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城,蒙人稱其為庫庫和屯,皆是青磚築就,同身後的大青山遙遙相映。
城池在明生看來也就一般,但關鍵要看位置。
在大明一上縣規模也比歸化城要恢弘甚多,但在塞外卻是鳳毛麟角,無城可與之比擬,堪稱塞外之明珠。
既到了歸化城,明生當然是拋掉了官身,正本清源,以四海商行少東的身份拜訪土默特首領阿勒坦汗,大明順義王卜失兔。
禮物自是要備齊的,過河送糧,過境舍財。
好在明生在印地,南洋淘弄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大多與佛相關。
金佛,銀佛,歡喜佛,袈裟,佛經,念珠……。
而蒙古各部多信奉藏傳佛教,究其根源都是一家,送佛總是無錯的。
金,玉,象牙三佛敬上,卜失兔大為歡喜,在銀佛寺大喇嘛主持之下,舉辦了隆重的禮佛儀式。
明生借花獻佛,知這黃教在蒙古諸部影響頗大,將若乾抄錄的梵文經書送與大喇嘛呼圖克。
這就讓呼圖克重視的不行,待明生為上賓,抵足而眠,相談數日。
明生的經歷多了去了,佔城,南掌,真蠟,暹羅,印度,佛有千種,變化萬端,隻敘述所見所聞,便令呼克圖聽的如癡如醉。
卻是不敢同呼圖克論佛理,關鍵他也不懂。
這就將大喇嘛呼圖克忽悠的神魂顛倒,心向往之,拉住明生食則同桌,睡則同寢,儼然將明生作同道對待。
可明生卻是鬱悶了,本少不是來弘揚佛法的啊,是來辦正事的。
相談五日,明生辭別大喇嘛呼圖克,相約來日在聚,轉身便去拜會順義王卜失兔。
“趙公子,你之要求本汗無能為力。
漠北分三部,西有扎薩克圖汗,中有土謝圖汗,東有車臣汗。
同我土默特接壤者為扎薩克圖汗,其汗王素巴第歷來覬覦我陰山之豐美,累有衝突。
而你與我土默特交好,他怎會任由爾等過境呢?
再者,漠北貧瘠,也沒什麽可以同你等交易的,他有的我都有,何必去那苦寒之地。
難道趙公子別有它圖?”卜失兔刀剔羊肉,笑咪咪問道。
這是拒絕幫忙了?話說能不能將禮物吐回來?
明生笑曰“王上,若是特別的目的麽,還真是有的。
大元之前,絲綢之路未曾斷絕,商賈往來頻繁,漠南漠北皆因此而繁榮。
小子不才,欲效法古人,打通西域之商路,貫通東西,此所以才求到王上。”
“絲綢之路?”卜失兔琢磨片刻,言道“不是要西出嘉峪關麽?你怎的跑到庫庫和屯來了?”
這廝翻著白眼看向明生,明人狡詐,明國的商人更不是東西,你特娘的當我傻子不成?
漠北有甚的絲綢之路,越向北越苦寒,人口越是稀少,你那絲綢賣給誰?又不能保暖。
不好忽悠啊,明生幹了一杯馬奶酒,言道“一言難盡,西北大國小邦林立,打通關節太過艱難。
反觀大漠之地,經庫庫和屯,過扎薩克部,準噶爾部,哈薩克部三部,便會直抵一個叫做羅刹的國度,同遙遠的泰西諸國展開貿易。
當然,這很艱難,路上可能會被凍死,餓死,但總比被人砍死要好過許多。
一旦商路開通,相信作為這條商路起始地的庫庫和屯將會越來越繁榮,這也符合您的利益,不是麽?”
說的好像你會飛一樣,卜失兔深知西行的道路何其艱難,
至於什麽羅刹國,他是聽也未曾聽過。 “但願你能成行,不過這事你不應該找我來商量,你同呼圖克相談多日,難道就沒有談過此事?”
見明生搖頭,卜失兔淡淡笑道“你想要北行,大喇嘛呼圖克才是真正能幫助你之人。”
明生大喜,不由拱手拜道“還請王上多多賜教!”
卜失兔頗為得意言道“你可曾聽說過烏爾格?
那是喀爾喀三部的聖地,聖僧多羅那他常年在烏爾格宣講,銀佛寺每年都會組織大量信徒去朝拜。
以大喇嘛呼圖克的尊貴,你的商隊還會受到阻礙麽?
不過交情歸交情,本汗的份子一個銅板都不能少!”
“這是自然!”
明生躬身拜謝,言道“這商路是王上與我四海所共有,自然少不得您的份子。不過且需等商路開通之後再相談。”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蒙人對黃教尊崇至極,汗位都是要由黃教大喇嘛在名義上冊封。
人家超脫在政治之上,自然能在各部自由活動,去了哪裡都是爺,都要受到禮遇,接受信徒朝拜。
明生這個假信徒卻是要借一番東風,在佛陀庇佑之下北行。
烏爾格,明生自然是知曉的,便是後世的庫倫,也既烏蘭巴托。
此時尚不能稱之為城,只是一處蒙古族的聚集地。
彼處距離瀚海城千二百裡,距離歸化城千八百余裡,馬匹可通!
