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絞盡腦汁,終於通過以奸治奸的策略,讓李憲供出他的背後主使,眼看就可扳倒皇位最有力的競爭者簡王趙似,沒想到功虧一簣,最重要的證人李憲讓人謀害了。趙吉左思右想,殺害李憲父子最大的嫌疑人是此驛館的驛丞。
此時在驛館人員的圍攻下,韓世忠已經退到門口。趙吉吩咐他從宮中帶來的四名侍衛:“向他們亮明身份。”四名侍衛答應著,紛紛脫去身上的便服,露出裡面宮廷侍衛諸班直的裝束,一起擁到門外。為首的那名年紀最大的侍衛指著驛丞大聲呵斥:“你真乃大膽,皇上在此,大呼小叫抓強盜,這裡誰是強盜?”
久在京城附近任職,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驛丞雖然沒見過諸班直的裝束,卻看得出他們衣甲鮮亮,絕非一般普通禁軍士兵可比。看來他們所說皇上在此的話是真的。驛丞略微遲疑片刻,慌忙跪倒在地。那些驛卒、雜役,看到頭兒都跪了,不敢怠慢,紛紛跟著跪下叩頭。
高俅的鼻子,鮮血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流,可算找到出氣的機會,喝令那些諸班直:“整個驛館的人犯上作亂,敢辱罵皇上是強盜,其他人可以暫且不予追究,先把驛丞綁了。”
四名諸班直好似都未看到高俅,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高俅已經被任命為諸班直統領,自認為這四名侍衛都是他的部下,應該對他的話言出必行,見他們一個個木頭樁子似的挺立不動,立時來了氣,抹了一把鼻子上的血,幾步跨到年長侍衛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厲聲道:“你是聾子還是啞巴,為何不遵守本統領的命令?”一句話惹惱了年長侍衛,右手用力一扳高俅的手腕,左腳一勾一別,將高俅泥球似地扔下了台階。高俅掙扎了半天,方才爬起,指著年長侍衛:“好,你乾的好,咱們等著瞧……”
“你有完沒完,還不快些退到一邊?”趙吉呵斥完高俅,原本鐵青的臉,轉變一副笑意,望著驛丞道:“不知者不罪,朕有差事交給你辦,快點起來吧。”
以一名八品小吏得罪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驛丞估計,不砍他的腦袋都該燒高香了,皇上沒嚴懲他,還給他委派差事,激動得差點暈了過去,趴在地上好久說不出話,幸虧一名侍衛開了口:“赫光祖,皇上赦免了你,還不趕緊謝恩。”
打了大半夜的交道,至此趙吉才知道這位驛丞的名字。這時赫光祖的心情穩當了一些,毫無章法的又重重磕了四個頭,方才道:“微,微臣謝過皇上不斬之恩,皇上有何差遣,微,微臣肝腦塗地……”
趙吉仔細觀察赫光祖,見他激動得滿臉通紅,如果這樣的表情都能偽裝,那此人也太可怕了。
“朕不用你肝腦塗地。”趙吉右手反指著房門裡面道:“李憲父子畏罪自殺,不能再弄回京城,赫驛丞把他們就地掩埋。”
處理完善後事宜,東邊的天空已經開始發白。趙吉拒絕驛丞讓他在此歇息的請求,轉身向馬車走去,高俅顧不上打理受到重創的鼻子,緊緊跟了上去,喊道:“皇上……”
趙吉頭也不回地問:“你還有事?”高俅急急道:“咱們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赫光祖他們,皇上!”
“哦!”趙吉回過了頭,譏笑道:“不放過這些驛丞、驛卒,是不是要朕替你的鼻子報仇?”
高俅誠懇的口氣道:“皇上,事情明擺著,能有機會謀害李憲父子的,只有驛丞這些人,況且受皇上差遣看守李憲父子的四名侍衛,也是驛丞請到別處飲的酒,
他們當時都是平民百姓裝束,驛丞會平白無故地請他們喝酒?其中難免有詐。” “高卿家說的也有一定道理。”趙吉道:“既然你不會拿驛丞報私仇,朕信得過你。這樣吧,朕把你留下詳查此事,好不好?”
高俅問道:“皇上隻留下小的一個人?”
“當然只能留下你一個。”趙吉道,“朕帶來的四名諸班直護衛,還要保護朕回京城,韓世忠朕也另有委派,所以只能辛苦高卿家一個人了。”
高俅在驛丞和他的部下手中吃過大苦頭,如果一個幫手不給他留,一但這些人真是殺害李憲的凶手,他的下場不會比李憲更好。
高俅馬上若有所思向趙吉道:“小的又思謀了一下,也許是冤枉了赫光祖,他為何要殺李憲父子,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嘛……”
小人就是小人,永遠都改不掉吃屎。趙吉反問道:“高卿家真的又認為凶手不會是驛丞了?”
