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松依然是沿著河邊奔跑著。
算上昨天夜裡,他已經跑了八個小時三十四分鍾。
但是他並沒有感覺到很累。
他只是覺得腿很重,手臂也跟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
其實,我們運動時候說的很累實際上是乳酸堆積之後,酸性輕微腐蝕神經導致的疼痛。
但是,陳松沒有痛覺啊……
所以,他沒有感覺到運動脫力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他只是覺得他的四肢越來越重。
繼續跑。
火區不知為何還是無邊無際。
陳松從沼澤邊沿著河道往回跑,他的想法是跑到雪山那邊。
到了雪山,地形複雜,就有一部分的可能脫離開這幫人。
如果能遇到一個山洞,分散追兵,他甚至可以做到反殺。
陳松打定主意就開始往回跑。
但是他低估了這十天來他所走的路程。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閑的沒事乾要走這麽遠。
八個小時內他消耗掉了一整根能量棒。
他手中還剩下三根。
水源可以直接從河中直接補充。
陳松現在身體狀況極為糟糕。不光是疲累。
他能感受到胃袋裡輕微的扭曲感。
放在正常人身上就是,腹中一陣絞痛,雙膝一跪,癱在地上。
他的喉嚨裡還有十幾個小時前曾經卡在喉嚨中的魚骨,在食道的蠕動下不斷刮蹭他的咽喉。
身上的槍傷在幾個小時前開裂過一次,雖說又用布帶纏好了,但是總是能感受到那裡滑膩膩的感覺。
手上火焰的燒傷,與電網的灼傷結成了一層痂,活動很是不便。
最要命的是昨天在火區旁邊跑了一圈,身體的汗液大規模散失,而且自己在這十一天內從未獲得過無機鹽的補給。
導致現在眼前一陣陣發黑。
隨時可能昏厥。
前方就是火區的盡頭,但是雪山依然是沒有絲毫接近的樣子。
十一個小時,陳松又消耗掉一根能量棒。
能量棒有甜有鹹,鹹的能量棒是陳松還能繼續跑的重要支撐。
還剩下兩根。
十五個小時,陳松補給了一口水。
追的越來越緊了。
陳松不知道這幫人想要幹什麽,為了自己的命和主線任務著想,他只能不停的跑。
體力在不斷消耗,陳松在最開始的一個小時內就已經是急促的呼吸。
現在他呼吸的聲音有一種黏糊糊的感覺,可能是氣管破了。
陳松思考著自己身體的情況,分析出了一件事,即使在有足夠食物儲備的條件下自己也只能再跑五個小時左右。
他現在已經跌跌撞撞如同喪屍一樣,但是速度依然未減。
背後依然能聽到零星的槍響。
他看看手中僅剩的半根能量棒,用包裝紙重新包上,把褲兜裡的蟲子乾取了出來。
含在嘴裡,一點點往下咽。
一點點,一點點。
這東西營養價值也很高,但是很難吃,很乾,幾乎是擠著魚骨過的食道。
它不像能量棒,能量棒你可以咀嚼的細一點,慢慢的嚼,變成糊狀再讓其順著食道慢慢流淌下來。
蟲子乾不行。
陳松做的蟲子乾不只有蛆,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有好多外骨骼被牙齒咬成碎片後幾乎就是劃著嗓子過去的。
慘?陳松?慘
陳松能感受到鋒利的骨骼一次次劃過食道,
有一些甚至掛到了魚刺上。 他不得不再細細的咀嚼。
牙齒有些地方崩碎出茬子,他就將牙齒也咽進去。
舌頭和口腔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損。
他不得不緊閉著口,防止血液流出。
血液混著唾液,空腔中三十度左右的溫度帶給傷口灼燒感。
現在不是耍酷的時候,身體裡每一部分組織都異常重要。
骨頭也是可以被胃液消化的,如果因為多了這些東西便可以讓身體多撐一段時間,那麽便是值得的。
跑步是有氧運動,但是如果衝刺的話,那就是無氧運動。
更不用說,他還緊閉著嘴,隻用鼻子呼吸。
腿越來越沉了。
胳膊早就抬不起來。
第二十三個小時了。
食物消耗一乾二淨,陳松將將跑到蟒蛇那裡。
夜幕再次降臨。
子彈擦著陳松的身體飛過。
陳松很像改變這種現狀,但是他被看的太死了。
完全沒有一點轉機。
哪怕他躲到樹洞裡,也會有追魂一般的狙擊子彈將樹洞打穿。
這些人似乎能直接看透樹洞中他的位置。
這幫人還是人嗎?!
他現在視野右上角的時間還剩下三十個小時,但是他已經撐不住了。
眼前有著兩團黑暗的東西。
在視野下方。
哎,怎麽倒過來了?