事不宜遲,明生第二日便拜見大喇嘛呼圖克,言之欲打通至烏爾格的商路,請求其幫忙。
呼圖克不疑有它,欣然同意。
一個明國商人而已,左右不過是為了賺錢,能掀起什麽風浪呢?任誰也猜不到明生是一頭披著羊皮的餓虎。
何況打通商路之後,沿途皆可販賣貨物,牧民們好處多多,還有什麽功績能比活人性命更加為人所稱頌呢?
九日後,一支龐大的商隊穿越大青山溝谷,駝鈴聲聲,準備向北而行。
當先為一隊喇嘛,共三十二人。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徒步行走,苦行去往烏爾格,這不是開玩笑麽?天啟駕崩了都不一定能到達目的地。好說歹說,總算是騎上了駱駝。
喇嘛之後,則是商隊人馬,便衣簡從,都作莊客模樣,馬隊為主,駱駝隊為輔,共計八百余人,大牲口千余。
首領牛二寶,副首領巴彥沁爾,而明生則是扮作一名普通的莊客。
“鄧暄,這牛二寶,巴彥沁爾二人可是靠譜?”臨出發之前,明生轉頭看向鄧暄。
這都問了幾十遍了,鄧暄翻著白眼言道“東家,您就放心吧。塞外的勢力一直都是這二人在經營。
牛二寶這名字聽著是傻憨憨,但其通曉蒙語,為人機敏。
巴彥沁爾乃是快要餓死之人,被咱們解救之後,才扶植起來的一股人馬。
何況二人家眷盡在我四海掌控,真心不會背叛我四海。”
明生倒不是擔心二人會背叛,而是擔心一路上的安全和這二人的能力。
他二人此行任務繁重,要在沿途設立補給點,供應棧,結交各部的首領,若是沒有一定的手腕,著實會令人頭疼!
自家是不能出頭的,危險系數太高,只能在背地裡指引,不能為外人所知。
“鄧暄,你在大同,宣府,榆林等地還要多多招攬人手,關外的蒙人也可,只要認可咱們四海,甘願為四海效力!
最好是沒有家眷拖累的壯丁,你也看到了,北行數千裡,耄耋婦孺是不可能堅持下來的。
呃,此外,那銀佛寺看著有些破舊,咱四海捐點銀子,幫著他翻修。
不怕多花錢,只怕他不收!
某的目標是湊足三路商隊,間隔一月出發一隊,至烏爾格返回。
去往韓海城的人手直接劃歸瀚海,不再返程。
能遷移多少人口不是目的,但要保住這條通路,某日後有大用!”
鄧暄拱手領命,略有為難道“東家,屬下觀卜失兔並不能完全掌控土默特部,內中也是派系林立,那林丹汗遲早是要對土默特動手的,歸化城哪裡抵擋得住呢?
若是江山易主,這條商路能否保住也是兩說。”
走一步看一步吧,明生隱隱記得這林丹汗沒有成氣候,被皇太極打的抱頭鼠竄,西逃之後,客死青海。
呃,也就代表土默特被順道給滅了……
明生無奈言道“所以咱們的隊伍要在陰山裡藏好,萬一時局有變,能幫土默特則幫,不能幫則看看林丹汗這廝能否同咱們合作。
再不成,就直接佔了歸化城。總之不能讓後金染指歸化城,這是某的底線!”
鄧暄深知後金同林丹汗交戰正酣,早晚要波及到土默特諸部,然則四海孤軍塞外,能做些什麽呢?
甚至連四海的大旗都不敢立,你這是造反!大明邊軍說不好要匯同後金先給咱們滅了。
即便不出兵,封關阻斷補給,一支二千人的孤軍能做些什麽呢?
不禁憂慮道“東家,此計不可行!咱們沒有名頭,如何能在關外立足?介時四面受敵,餓也要將咱們餓死!”
“所以要借屍還魂!”
明生肅然言道“自今日起,塞外的軍兵皆需穿戴蒙古裝束,做蒙古打扮。
給本少盯住一個小部落,直接取而代之,將來起兵之時,便以此部落的名義行事,可能做的到?”
難!這太特麽難了,明生大少要的是蒙古皮,四海餡,內中的牽扯麻煩不要太多。
但看明生的表情嚴肅,這便不能說不行,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的地位,鄧暄可舍不得放棄。
“能!屬下定當竭力而為!”鄧暄拍著胸脯言道。
“好!你便在西北不要動了,一切要謀劃周詳!至於其他的事宜,告訴總部,另行安排人去做。
本少走也!”
言罷,打馬趕至隊伍前端,隊伍緩緩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