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收了,崇禎卻是沒有徹底放過四海商社。
皇爺就是皇爺,將四海在內陸的生意當做了自家生意,直接委派王承恩承襲魏氏之股份。
而王承恩不愧是崇禎的忠實擁躉,直接獅子大開口,要去了四海車馬行,四海客棧的七成份額。
四海商社由東主直接變為了免費的勞工,不要說賺錢,還特麽需要不斷的向裡邊丟錢。
這無異於殺雞取卵,將四海看做了平躺的肥豬,插根管子吸食血脂。
此時身在廣鹿島的趙明生恨的牙根發癢。
禮物不能說白送,起碼諸多產業還存在著,勉強能夠運轉,只是俱都多了一幫大爺,沒卵子的大爺。
皇家做事的方法簡單粗暴,王承恩也不是什麽濟世奇才。
但凡帳冊所標注的四海產業,俱都派出東廠番子坐鎮,不是乾活,而是盯著四海乾活。
一個個如狼似虎,眉眼朝天,豪橫的地球都裝不下的模樣。
明生初時尚存著幻想,無非是錢麽?賄賂便是。
結果番子好處照收,上繳的銀錢卻是一分不能少,甚至索要更甚。
細細調查一番,方才知曉那王承恩也是個狠人,對手下的番子下了死命令,每人都規定催繳的份額,少一分便要去職查辦。
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大小番子更是狠毒,不但要足額上繳,還特麽要塞足了自家的荷包。
為了移民,明生忍了!
只要四海能夠支撐,錢財對他而言無非是過眼煙雲。
不是他不愛財,而是前世的一個普通小民,也比現世的官老爺要舒服。
浮世隨浪,相比於他心中的志氣,錢財又算個甚。
可即便明生隱忍如斯,卻是仍有人不肯放過四海。
崇禎元年二月,有禦史彈劾趙氏勾結蒙韃,禍亂邊關。
同月,有陝西官員上奏四海車馬行擄掠人口,殘害百姓。
次月,四十三位官員上奏崇禎,言四海在廣鹿島,濠鏡聚兵,圖謀不軌。
彈劾不絕,有關四海的奏章如雪片一般飛入宮中。
崇禎初時尚不以為意,以為朝堂諸公這是看皇家賺錢,特麽的眼紅了,打算分一杯羹。
但當錦衣衛將四海的消息不斷傳入宮中之後,小皇爺卻是漸漸的心生疑慮,甚至以之為大患。
無它,這四海太過囂張了!
北佔廣鹿島,擁兵六千,南據濠鏡,駐兵三千。
可這些兵丁跟朝廷一個銅板的關系也無,都是他趙家的私兵,根本不受朝廷調遣。
什麽意思?國中之國麽?
其實濠鏡本為葡人所竊取,明生是從葡人手中奪來的,同大明沒有半毛錢的牽扯。
可華夏的統治者歷來就是有這麽一股子尿性,外族可以佔,本族之人休想,防家賊甚於防外賊!
崇禎元年三月十二,王承恩手拿誅殺令,分兵派將。
東廠錦衣衛傾巢而出,查封四海諸多產業,抓捕四海駐留人員。
四海車馬行,四海客棧頃刻間喪盡,財產充公,人員被捕無算。
四海雖早早布置後手,陸續縮減編制,暗中轉移人員,又有收買的幫手暗中提前一步告知。
但仍舊被朝廷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慘遭殺害者近百人,被拘捕著高達五百余人。
雖都是就地招募的幫閑,可也都是四海之人!
“少帥!大沽口急報!”一名參謀官將情報直接交於明生。
“啊!”
明生見信不由三屍神暴跳,信中所言正是四海在內陸的窘境。
娘希匹,這是要徹底翻臉了麽?
千算萬算,卻還是小覷了這位中興之主的果決,竟是突下殺手,將四海在內陸明面上的布置掃蕩一空。
“少帥?”
“講!”
“登州水師有集結之跡象,廣鹿島周邊明軍哨船活動明顯增多,有可能欲對我軍不利!”
“呵呵!”
明生冷笑幾聲,扔掉手中的信報,高聲喝道“開會!”
既然崇禎不仁,休怪我趙明生無義。
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誰在背後出手,四海的新型商業模式,斷了某些人的發財之路,地主豪紳,官商勳貴欲借朝廷之手謀奪四海的產業。
朝廷查封的財物,遲早還是要發賣的,最後便宜的只能是這些人,可他們只看到了外表,根本不曉得這其中的運作模式。
而且事實上利潤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高額,單純是為了移民大業而設置的產業,這幫蛆蟲還真當是搖錢樹了。
沒了海外貨物輸入,各個關節吃拿卡要,都是中飽私囊之輩,不要說半年,三月便會破產。
嘿嘿,這其中沒有張家口之人推動,明生是不信的。
不出意外,若乾車馬被暗箱操作之後,大多會流入各個商號。然後邊關商賈再用這些車馬私運物資前往關外。
崇禎你真是厲害,哥哥佩服,給敵人遞刀子堪稱精準。
俄爾,諸部將官齊聚,明生高居主位,將信報傳與眾人。
不待諸人發言,明生便開口言道“李仲平聽令,即刻放棄除廣鹿島之外的所有島嶼,將四海之民盡皆遷徙至廣鹿島安置,摧毀房屋,毀壞民田,不留一磚一瓦。
陸戰一師師長譚琦聽令,即刻收縮兵力,放棄對後金一切行動,固守廣鹿島,明軍一船一人不得靠岸登陸,發現者殺無赦!
