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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傳》第四百零八章 己巳之變13
  戰鬥幾乎同時在三面打響,四海的防禦之策都是一個套路,金軍也是幾乎相同,派出的都是新近降兵。

  北有孟喬芳,東有楊文魁,南有楊聲遠。

  也是笑話,也是悲哀,明人打明人,搏命拚殺,建奴卻在遠處坐觀成敗,好似無關之人。

  三向同時打響,同時敗退,各自扔下三五百屍身敗逃本陣。

  孟喬芳羞憤難言,老大的牛贔出口,卻是連城頭的一塊磚也未曾摸到,如今卻是該如何向主子交代?

  “主子......”孟喬芳直接跪地請罪,不敢言語。

  “起身!勝敗乃兵家之常事,四海火器確實凶猛,這怪不得你等!”濟爾哈朗無喜無悲,淡然言道。

  本就是炮灰試探,不過死了些許奴才,有甚可以驚慌的,這大明人多啊,奴才一抓一大把。

  不過這廝也是著實領教了四海的厲害,這特麽根本就不給你近戰的機會,轟天雷,火油罐,葡萄彈,三板斧打的人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波打擊下來,便是幾千兩銀子沒了!四海就恁的有錢?他能堅持多久?

  若是這般沒有盡頭,別說是漢軍,便是八旗兵上去也是無用。

  “貝勒爺,奴才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能否有用!”孟喬芳跪地俯首言道。

  “哦?孟總兵,有話但說!”

  “奴才觀張家灣城池周邊都是坊市建築,且以木質居多,何不烈火焚之?

  屆時火隨風起,說不得便有火苗竄入城中,將城池燒為一片焦土!就算城池免於火勢,煙瘴也會令其眼難睜,口難開,折騰他們半死!”孟喬芳惡狠狠言道。

  歹毒莫過於此,做人一旦沒了底線,做出任何勾當都是情理之中。

  濟爾哈朗沉吟片刻,言道“此是不得以之策,需知那城中有米糧近百萬石,烈火焚城,那我等攻之何益?”

  孟喬芳呐呐不能言,說白了,你的命不值錢,那城中的米糧才是金軍真正所需之物!

  俄爾,阿巴泰,杜度趕至中軍,俱都面帶難色,金軍一路報捷,不想在小小的張家灣趴窩了,一口咬在刺蝟身上,滿嘴都是血!

  “叔父!某現在確信在大興所遭遇之敵,正是四海之人!戰法一模一樣,錯不了!”杜度咬牙切齒言道。

  “多說無益,可有破敵之策?”濟爾哈朗撇了一眼杜度,冷然問道。

  不就是輸了一陣,至於這般記掛麽?大汗又沒說要削你的爵,降你的職。

  半晌無聲,那阿巴泰突然惡狠狠言道“將那些明狗都提上來,男女老少驅趕陣前,看那四海如何下手!”

  濟爾哈朗默默點頭,俯身看向仍舊跪地的孟喬芳,言道“孟總兵,你去安排!此番定要攻上城頭,有退縮者斬!”

  完了!孟喬芳心若死灰,此番是當真沒了活路,他不是可憐那些無辜的百姓,而是在可憐自己。

  很顯然,自己仍舊是炮灰,只是炮灰之前又多了一層炮灰而已。

  起身,上馬,帶領軍兵將五百余百姓驅趕陣前,男女老少皆有,最小者尚在繈褓之中,最老者拐杖在手,走路顫顫巍巍。

  哭聲響徹四野,遍地都是哀嚎之音。

  馬鞭子揮起,不聽話的就抽,孟喬芳忍住心頭悸動,高聲言道“看到沒有,城下便有武器,拿起武器,攻上城頭,得活!

  裹足不前者,殺!

  轉身逃命者,殺!

  裝死假傷者,殺!”

  “看到沒有?”

  濟爾哈朗輕蔑笑道“明國曾有以夷製夷之策,

以蒙古諸部牽製我大金,不過麽……效果不是很好,我大金如今如日中天。  可這以漢治漢之策卻是不錯,你看看,咱們的奴才很是出力!”

  “哈哈!說的是,明狗殺之不絕,此計甚妙!”阿巴泰縱聲大笑。

  身後有八旗大兵嗤笑,孟喬芳假作不知,帶領一群行屍走肉驅趕一眾百姓緩緩向前推進。

  ……

  “少帥!這怎的辦?”

  劉興祚不由頭大如牛,明知道是金軍詭計,卻是忍不住心頭顫抖,那人群中尚有抱著娃娃的小腳女子,這卻如何下手?

  “怎麽辦?涼拌!”

  明生凝眉立目道“我四海可曾告知彼等遁逃?為何他人都逃了,獨獨這許多人不走?嘿嘿,人的命都是自己選的,怨不得旁人!

  他們不死,我等便要死!

  興祚,我知你是心善之人,可此刻卻是不能有憐憫之心,你若是下不去手,本少可代勞!”

  “不需要!”

  劉興祚煩躁的甩甩手,撕心裂肺道“聽我命令,有敢怠慢者,軍法從事!”

  這就要給軍兵打個預防針,免得事到臨頭下不去手,稍有遲疑,敵軍便會乘勢而攻,屆時城池顛覆,四海之人一個也不得活,這般的罪過可就大了,萬難其咎!