往左,往右。
陳松嘴裡吐出黃紅相間的血液。
他實在是咽不下去了。
他的腦袋仿佛吊在胸前一樣。
晃蕩。
從左到右,從右往左。
他的神志已經不太清醒。
他專注的盯著那兩團黑暗。
突然他無意識的笑了起來,嘴裡帶著些許涎水。
涎水在他的嘴邊掛上了絲,血液就隨著這絲流下。
一滴一滴,一縷一縷。
“好玩。”
他眼前天旋地轉,暈的不行。
但他沒有停下。
他想活。
沒有什麽信念,沒有什麽值得拚盡一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只是想活。
活著,美好。
縱然他有著千般的謀算,此時也無力回天。
這是碾壓,一個組織的強行碾壓。
堂堂正正,無需考慮過多,只需要跑。
起初陳松考慮過這裡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但很快,他就在也無法去猜想這件事了。
去他的盒子,去他的第二波人。
他只知道,自己要跑。
濕滑的河邊,陳松的每一次邁步都是那樣無力。
沉重的落下腳步。
濺起一大片泥濘。
抬腳,落。
再抬,再落。
手臂早已耷拉在身體兩側。
插在兜裡,防止跑步時肆意擺動。
繼續。
他每抬一步都能感覺到腿骨的磨損,是那種反著酸勁的,咯吱咯吱的感覺。
二十五個小時。
手臂無力到陳松需要綁在自己的身體上。
其實就是插在綁著身體傷口的布帶裡。
傷口又裂開了。
身後依然有子彈襲來。
頻率更慢了。
但是再慢,也像架在你脖子上的刀一樣。
逼著你,
跑。
經過了昏沉,陳松的精神似乎緩過來一點。
他剛想癱在地上。
一發擦過耳邊的子彈告訴他:“不要停。”
他真的盡力了。
但陳松也真的想活著。
雪山變得清晰了。
他拚盡全力向那裡跑。
不久,路過了第一個晚上的樹。
在二十五個小時三十四分鍾內,他跑完了十天的路程。
當他看見那棵樹的時候精神一振。
接著聽到了後面急促的跑步聲。
陳松拚了命的想跑。
但他實在是太累了,以至於雙腿完全失去了知覺。
委頓倒地。
費勁抬起腦袋,看向聲源處。
那跑步聲的主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個穿著鬥篷的人。
但他的鬥篷似乎散發著絲絲黑色霧氣。
“你真的很能跑啊。這麽孱弱的身體居然能跑這麽遠。”
“這麽有毅力還真的很少見。我都不舍得殺你了。”
“但是你對於那四個怪物而言好像還挺重要……”
“那……拜拜了。”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陳松。
陳松不見緊張,反而露出了笑意。
扳機扣下。
陳松的身體猛地後仰,子彈跨越了他的心臟,帶起一蓬血霧。
血液隨風飄落。
陳松看著穿著那個鬥篷的人。
嘴中冒出血沫,已經不能正常說話,烏魯烏魯的,依稀能聽見四個字:“請求回歸。”
沒有什麽異象,就好像你一不注意,它就發生了。
好像理所當然,又好像稀奇古怪。
陳松,消失了。
那個穿著鬥篷的人震驚了,嘴裡念叨這一些聽不懂的話。
他脫下兜帽,又是一張沒有面皮的臉。
接著將自己左耳朵撕下,那裡有一個小小的攝像頭。
他看著攝像頭,像是在審視什麽東西。
直升機裡已經炸了鍋,年輕人噌的一下將刀從自己的脊骨中拔了出來,對著鬥篷人。
胖子急忙拉住年輕人“別衝動,看看他怎麽說的。”
年輕人怒氣未減半分,但是還是放下了刀“那就聽!”
鬥篷人聳了聳肩,右手把電腦伸到了年輕人面前。
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張沒有臉皮的臉。
看到這一幕年輕人更氣憤了,因為這幾乎就是吊唁者的標志。
但他還是按下氣頭,傾聽。
鬥篷緩緩的說:“我的機器人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出現這樣的唯一原因……”
“程序壞了?”
雖說是對方的機器人殺的自己手下,但是鬥篷的編程確實登峰造極,這不由得年輕人懷疑。
鬥篷搖搖頭,表示理解對方的心情。
如果是他的四大首領吊唁客被殺,他可能更加憤怒。
鬥篷隱藏在帽子下的眼睛閃過一閃而逝的紅芒:“這個人,他不是我的機器人。”
胖子的臉色凝重起來,大漢手中的鐵鏈也嘎吱嘎吱的發出了聲。
年輕人臉色一變,拿起電話就要安排。
鬥篷揮手製止了他,電腦屏幕上那沒有面皮的臉發生了變化,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英國男子的臉龐。
“已經晚了,接下來就是我們四個的戰鬥了。”
那張臉,正是湯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