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吃著熊掌，看著鍋裡的魚

　　下午，內侍衛總管都都知大人，黃炳文駕到。正是宣讀建衙開府、官職任命。

　　“奉吳太上皇太后教旨，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敕令內文學府學士、重華殿宣政使楊憐兒建立府衙，為機宜司。同時接管原太子府少府少監司職、朝廷內獄。欽此。”

　　“甥女，你可是破例了。我大宋朝有女子內官，卻沒有做外官的。你雖還是五品，可重華殿宣政史掌管特案與內獄、還有外放官員的聆訓與到期述職，是多大的權利。舅舅好生羨慕你呦。”黃炳文也是神采飛揚，仿佛是自己做了機宜司主官——重華殿宣政史。其實，有些話還不能說到明處。重華殿宣政史還是吳太上皇太后，對外發布命令之所，也就是上達天聽的通路，以後是多少人巴結不來的。

　　“承蒙舅舅多方周旋，成就今日甥女地位，再次謝過舅舅。”憐兒躬身施禮。

　　紫玉眼中閃著淚花，上前萬福，道:“不是哥哥推薦，哪裡有憐兒的機會！小妹拜謝哥哥。”

　　黃炳文十分開心，眉飛入鬢，笑道:“自家人了，就要有自家人的樣子，哪裡要這些客套。只要我們自家人保自家人，不就家門興旺了麽?”

　　木槿言也上前見禮:“黃大人，您成全我徒兒，我這做先生的，也要拜謝您的。”

　　“木先生哪裡謝得，憐兒是我甥女，您教的好，還要向您致謝的。”

　　高通海在一旁撚著胡子微笑，憐兒也算徒孫嘛，如今登堂入殿，他也有光彩。他看見一旁碧蓮往前走，似乎也要說幾句，嚇得他忙拉住碧蓮，低聲道:“碧蓮，這個場面，還是讓開的好！”

　　碧蓮也意識到自己沒這個身份說話，真是差一點丟醜。忙羞赧低頭道:“弟子知道了。謝師父指點。”說罷閃身一旁。

　　“憐兒，以後，太上皇太后上朝，你位置就站立於太上皇太后鳳椅右側。不是與百官站立一起。這份榮耀，實在是千古未有的。”

　　“憐兒遵命。”

　　“憐兒，還有一密令，我們到內室去說。”黃炳文說罷，帶領憐兒往內室去了。

　　紫玉悄悄瞄一眼直立一旁的畢再遇，大將軍雄偉氣息，撲面而來。紫玉一時間亂了心神，她長出一口氣穩住氣息，說道:“畢將軍，後宅的安排事宜，請您借一步說話。”

　　“遵命。”畢再遇跟隨紫玉進入茶亭。

　　兩人茶亭落座，紫玉臉色紅紅的，畢再遇有些奇怪。天氣並不悶熱，紫玉夫人如何臉色紅潤欲滴?說道:“夫人身體不適麽?要不在下為您去請郎中?”

　　紫玉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只是...”平素聰慧過人，智計百出的紫玉，此時竟然找不到合適說辭。一時間望著畢再遇，美目晶瑩爍爍，忘了回話。

　　四目相對好一會，畢再遇低頭避開目光道:“夫人只是什麽......”紫玉恍然清醒，“我...”忙轉過身去，雙手捂住發燙的臉頰。

　　畢再遇也不是傻子，原配大娘子徐氏難產過身多年，隻余一子畢榮在父親畢進身邊。而自己辦特案東奔西走，一直尚未續弦。此時還不明白紫玉的心思麽?紫玉就在面前，畢再遇心裡不禁讚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真不覺得紫玉大自己四、五歲。

　　畢再遇告誡自己，不管紫玉再美，也要得知根底才行。當下打定主意，訪查紫玉底細再做定論。

　　“夫人，您是說後宅的安排，

要增加幾個兵卒麽?”畢再遇替紫玉遮掩道。　　紫玉穩住情緒，轉過身來，道:“嗯......畢將軍你看，內宅西側就是內獄，房子是搬不走的，可不時有呼喊和叫罵聲，如何是好呢?”

　　“這個......”這個問題很麻煩，他也一時沒有好辦法。原來這就是朝廷內獄所在，關押上百個官宦、皇親(五品以上官宦、皇親及其家眷，觸犯刑律而無法明正典刑的，可申請入內獄服刑。)，人犯都是貴人出身，如何受得這等委屈?叫罵的、喊冤的必然會有。

　　“夫人，您看這樣如何。吳太上皇太后特批安置費一百五十貫。不夠可以再批。明日在下安排施工，將內獄門窗改建到後側，再建一道高高的隔音牆，您看可行麽?”畢再遇道。

　　“嗯，好辦法。多謝畢將軍。”“哪裡，您是楊大人母親。在下是楊大人屬下，本份而已。既然如此，您沒有別的吩咐，在下告辭了。”

　　紫玉看著畢再遇魁梧身軀離去，心下仍突突不止。撫摸仍舊發燙臉頰，自語道:“我這是要發春麽?二十年一個人都過來了，怎地如此急不可待?紫玉呀，紫玉，你還是那個立誓要等他二十年的紫玉麽?”自語至此，紫玉掐指算起來，的確已經過了二十年。嗨——！二十年，華韶將逝，也對得起柴家了。若畢再遇對自己有情，自己定會毫不猶豫相許，只是不知會不會有結果。當紫玉得知畢再遇喪妻，一直未續弦時，心裡別提多高興了。現在反倒憂鬱起來，仿佛身體被掏空。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體被掏空，是不是腎透支了?想把腎透支的補起來?......他好我也好！