  ……

  百姓在前,漢軍混在其中,刀加脖頸,一步一挨,跟上刑場沒什麽區別。

  漢軍之後又跟著一牛錄八旗大兵,其目的不言而喻,漢軍砍百姓,旗兵砍漢軍,哪個敢回頭,舉刀便砍。

  那百姓也是有苦難言,總有人覺得江山易主,同自家不相乾,明軍如何,金軍如何,只要是兵,那就都不是好東西,半斤對八兩,說不定那金軍還要好過明軍呢!

  如此這般想法也不能說錯,但顯然,金軍並未如想象般美好,打錯了算盤。

  城頭的大旗未曾見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明軍,可會對自己留手?

  事到如今,人性方才爆出最令人不堪的一面,四海提前告知與否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住性命。

  “莫要放箭啊,我等是可憐的百姓!”

  “軍爺救救我啊!”

  “我可憐的孩兒啊,娘對不起你!”

  ……

  說什麽的都有,總之都是求告之言,央求城頭的軍兵莫要動手,刀下留情。

  這就是刮骨之言,你活我就不能活,說這些可憐之言至守城的四海軍兵於何地?

  顯而易見,劉興祚並非優柔寡斷之人。

  當扶梯豎起,有軍兵登城之時,催命的震天雷如隕石般砸下,爆炸之聲響徹四野,哭嚎之百姓隨之飛灰。

  怨懟詛咒,謾罵譏諷之言聲聲入耳。枉為人子都是輕的,斷子絕孫,十八代的女性都問候一個遍。

  那又如何?縱有一絲絲憐憫,包括明生亦是連聲慚愧。給活路你不走,怨得誰來!

  黃泉路上多珍重,來生莫做亂世人!

  罪孽的漢旗軍亦是沒有好下場,在四海軍兵輪番攻擊之下,再次飛灰湮滅!

  臼炮發威,硬生生打斷了金軍的連續進攻,那一隊八旗兵本欲乘勢攻城,也被炮子射的人仰馬翻,損失慘重。

  孟喬芳再次灰頭土臉的逃回本陣,此番損失尤大過上次,不僅本部人馬損失數百人,更連累八旗大爺死傷數十。

  一顆黑心噗通噗通亂跳,生怕濟爾哈朗一怒之下砍了自家的狗頭。

  濟爾哈朗卻是大度的很,揮退孟喬芳,面向張家灣沉吟不語。

  孟喬芳本無錯,便是他上去也奈何不得眼前的小城,那漢軍已然死傷過半,軍心動蕩,不能再打了,不然漢軍怕是要造反。

  是炮灰不假,但炮灰也是有腦子的,這玩意要掌握一個度,過剛則易折,用的狠了便無人可用。

  “炮擊!”

  濟爾哈朗一聲令下,金軍炮陣再次發威,此番卻是發了狠,誓要將城牆轟塌方才能罷休!

  轉過頭來,只看向杜度,言道“派人去往大汗營寨,調派兩門紅夷大炮來!本貝勒要將這城池夷平!”

  這就怒了,不拿下此城誓不罷休!

  金軍就地結營,一副不破城池誓不罷休的模樣。

  ……

  “少帥!似今日這般進攻,我軍的補給最多能堅持五次,之後便只能憑借著火槍對敵!形勢不妙,是否需要派人潛出城外求援?”軍府之中,有軍需官清點軍備之後,上稟明生。

  “你且去庫房搜尋一番,這偌大的城池,明軍總該有些儲備吧?”

  明生點指遍地的庫房言道“可就地取材,鐵質的轟天雷不能做,石頭彈總可以吧?瓷器也可,威力小也無所謂,大不了多扔幾個!”

  “興祚,你這是怎的了,還在想那枉死的百姓?”

  明生見劉興祚精神略顯頹喪,不由安撫道“這本不是你的過錯,便是去了地府告狀,也要找到那建奴的頭上。

  某的龍虎大將, 難道就這般的婆婆媽媽?”

  劉興祚白了一眼明生,灑然道“某不是那矯揉造作之人,只是屬下有一事不解,為何那投降建奴的明軍似突然轉了性一般,作戰悍不畏死?

  若是明軍勇猛如斯,何至於建奴在大明腹地肆虐?”

  明生沉思片刻,言道“古有雲“得民心者得天下!”,興祚以為可對?”

  “這如何不對?天下人盡皆知曉,只是知易行難,少有人做到而已。”劉興祚狐疑道。

  “不然,此話大謬!”

  明生沉聲言道“所謂民心,當指民族之心,而非異族之心。

  可惜歷朝歷代之人都分不清這其中的區別,古有五胡亂華,近有元金為患。

  便如蒙元,可得漢民之心了?但還不是照舊統治這偌大的天下。

  後金亦是如此,人家不用你所謂的民心,自己的族民心齊,幾萬人也可乾翻數百萬之眾。

  那些降軍為何投降不提,但奴酋的策略很是簡單,便如養牲口一般,乾活就給吃的,不乾活就抽,什麽都不乾就殺。

  你道那牛馬怕是不怕?

  反觀大明呢?

  口稱仁義卻是沒有絲毫仁義之舉,軍兵食不果腹,身不披甲,對軍兵之苛刻尤甚牛馬。

  狠毒又不及後金,對軍兵以懷柔為主,見天的和稀泥,對付著過日子。

  既沒能佔據自己本應有的道德製高點,又做不出蒙金那般的殘忍弑殺。

  如此往複之下,遍地都是圓滑自私之輩,做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義。

  此誠亡國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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