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持續到凌晨兩點才散去。

　　這期間，趙櫻一語不發，只是將長劍抱在懷中把玩著。張美鳳則是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撩撥一下清純少年莫問。

　　基本上都是王大志一個人在滔滔不絕。

　　通過長時間的會議，莫問也對於這三位店長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他開始感覺到深夜咖啡的底蘊貌似並不是表面上這麽簡單。

　　散會之後，莫問又拉著王大志請教了許多武道上的疑問，尤其是這個世界對於力量境界的劃分，以及階梯的意義。

　　關於武道王大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用與外表反差極大的耐心幾乎“俘獲”了莫問的心。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莫問這才舒舒服服地泡了澡，然後倒在仍然帶著些許少女香氣的床上，他心頭五味雜陳，思緒萬千。

　　到現在，不過是30多個小時的時間，他經歷了死亡，重生，從一個世界到另外一個世界——或許是從時間線上的一個點跳躍到另外一個點，也經歷了生離死別，硬橋硬馬的武道之爭。

　　不可謂不驚心動魄。

　　哪怕到了現在他心頭的恐懼感仍然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但通過王大志的解說，他總算知道了，這並非完全是壞事。

　　這標志著，他已經處在階梯9的巔峰，而且擁有著毫不遜於階梯8的力量。

　　一旦突破，他將正式登上階梯8，同時將擁有比擬階梯7，也就是武道天梯當中低等武者的最高戰力。

　　至於為什麽會如此怪異，王大志不知道。

　　不過莫問已經猜測到，這是他前世所累積的，對於肌肉、骨骼超強的控制力在發揮著作用，正所謂厚積薄發。

　　在後世，武道大發展之下，幾乎每個修習武道基礎知識的普通人都擁有著與現世相比強大無數倍的，對身體的掌控能力。

　　在那個時代，武者對於力量的控制是具體到每一條肌肉上的每一個點的，就算是平平一拳打出，普通武者也可以打擊出五六次的力量疊加。

　　再加上這一世的死鬼莫問，本身也累積深厚，摸到了武者邊緣的門檻，這才一朝突破。

　　但是……莫問握了握拳，一定不能再輕易讓理智失控。那種滋味，他實在不想再次經歷。

　　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武者天梯，還是其他能力者天梯之上，在恐懼中崩潰迷失自我的，太多太多。

　　越是天梯段位高的，那恐懼感就愈發容易令人喪失理智，一個高段能力者所造成的後果也愈發嚴重——事實上有許多天災人禍，隱藏在新聞視頻背後的，多數都是高段能力者失控所造成的。

　　莫問開始陷入了混沌，上下眼皮之間仿佛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世界在他的眼簾之下徹底黑了下來。

　　他想抵抗，不想入睡，但卻無法抗衡生理上的強烈需要。

　　莫問怕的，無非是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噩夢。

　　他知道，只要陷入睡眠，夢境中恐懼將無限放大。

　　當然，莫問猜對了。

　　他甚至沒有感受到半點睡眠帶來的舒適，就那麽無縫對接到了夢境當中。

　　他帶著清醒的認知，行走一片陰暗、潮濕、濃密的灌木林當中，每一腳踩下去都黏膩不堪，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

　　我在做夢。

　　莫問歎了口氣，隨即白色的水霧從他的口中噴出，像是一柄長劍。

　　好冷。

　　莫問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縮著脖子，雙手抱肩繼續前行。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但是他想醒來，只是無論莫問是掰手指，掐臉頰，都無濟於事。

　　恐懼在心頭愈發高漲，他根本無法壓抑。

　　該死。

　　莫問暗罵。

　　就在此時，仿佛千萬人，又仿佛是一人，不辨男女的聲音在耳膜上炸裂，那感覺就好像是帶著價值數萬的監聽級耳機，在聽一場聲音乾澀嘶啞的ASMR直播。

　　甚至莫問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屎被震得脫落下來，在耳中肆意翻滾。

　　惡魔的耳語嗎?

　　莫問想聽下腳步，但也僅僅是想——他仍然不受控地邁動著雙腿，在泥濘、潮濕、陰冷中艱難跋涉。

　　這種頭皮發炸的惶恐感，簡直糟透了啊……

　　莫問歎息著，他沒辦法反抗，也做不到享受強尖，就那麽度秒如年地看著四周的黑暗。

　　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樹叢中，從他的背後，跳出一頭未知生物將他撕碎。

　　可能會死！行走在恐懼極限邊緣的莫問愈發地惶恐，甚至有一股要撕碎一切的衝動在不斷撕扯著他的理智。

　　“你到底是誰！”莫問張口嘶吼，“有種的出來！”

　　耳語愈發高漲，當然沒有回應他的挑釁——莫問當然也不指望有什麽回應。

　　他，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不知走了多久，透過密林的縫隙，莫問看到了一絲火光。

　　很微弱。

　　但那卻真真的是黑暗中的燈塔，溺水人手邊的稻草。

　　此時的莫問，早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身在夢境當中。

　　他拚了命，邁動雙腿在泥濘中飛奔起來，仿佛那就是他全部求生的希望。

　　很快，莫問停了腳步。

　　他瞪大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地盯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

　　在林地當中的空地上，點燃著一堆微弱的篝火，似乎隨時可能在這潮濕中熄滅。

　　七個衣衫襤褸的，全身濕漉漉的，披頭散發的，容貌醜陋甚至不辯男女的人類跪在篝火前，他們高舉著雙手，頭顱揚天，齊聲低聲吟唱著。

　　在這一刻，他們口中發出的吟誦，與莫問耳中的低語融合為一體，以一個詭異到不可思議的節奏同步著。

　　莫問的心跳如狂。

　　血液在血管中瘋狂奔騰，甚至他能聽到血液發出如同大河一般地咆哮之音。

　　跪下。

　　跪下！

　　屈膝的衝動在他的腦海中翻滾，理智幾乎已經下降到了一個極限。

　　放縱或是堅守——劇烈的拉扯讓莫問痛苦不堪，他想要放下一切，去廝殺，甚至是去吞噬，但身為人的理智底線卻又在拚命地咆哮:不能，我不能，絕不可以！

　　火焰驟然劇烈升騰，那些潮濕的薪柴發出劈裡啪啦爆響，如同除夕的爆竹。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