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宗皇帝駕崩後,在皇位繼承人的問題上,趙似、朱太妃母子與向太后勢同水火,如果向太后得知李憲與趙似背著她沆瀣一氣,李憲的小命不保還在其次,包括他兒子一家人都將不會有好日子過。
有人會奇怪,李憲是一個宦官,他怎會兒子?原來李憲不是從小進宮,他的家道原本非常殷實,從生下來起,就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久而久之養成了好吃懶做,鬥雞走狗的惡習。在他二十來歲的時候,家業被他敗光。李憲好逸惡勞慣了,根本沒有生活的本領,眼看無法生存,乾脆找了門路,淨身入宮當了小黃門。幸虧他爹很早就給他娶了一房老婆,留下一個兒子,才不至於絕了後。
想起兒子,李憲無論如何不能承認與趙似合謀之事,為了少受酷刑之苦,乾脆不住聲的叫罵盛章,以求他快點將自己整死。
當著皇上與眾多屬下的面,盛章的那點老底全都被李憲揭了出來,終於忍無可忍,重新夾起一塊完全燒紅的烙鐵,就要往李憲的前胸上按。趙吉及時出聲阻止了他:“盛章,快點住手!難道你想殺人滅口?”
盛章被趙吉的話嚇了一大跳,趕緊停下手中的烙鐵,仰頭解釋道:“微臣只是嚇唬嚇唬他,哪能真的要他的命。”放下烙鐵,問:“李憲,你想激怒本府盡快乾掉你,本府豈能上你的當。如果不趕緊招供,有你苦頭吃的。”
李憲翻了翻眼皮問:“你想讓我招什麽?”
“招什麽你不清楚?”盛章把腦袋貼近仰面朝天的李憲,惡狠狠問:“你有沒有假傳太后口諭,要本府借審問高俅為名,弄清昨夜皇上的行蹤,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誰,快點說出來。”
李憲道:“沒人主使,我就是為了報復皇上。昨天皇上不問青紅皂白打了我一頓,我氣憤不過,才向你假傳太后口諭,讓你從高俅口中弄到皇上與曾布密謀的內容,只要搞到他們密謀的內容,我才能在太后面前扳倒皇上。”
假傳太后口諭是欺君之罪,想扳倒當今天子,其行為等同於謀反,盛章沒想到李憲會輕易都認承下來。但這兩條無論哪一條,盛章都感覺承受不起,向趙吉諫言:“不是微臣推脫責任,李憲的案子太過重大,已經超出了開封府的職權范圍,還是請陛下下詔將他押解刑部或大理寺吧。”趙吉道:“何必要將他押往那兩個地方,朕看你這兒就好,繼續問他,主使他這麽乾的人是誰?”
沒等盛章問話,李憲直接回答趙吉:“啟稟皇上,小的所做一切沒有任何人指使,小的這樣做,就是為了報復您昨天打小的那頓鞭子。”他兩害相較取其輕,輕輕將簡王趙似撇了出去。
為了一頓鞭子,就同時犯下欺君和謀反重罪,以李憲皇宮都總管的身份,他會嗎?在場眾人任人都不可能相信。
實在沒辦法可想,要問出實情,只有嚴刑拷打這一條路。趙吉向盛章看了一眼,道:“他是賤蟲,不打不行。繼續用刑吧。”回到座位前剛要坐下,突聽得大堂堂一個女人蒼老的聲音道:“李憲已經認了罪,皇帝就別再難為他了吧。”
站在最外面的高俅眼尖,大聲喊了一嗓子:“太后駕到。”首先面朝往外跪了下去,隨後大堂內所有的人,包括趙吉都跟著跪了。
向太后身在深宮,為何親自來到開封府?原來是有人向她通風報信。以李憲皇宮都總管的身份,外出辦事,不可能只有幾名轎夫抬著他,隨行伺候的小黃門、侍衛也有好幾個。
聽到李憲在大堂上受了重刑,立刻有貼身的小黃門張迪奔回皇宮,通過李憲的鐵哥們,福寧宮總管譚禛將此事稟告了向太后。 李憲是向太后身邊最得用的第一人,聽到皇上在親自審他,向太后著了慌,隨便派個人不一定能解決此事,於是親自趕到了開封府。在路上,向太后經過向通風報信的張迪打聽,基本弄清李憲假傳她的口諭的目的,是為了搞到皇上昨夜的行蹤。向太后並不知道趙似與李憲之間有過交易,一廂情願認為李憲這麽做,一定是為了幫她。
向太后坐轎來到開封府,沒讓人通報,徑直到了大堂。躲在門外聽了好一會,眼看李憲要再次受刑,才出面呵止。
“這兒不是行禮的地方,都起來說話吧。”向太后走到公案後坐下,向趙吉道:“我來了有一會兒了,李憲所犯之罪都聽了八九不離十,既然他已經招供,別再節外生枝了好不好?”
