的時候,你就要朝著我們的自己人下手。”
“去親手將自己的基本盤打斷,去寒我們普魯士官員的心?”
“如果沒有普魯斯大量精英階層的支持,整個聯邦的分裂就在一夕之間。”
“而且…你真的以為這樣的保護就能換來蘇維埃的忠心嗎?”
“你知道我們在在莫斯科,在斯大林格勒,在列寧格勒,我們殺了多少人嗎?”
“這種血海深仇,沒有五代根本無法洗淨!”
“明面上寬待蘇維埃的子民,來保持蘇維埃的新生代不會對我們抱有仇恨。”
“同時無視當前普魯士官員的所作所為,發泄世仇,確保我們的基本盤不會崩潰,維持對聯邦的整體控制。”
“最後,在教育上去修改課本,培養整體統一的國民向心力,培養聯邦的文化統一,用時間讓所有的國度磨去棱角。”
“這才是最標準的選擇,而是你的選擇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少年,將國家放在你的手中,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有些事情存在即是合理的,它的出現必然有著它出現的原因,而你這個蠢貨卻要質疑這種秩序。”
總理輕輕的碎碎念著,眼眸當中是一種淡淡的憂傷。
“如果沒有這場災難…”
“我們…”
“這將會是多麽一個偉大的國度啊,他有著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包容性,讓44個語言不同文化不同的國家聚集在一起…”
在總理的話語下,倫達的表情近乎於陷入到一種呆滯狀態,他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些角度。
只是想當然的根據他所理解的信息,去貿然判斷這種決定國家存亡的國事,甚至於為此來到總理面前進行質問。
“總理…”
“為什麽…為什麽我們裡面有著如此強大的維度發生器,我們卻依舊停留在這一個小小的星球當中…”
“我為我的莽撞而感到抱歉,如您所說,我確實是太愚蠢不過了…”
他的表情很是複雜,帶著三份羞愧帶著兩份恥辱,以及最後的一絲不甘和憤怒。
總理看了看他,又從口袋當中拿出一個香煙點燃,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反問了他一個有些奇怪的話題。
“烈陽星有幾個超級大國?”
倫達愣了愣,沒有想到對方會問這樣的問題。
“三個,美洲的自由合眾國,東南亞的大明帝國,還有橫跨歐亞大陸的德國聯邦。”
總理歎了口氣,為倫達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事情的根本而感到無奈。
“為什麽不是一個?”
“你這個蠢貨,到現在都還想不明白嗎?”
“探索星空是人類必然要經歷的階段,這很重要,但是誰是第一個走出星空的國度,更加重要!”
“聯邦兵已經擁有了如此強大的維度發生器,有了近乎於將物質二維化的特殊武器,可是為什麽聯邦就是聯邦,而不是人類命運共同體,亦或者烈陽星和平聯邦?”
“我們做不到!”
“這是另一種層次上的戰略對峙,你為什麽要看不起我們的敵人,你為什麽要看不起東方的巨龍和美洲的白頭鷹?”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三個國度,任何一個國度都可以將整個星球夷為平地。”
“任何一個過程都已經做好了走出星空的準備,但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沒有做好在抵抗另外兩個國家的同時佔據星空!”
倫達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的根本爆發點在這裡!
是啊,走進星空是十分重要的,但是誰是第一個走入星空的國度, 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根本。
這就像是一場滾雪球一樣的比賽,走出星空的第一個國度必然會迎來規模極為龐大的科技發展,迅速的超過另外兩個國度的科技體系。
這就意味著另外兩個國度將會在新建立的科技壁壘前被迫屈服,意味著他們將會失去和德聯邦一較高下的資格。
這是另外一種形式上的扼殺,用科技的碾壓來完美的將兩個國度之間的差距拉開。
所以,即使是無法開啟星際時代,三個國度也要互相按著彼此,拖著對方無法進入到星際時代。
一如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一樣,只有死掉的毛熊才是好毛熊。
在這裡,只有萎靡不振的巨龍才是好的巨龍,只有不能飛的白頭鷹才是好的白頭鷹,只有解體的聯邦才是好的聯邦!
表面上的歌舞升平,只是底層人所看到的假象,整個聯邦早就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各種情複雜情況。
大明帝國和自由合眾國無時不刻不希望挑起聯邦的崩潰,讓聯邦內的44個國度重新回歸到混亂當中。
甚至於蘇聯人所遭受的待遇,背後都有著合眾國和帝國的插手。
誰先踏入星際時代,誰就掌握主動權。
誰掌握主動權,這就能終結另外兩個國度。
而被終結的國度,必然將會失去自己的主權和獨立性。
這是真正的對峙,寧可三方都不進入到星際時代,也要保存自我政府的獨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