黃海支隊司令官彭海正聽令,即刻整合艦隊,集結月亮灣,防禦南北之明軍水師。
派出探哨,時刻關注皮島,登州動向。”
現在的廣鹿島早已脫掉了移民使命,事實上周邊也沒什麽民可供遷移。
商業主要針對大明內陸,以及各路邊軍,所產有限,在四海體系之中不值一提。
但不可否認的是此地依然是東北亞最為繁華地之一,後金的沈陽,李朝的王京亦是不能與之相比。
廣鹿島玩的是手工業,輸入原材料,輸出製成品,優勢不言而喻。
雖人口僅僅十余萬,產值卻是遠非二地可比。
“少帥,我軍有陸軍六千余人,海軍兩千五百余人,完全有能力佔據大小長山島,為何要收縮防線?
周邊島嶼已經開發多年,現在放棄,這損失可就大了。”譚琦不禁扼腕惋惜道。
一眾文武亦是紛紛點頭,大明在遼東的力量四海了然於胸,隻登州,皮島二處對四海稍有威脅,可派兵攻打廣鹿島。
山海關,寧遠一線防衛後金尚且不足,根本無力發兵。
實話說,對明軍沒什麽可懼怕的,別看明廷對毛文龍部尤為看重,但四海滅之不難。
隻掐斷他們的供給,便可令他們半死不活!
真當毛部的三萬余人馬是朝廷在供養麽?
東江所需。
一部分來自李朝,毛文龍屢次訛詐李氏,給不給?不給老子就自己去搶。
一部分來自登州,歷任登萊巡撫都大力支援東江所部抗擊後金,供應糧草無算。
一部分來自四海,而且這部分比例頗大,佔據東江所需半數。
不然雙方如何在這些人相安無事呢,都是四海花銀子買來的!
“時機未到!”
明生肅然道“我軍剛剛改製不久,人員武器皆不能齊備。即使守得住幾個彈丸之島又能如何?
可有余力乾翻後金,佔據遼地?
可有余力登陸大沽口,直驅京師?
即是準備不足,又何必分散據守,徒增傷亡?”
見眾人沉默不語,明生繼續言道“某知諸位對朝廷甚是氣惱,但此時大明人心尚未喪盡。
京畿,薊遼,山東三地兵甲不下數十萬,螞蟻多了也能啃死大象。
而我軍又不能如建奴一般肆意劫掠,每佔據一地,必須分兵駐守,就咱們手中的這點人手,能佔據幾城幾縣?
不要跟某說招降官軍之類的法子。
大明的官軍是何種做派大家都心知肚明,百姓避之尤甚建奴,沒得壞了四海的名頭,此法萬萬不可為之。”
揮退諸人,明生獨留賈文昌在側,問道“皇胖子可是接受了咱們的條件?”
賈文昌面有得色,言道“回稟少帥,後金同意了。
只是尚有一點仍舊在商榷,其要求以人參貂皮換取成品箭頭棉甲,屬下不敢擅專。”
“隻可兌換鐵錠擔棉,不同意就算逑!”
開玩笑,四海大舉擴軍,各地的兵工廠都在滿負荷運轉,自家尚且不足呢,哪裡有時間給皇胖子打造盔甲。
賈文昌拱手領命,又從兜囊中掏出一封書信,言道“此是廖虎傳來的消息,言之已經在臨縣東六十裡積翠山落下腳跟,開始招兵買馬,收攏流民。
只是如今四海車馬行傾覆,暗線尚未鋪設至太原, 如何解決補給是難題。”
明生一時沉思不語,他所構建之反賊自是同流寇不同。
一個流字便將陝北民變道盡。
沒有明確的綱領,沒有清晰的目的,沒有嚴密的組織。
哪裡有吃的就向哪裡走,吃完了一地再吃下一地。
這就是一股病毒,所過之處,留下的只能是滿目瘡痍。脆弱的生產關系被摧毀殆盡,本就勉強度日的貧民被就食之後,無衣無糧,只能被流民裹挾出去搶別人的。
雪球越滾越大,頂層的民亂首領迅速蛻變為食腐階層,帶頭衝向各處山川錦繡之地。
你道他們會在意底層的饑民?不存在的。
歷代的農民起事都是這般,初時是正義的,很短的時間就會變味兒。
頂層之人通過裹挾流民來獲取自身的富貴,死了多少人他們是不在意的。
流民之所以死者眾,都是在遷徙的途中餓死病死的。
你說他是正義的?明生著實不敢恭維。
四海則不同,綱領明確,目標清晰,組織嚴密,以大地為棋局,以人為棋子,行的擴張之路。
而所有謀劃的前提便是有足夠的人口,他怎麽會允許大明的人口就這般沒有意義的被消耗掉?
正因為如此,明生欲要效仿後世的根據地,就地生根,遍地開花。
雖造反,但不同於流寇四處亂竄。
只是這開局麽?卻也困難了不止一倍。
積翠山何地?黃圖高原複地,後世的呂梁山是也!
沒有最窮,只有更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