　　畢再遇剛走出內宅，只見碧蓮就在不遠處來回兜圈子。按說碧蓮也是個美人，況且雲英未嫁，似乎對自己有意。可自己從心裡自然產生反感，畢再遇自己也說不清。

　　“畢將軍，畢將軍。我等你好久了。”畢再遇本想繞著走開，還是被碧蓮叫住。

　　“對不住，我有公務在身，改日吧。”畢再遇敷衍一句轉身就走。

　　“那...那...就明日吧，明日再找你...”碧蓮鍥而不舍。

　　“好.......”畢再遇回應一聲，走開了。

　　內室中，黃炳文說道:“憐兒。”“舅舅您說。”憐兒肅然恭聽。

　　“吳太上皇太后有口令，不可宣於之上。出我之口入你之耳，決不可讓第三人知道。”黃炳文小心道。

　　憐兒坐直身子，凝神看著舅舅。黃炳文道:“當今的太上皇孝宗，昨日痊愈下床，說來也怪，孝宗纏綿病榻三年了，怎麽突然就好了呢?不是病入膏肓，也不會傳位給光宗啊。”

　　憐兒沒有搭茬，知道這不是重點，結果還沒說！

　　“昨晚孝宗找過吳太上皇太后，說要改立嘉國公趙抦為太子。近兩年，嘉國公趙抦一直在一百裡外的皇莊養病，聽說是染了風疾，見不得風。吳太上皇太后讓你帶上畢再遇，再挑選十幾個得力的精兵，去調查趙抦。不過要帶著見證人，一定要保護好他，不得傷一根毫毛。切不可大意。”黃炳文耐心囑咐，看來見證人非同小可。

　　“此人在哪裡?”憐兒小心問道。

　　“此人名為乾坤，明日一早，來此與你會合，切記保護好乾坤，不可出半點意外。”“是，憐兒一定切記舅舅囑托。”

　　黃炳文走了，憐兒找來畢再遇與林朝英。

　　“畢將軍，明日我們一起去調查一件特案。你要親自挑選二十個可靠兵卒，帶上華嶽，我帶上林姐姐。還有，明日有一位內廷派來的乾坤，一定保護好他，不可以半點損失。守家的事交給夏震，他穩重成事，你囑咐好就行。”憐兒第一次外出公乾，特別凝重。

　　“是，屬下謹遵憲令。”畢再遇答道。

　　“林姐姐，準備一輛特別的馬車，要防得住弓弩偷襲的，保護好乾坤。這是內廷的委托。”

　　“是，屬下謹遵憲令。”林朝英答道。

　　等二人離開，憐兒來到母親房間。“母親，女兒要外出一段時間。”“怎麽，你剛上任就要外出?”紫玉有些奇怪。

　　“女兒掌管著朝廷特案，怎能不效力?你以為五品官那麽好當的麽，朝廷給我官位、權勢、俸祿，怎能好處都佔了，卻不乾活?”

　　“為娘是說，你一個女子，外出不便嘛。”

　　“一樣的，滿大宋內廷之外，也沒有女子做五品官啊。既然我享受了特權，就得為官家分憂。哪裡還顧及男女?除非辭官不做，才能讓娘親養著，舒舒服服做個老姑娘。”憐兒拉住母親一隻手臂說道。

　　“嗨。 你說的都對。可是...可是...”

　　“娘親，不過是突然離開你身邊，您不習慣而已。若是想著女兒為官身，就不會難過了。多給您長臉啊。”

　　“噗嗤。”紫玉笑了，道:“誰說不是呢，又想摟在懷裡，又想出人頭地，實在是不能吃著熊掌，看著鍋裡的魚啊。”

　　“那叫——熊掌與魚不可兼得，我的老娘唉。”

　　“是啊，熊掌打了魚一巴掌，魚掉鍋裡。熊掌沒吃到魚還惹了一身腥，魚被打傻了，還以為開水也能遊呢，結果燙了一身大水泡......”

　　“娘啊，您真是個講故事天才呀。多好的典故，到您嘴裡，怎麽就變成了一場鬥爭呢?是不是大魚肚子裡還有小魚，小魚長大了還要為母親報仇呀。”憐兒實在忍俊不禁，捂著嘴樂。

　　“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你一定小心，不要被卷進去才好。熊掌它爹一定有後手，凡是要給自己留有余地。身有余地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為朝廷做事，也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境。你一定記住——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母親的心意，憐兒名晰了。這是母親為自己籌謀，切莫涉險，也不要卷入皇家內鬥，保證自身的安全最重要。這是母親最深切的情感。從小她就一直被母親的呵護包圍著，不曾有過半點委屈。如今離開母親身邊，母親是不舍得、不放心！

　　憐兒沒再說話，緩緩靠上母親肩頭，閉上眼睛，暫時享受一會母親的呵護。晶瑩的淚珠，在微微顫動的睫毛上墜落，滴在母親懷中，這是淚珠最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