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總會好起來的，沒不退去的陰雲

　　“韓大人，劉光德到了。”侍衛稟報。

　　“請進來。”

　　不一會，走進來一位八十多歲老者。韓侂胄請老者坐下，把聖旨呈上。劉光德，正是當年高宗派到大金國的細作首領。主要任務就是打探被擄皇族消息。

　　劉光德將聖旨放置桌案之上，恭恭敬敬磕頭。禮畢說道:“韓大人，此手跡確為太太上皇(太上皇高宗的父親徽宗，自然是太太上皇)禦筆所書。但卻是被金國逼迫之下所寫。當年婉容閻寶瑟娘娘確實有孕在身，腹中孩兒卻是在北國夭折了，根本沒有活下來！”

　　紫玉心中稍安，如果是假冒，就不涉及隱秘。那麽自己四個人，就能活下來。她長長出了口氣，傾吐出胸中的驚恐和壓抑。

　　“你胡說，我與太上皇滴血驗過親，是太上皇認可的！憑你道聽途說得來消息就能否認麽?”

　　聽得此言，劉光德仰天長歎:“在下劉光德今年八十五歲，當年未折損在北國，也算多得了六十年。為了皇家血脈，我今日就揭穿你，然後自裁！”

　　劉光德轉過身說道:“韓大人，老朽揭穿這個金狗謀奪我大宋江山之陰謀，請立刻殺掉此二人！”

　　韓侂胄道:“您老可以揭穿他們，可為何要自裁呢?”

　　劉光德:“哈哈，韓大人可記得當年柔福帝姬麽?”

　　韓侂胄與黃炳文聽到此處，當時驚出一身冷汗。當年柔福帝姬與韋皇后(高宗生母)先後歸宋，韋皇后歸來立刻以假冒之名義，處死了柔福帝姬。民間傳言，靖康之難後，柔福帝姬與韋皇后同時賜給金國蓋天大王完顏宗賢做妾。而且韋皇后為完顏宗賢生下兩個兒子，這是大宋皇家的奇恥大辱事件。韋皇后，是不會讓柔福帝姬這個證人活著的。而高宗趙構也將韋後被擄時年齡，公布為五十五歲。無非是說此年齡，已不會為蓋天大王所喜愛，同時也沒有了生育能力。此為奇恥大辱欲蓋彌彰！

　　若說，此趙訓父子是假冒趙家血脈，而又能與高宗趙構通過滴血驗親的，唯獨有韋皇后與完顏宗賢所生兒子！而韋皇后就是高宗趙構生身母親。

　　韓、黃二人聽得冷汗直冒，不用直說，事情已經明了。這兩人是完顏宗賢兒孫，雖為韋皇后所生，卻只能是大宋的恥辱，與天家血脈沒有一點關系！

　　剛剛松口氣的紫玉，又驚呆了！當下聽到不僅僅是隱私，而是天家恥辱。更是貽笑天下之奇恥大辱！天哪！自己四人小命算是沒希望了！她緩緩軟倒，靠在糧垛上。憐兒忙以肩頭靠住娘親，還以為紫玉累了。看到娘親蒼白臉色，憐兒感覺情況有些不對。聯想到聽說過柔福帝姬坊間傳聞，當時明白娘親嚇壞的原因。卿本無罪，懷璧其罪。知道天家醜事，必被殺之！心下也頓時緊張。碧蓮與紅蕉卻是聽了個雲裡霧裡，不知所以。

　　劉光德道:“二位大人可明白了麽?”

　　韓侂胄與黃炳文都不敢點頭，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劉光德。顯然心裡是明白，卻不敢點頭承認！

　　“哈哈哈......”劉光德掏出一個酒葫蘆，咕嘟咕嘟一飲而空。然後向臨安城方向跪倒，連拜數次。最後抽搐不停，嘴角滲出黑血，歪倒一旁。劉光德是有殉國準備的，為了天家隱私，白白搭上一條性命。

　　“來人！”“有！”“大人有何吩咐。”

　　韓侂胄看著劉光德屍體，惡狠狠說道:“將此兩個冒充皇親國戚的騙子推出院子，

就地斬首！”　　“嘿嘿！不成想被你們識破。一遭完美無缺李代桃僵之計，就這麽毀了！韓侂胄，我大金不會放過你的。臨安城破之際，就是屠戮你全家之日！”假的趙訓父子並不害怕，口中咒罵不停。

　　韓侂胄一陣冷笑:“不等臨安城破，我就殺盡金狗，為徽欽二帝、為嶽飛嶽王爺雪恨！”

　　待得院外兩聲慘叫，韓侂胄言道:“都都知(內侍太監總管)大官人，我們可以複命了！”

　　此時，一隻老鼠突然竄上紅蕉腳面。嚇得紅蕉“哎呦！”一聲，踢開老鼠。

　　“誰！”韓侂胄與黃炳文立刻閃過身形，以為有刺客。

　　眼看藏不住了，紫玉帶領三個人移步出來。“都都知黃大人，樞密都承旨韓大人！是我，‘玲瓏大北’班的紫玉。”

　　“是你?你怎在這裡?”黃炳文好奇問道。

　　“你...剛剛聽到了什麽！”韓侂胄陰惻惻說道。

　　突然間問話，紫玉一時沒想好如何說。只能咳嗽幾聲，給自己緩和一點時間。此時言語是錯不得半句的。饒她紫玉平時智計百出，今日也尷尬了。

　　憐兒搶前說道:“那兩個柔福帝姬之金國子、孫，冒充太上皇弟弟，欲混入天家族內，而行不軌之圖謀。被二位大人識破，當場斬殺！”