李憲背後有沒有主使,僅僅是趙吉的猜測,並不敢肯定。向太后都這樣說了,趙吉不敢違背,點了點頭道:“母后既然替他說情,兒臣遵旨就是。此人報復兒臣,兒臣不跟他計較,但他竟敢假傳母后的口諭,必須嚴懲。”
“欺君之罪當然要嚴懲。”向太后道:“但李憲是跟隨三位皇帝的老臣了,且有軍功,情面該講還得講,死罪饒過,活罪難免,他原先伺候神宗皇帝多年,就發往裕陵替神宗皇爺守靈去吧。”
欺君和謀反兩項重罪,竟隻得到這樣小小的懲罰,趙吉剛想開口,忽的心頭一動,又把話咽了回去。
抱定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李憲,萬沒想到還能保住一條命,涕淚縱流,掙扎著伏地給向太后叩頭謝恩。向太后道:“你得罪的是皇帝,不是我,應該向皇帝謝恩。”
李憲轉過身子,剛要向趙吉謝恩,趙吉揮手製止了他:“李憲,你今天所作所為無非是想破壞朕與太后的關系,朕與太后是母子,所謂母子連心,這也是你想破壞就能破壞得了的嗎。”
趙吉極為得體的一席話,正戳中向太后的心坎上,不由暗自慶幸,幸虧昨天沒有廢黜他的皇帝之位,要是換了簡王趙似,能對自己如此貼心?
向太后又交待了趙吉兩句,先打道回宮了,留下趙吉處理、善後。
趙吉吩咐盛章及一眾開封府差役,先將李憲押了下去,大堂內隻留下他與韓世忠、高俅三人。
趙吉走到高俅面前,臉色一沉道:“大膽高俅,你可知罪?”
跪下恭送向太后的高俅,剛剛爬起,又不得不重新跪了下去,應聲道:“小的知罪,小的不該向盛章暴露您昨夜出宮一事。”
“你這只是怕打,並不是罪。”趙吉繼續問:“朕在耳房內看得真切,你在盛章的威逼之下,原本已經打算和盤托出朕昨夜密會曾布的事,只是你偷偷看到朕在耳房內,所以才臨時改變了主意。並且昨天晚上曾布大人到酒館見朕,你跟他說了些什麽?你竟敢假傳朕的口諭,告訴曾大人,朕以後再不願見他。這兩條看起來只是耍奸賣滑、欺上瞞下的小人行徑,但追究起來,哪一條都夠欺君之罪,不嚴加懲處,以後難免再犯。”不等高俅爭辯,吩咐一旁呆立的韓世忠:“大堂內現成的刑具,隨便挑一樣給高俅用了。”
此時的大堂之上,刑具分別有板子、夾棍和烙鐵。韓世忠生性厚道,向那些刑具看了看:“皇上,俺就給高大人打二十板子吧。”趙吉道:“欺君之罪二十下板子哪行,四十下。”
韓世忠過去將高俅拖翻在地,從刑具架上取過柞木板子。高俅偷眼看到趙吉正面向著大門外, 低聲道:“韓家兄弟,俺的屁股已經挨過十下板子了,輕些打。”誰知趙吉剛才是故意引誘他向韓世忠告求,猛地轉過身,向韓世忠道:“讓你打,你就狠狠地打,膽敢徇私舞弊,與高俅同罪。”
韓世忠心實,哪還敢怠慢,板子高高舉起,重重落下。這是皇上親自下令責罰,高俅開始還想充英雄好漢,剛打了十多下,已經忍耐不住,哭爹喊娘叫了起來:“皇上,皇上,求你饒過小的吧,小的以後要再不敢耍奸賣滑,欺上瞞下了。”
趙吉製止了韓世忠,低頭問高俅:“你果真以後要痛改前非?”高俅可憐兮兮道:“皇上請放心,小的以後如果不改,皇上砍小的腦袋。”
“如果讓朕發現你仍不痛改前非,就不是你一個腦袋的事了,朕定然殺你全家。”趙吉吩咐韓世忠道:“只打了十幾下,太便宜了他,再打十下。”
高俅就是個奸佞小人,趙吉一直想利用他來對付其他奸佞小人。但像高俅這種人,絕難真正的降服他。二十多下板子打過,趙吉讓韓世忠將高俅攙扶起來,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皇上賜座,高俅不敢不坐,只能斜著身子,小半個屁股落在椅子上。即便如此,仍見他疼得五官都變了形。
趙吉暗暗笑了一下,正色問道:“高俅,按你所犯之罪,兩個腦袋都掉了,知道朕為何僅僅隻教訓了你幾下板子嗎?”
高俅齜牙咧嘴道:“這些小的不知,請皇上示下。”
趙吉道:“朕雖然對你憤其不爭,但仍是想重用你,但不知你能否跟朕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