高俅賭咒發誓:“小的敢替驛丞擔保,他謀害李憲絕無可能。”
趙吉道:“既然高卿家敢替他擔保,朕不得不相信了。”然後登上了馬車。
一行三輛馬車趕到京城時,正遇到守衛城門的兵士開門,他們沒遇到一點麻煩進了城。趙吉匆匆忙忙進了皇宮,在皇后住所韻暢閣換好衣服,一下沒耽擱,前往福寧宮去見向太后。
一見趙吉的面,向太后不等他跪下行禮,就滿臉不悅地問:“我昨夜找你有要事相商,讓譚禛他們尋遍整座皇城,也未見你的影子,到底去了何處?”趙吉趕緊跪下道:“兒臣昨夜出城去處理了一件緊急事務,等處理完畢,城門已關,兒臣為了不違背祖製,就沒有破例連夜叫門入城,所以在城西驛館住了一夜。”
“什麽重要的事,需要你連夜出城去處理?”向太后仍是陰沉著臉,“自從前日你在馬背上摔了那一跤,我怕影響你養傷,這兩日連早朝都沒讓你參與,你也該善養龍體,怎麽還一味的到處亂跑?”
“母后教訓的是。”趙吉回道:“李憲父子在城西驛館上吊自殺,兒臣所以才親自跑了一趟。”說完把腦袋一垂。李憲是他派人一路押送前往裕陵的,剛離開京城就上吊死了,此事太過離奇,向太后十有八九會認為此事是他做的手腳。
趙吉在等著向太后的雷霆一怒,過了許久也未聽到聲音,詫異地抬起頭,卻見向太后面無表情道:“一個奴才,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你是當今天子,精力要放在大事上,豈可為了此等小事荒廢大量精力。”
“是,兒臣以後謹遵母后教導。”趙吉一陣輕松,起身剛要告辭,向太后叫住了他,並把一張黃綾紙遞到他的眼前:“明天又該是大朝會的日子了,如果你對這份聖旨沒意見,明天就可以當眾宣讀了。”
按照哲宗時期定下的規矩,朝廷每天都要召集一些大臣商量軍國大事,但僅限於主政的左仆射、右仆射和參知政事等參加,范圍很小,名曰小朝會;每隔三天或五天,召集在京的六部九卿和其他一些重要部門軍政要員參加的朝會,名曰大朝會。
既然要在大朝會宣讀的聖旨,一定十分重要,但內容還沒有看,就讓自己表態,向太后根本沒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趙吉忍住強烈的不滿,眼睛飛速瀏覽著緊緊攥在向太后手中的聖旨草稿。內容很簡潔,是任命翰林學士韓忠彥為尚書左仆射的詔書。
經過前夜曾布的介紹,趙吉清楚,所謂的尚書左仆射既是俗稱的“左班丞相”,掌管著整個政府機樞的人臣之首。曾布對韓忠彥談得很清楚。 此人是當年守舊派首領韓琦的兒子,在神宗一朝和哲宗後期,朝廷推行變法的整個過程中,韓琦一直是最強烈的反對者。向太后現在把韓琦的兒子推上首席宰相的位置,明顯是要為徹底推翻新法做準備。
趙吉在向太后面前忍辱負重,其主要目的是為了能大刀闊斧地推行新法,現在向太后已經開始拿新法開刀了,他不能也不應該再無原則的忍耐下去。
當然在羽翼尚未豐滿之前,趙吉還不敢直接跟向太后頂撞,口氣盡量委婉道:“兒臣認為韓忠彥並不適合當宰相,請母后三思。”
“哦!”向太后奇怪地問:“韓忠彥為何不能當宰相?我觀察他不是一天兩天了,此人不光文采出眾,並且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如果由他來領袖群臣,可以算得上眾望所歸。”
趙吉道:“韓忠彥有些文采,兒臣也清楚,但此人一向貪弊,如果由他擔任宰相,必然會帶壞整個官場。”
“韓忠彥再壞,只怕也比你那個高俅好一些。”向太后一哂道:“連高俅那等混混,都能得到皇帝的重用,為何我就不能任命素有才名的韓忠彥?”
向太后一句話將趙吉嗆住。過了好一會,才繼續勸道:“高俅不過是從六品的諸班直統領,而左仆射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最高執政大臣,他們天差地別,對朝廷的影響也不可同日而語。”
“皇帝的話,我可不那麽看。”向太后道:“諸班直統領,名位雖低,權力可不小。如果某天晚上,高俅突然帶兵包圍了這座福寧宮,你說我到時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