　　紫玉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今日女兒一句話救了娘親，吹散滿天烏雲。也同時救了韓、黃兩位大人！

　　“啊，這個......”韓侂胄突然明白，今天的結果是不能報給吳太上皇太后的。只有這個女子的說法，才是最佳答案。驚天醜聞一下子消弭於無形。

　　柔福帝姬本來就是未婚之時，被擄掠到金國。被強迫嫁給金國皇室，也是正常。雖然臉面上依舊不好看，可臉面早就在‘靖康之恥’中丟完了，真的不差這一點。這與皇帝母親被金人擄掠，又替金人生下孩子失節大醜，實在是天地差距。

　　現天下聞名的朱熹夫子，宣揚‘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比之‘靖康之恥’之前寬容風氣，不知嚴苛了多少倍。

　　韓侂胄還不放心，問道:“你們聽到就這些麽?”四女此時福至心靈，一起點頭:“是的！”

　　紫玉不禁感歎，今日是女兒一句話，救了四條性命。看來女兒真的長大了，言語間智計無雙、才華初露。

　　“嗯，不就是這個麽?還能有什麽?”黃炳文眼珠滴溜溜一轉，也回應道。能做到內侍總管都都知，黃炳文必然是無比通透之人。他毫不掩飾喜愛地看一眼憐兒，如此聰慧女子，黃炳文只見過一位——吳太上皇太后！這位八十歲的老人精，已經母儀天下六十年。

　　他轉過頭問紫玉:“大美人，我問你呢。怎麽到這裡了?”

　　吳太上皇太后最喜歡紫玉做戲，經常請紫玉唱庭戲(到官宦之家做戲叫庭戲，而到百姓、商賈之家叫亭戲。一字之差，是地位之差。)黃炳文與紫玉是很熟的。宦官介於男女之間，平素也少不得說些玩笑話。不似韓侂胄，僅僅在德壽宮看過幾次戲裝紫玉，直到現下也不認得。

　　“是那個...似乎稱作畢再遇的將軍，誤以為我們是蒲壽庚的人，綁了我們四個。都都知(內侍太監總管)黃大人，您老快幫我們分說分說，我們是‘玲瓏大北’班的，怎會是那蒲壽庚的人?”

　　“哦——原來如此，蒲壽庚與金國暗通款曲，朝廷正暗中調查，想來是誤會你了。你這吳太上皇太后身前紅人，還有人敢抓你?”黃炳文一心幫紫玉解脫，話自然往大裡說。太上皇太后最喜歡的伶人，與身前紅人，還是有不小區別的。

　　黃炳文直接下命令:“來人，將紫玉她們四個放開。”正好幾個護衛上前收拾劉光德屍體，立即解開四個人綁繩。

　　“多謝都都知黃大人。”“多謝樞密院都承旨韓大人。”紫玉帶領下，四人齊齊向二位大人萬福施禮。此時韓侂胄才回過味道，這個就是多次在德壽宮見過的臨安城第一南曲名伶——紫玉。

　　“哎呦，這個是誰呀。紫玉，她好美啊！笑起來像芙蓉花。”黃炳文是太監身份，如此說話紫玉並不會在意。

　　紫玉笑答:“回都都知黃大人，這是小女憐兒。”

　　黃炳文高興極了:“今兒早早的，太上皇太后就與我說，昨夜夢到一朵極美的芙蓉花投到她老人家懷裡，還吩咐我給找找，像芙蓉花一樣的女孩子呢！看來就是憐兒啦，你們快快隨我回德壽宮，才是正經。”

　　紫玉內心極是感激，這是救人救徹底啊。平時對黃炳文孝敬，還是積了福的，趕緊施禮:“紫玉但憑都都知大人吩咐。”

　　“在下是一介武夫，粗人一個。沒來得及問清，就捆綁了幾位名伶，實在是在下莽撞。還請寬恕則個。”畢再遇將軍上前施禮道歉。 這個威武穩重的年輕將軍，紫玉一點也不討厭。說自己粗的人，一定不粗。

　　畢再遇三十幾歲年紀，白淨面皮、劍眉虎目、身形高大魁梧，走路虎虎生風，一股英豪氣息撲面而來。紫玉小心臟，禁不住一陣撲騰，湧動一種從未有過的躁動。奈何自己一個伶人與有官身的畢再遇，天地相隔。又大上人家幾歲，實在是......

　　紫玉秀眉低垂回禮道:“哪裡的話，將軍為公事操勞，只不過天黑沒看清而已。哪裡需要道歉?倒是民婦沒解釋清楚，給將軍添了麻煩。在此，紫玉向將軍賠罪了。”

　　畢再遇沒說什麽，心中暗道:此絕色名伶真是了得，處處給人留退路，滴水不漏！倒是自己小瞧了對方。

　　碧蓮倒是神情嬌俏，湊近身邊，一個萬福。道:“畢將軍威風，小女子仰慕萬分，有機緣相遇，實在是小女子的福氣。”說話間眼中媚氣橫掃畢將軍。紫玉打個冷戰，有如此師妹，恐怕就要被畢將軍低看了。看得出，師妹碧蓮也喜歡畢將軍。可畢將軍沒有正眼看碧蓮，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道:“請勿要客氣。”

　　“哎呀，你們就別禮來禮去的了。畢將軍，護送我們回臨安。”

　　黃炳文揮手帶領紫玉四人往外走。“屬下遵命！”畢再遇安排人手車輛護送。

　　一場生死危機，憐兒一句話平息了。

　　人世間就是如此，有時候同樣事情，不妨換一個說法，也許就天塹變成通途了呢。關鍵在於自己不要失去進取心，不輕易放棄，積極面對。天氣總會好起來的，沒不退去的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