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琴和王廣海育有一女一子，老大是女兒，名叫王雨飛，已遠嫁外省的陳春達，昨天張家三人進院時，雨飛小家三口兒剛要走。說是外省其實也沒有多遠，就在一百多公裡的兩省交界處。兒子王宇強已近而立，大學畢業生，雖然不是什麽名牌學校，但絕對是如假包換的全日製。在城裡逛蕩了一年多也沒有找到心儀的工作，考公務員或事業編幾次也沒考上，隻好放棄了。回河興村後弄了輛二手車跑出租，為村裡人拉拉腳兒、跑跑腿兒。有時也不要錢，對方實在要給那就隨意，夠油錢就中，多給幾塊也不太推辭。這樣一來，王宇強在村裡包括周邊十裡八鄉的人緣都非常好。

　　這才是他老爸王廣海最想要的結果。精明的王廣海不是怕錢咬手，他有著自己的盤算。希望兒子王宇強混個好人緣、鬧個好名聲、賺個好人品，一是找對象好找，二一個就是——有可能競爭當上村幹部。

　　如今，王廣海的第一個心理目標已經實現了，王宇強自由戀愛處了一位女大學生，家住鄉政府所在地，也是大學畢業在家準備找工作。女孩的父親是鄉裡的幹部，大概是四五把手的位置。就算這樣也不得了了，這算是和張幹部攀上了親戚，在河興村這一帶一說起來，這女孩也能算得上是“官二代”了。人長得也挺漂亮，人品也不錯，如今和王宇強兩人正處於熱戀狀態。

　　王廣海和張淑琴都見過姑娘的照片，很滿意。從此後，王宇強的小汽車跑得就更起勁兒了，吃到甜頭兒的他這回可是有求必應。所以，大清早出車也是常有的事兒，特別是春節前後簡直就是一個“春運高峰”。

　　“大哥往哪個方向去了呢?如果他是拉客人到紅樓市裡，我要是坐他車這會兒是不是該到家了?”張大衛琢磨著。他實在躺不住了，而且心裡還有事兒，索性起床算了。

　　張淑琴掏出手機瞅了一眼，說:大衛，還不到七點呢，大正月的起這麽早幹啥?再睡一會兒吧。

　　“外頭像搭台唱大戲似的，吵得我可睡不著了。”

　　“你爸你媽還睡呢。”

　　“啥?不應該啊?他們不是最喜歡農村的生活嘛，按理說得早起才對啊，喂喂雞鴨鵝、管管豬羊狗，多有情調啊。這可是他們做夢都想要的生活啊，怎麽還悶大覺兒啊?這是在夢裡過呢?”張大衛邊穿衣服邊念叨，言語中藏著不滿和挖苦。

　　“你這孩子，什麽時候也成了刀子嘴啦?”張淑琴近前把手伸到張大衛的褥子底下摸了摸，接著說，“但你要有豆腐心，不然啊，我們都會傷心的。這炕也不太涼啊，我以為是把你冰起來的呢。大姑馬上就燒火，一會兒更熱乎，你再眯一小覺兒飯就好。”

　　“大姑，真睡不著了。我可沒我爸那麽心大啊。”

　　“這孩子——小時候來我家裡，太陽照屁股了都叫不起來……”張淑琴充滿愛意地瞪了張大衛一眼，到外屋廚房忙活去了。

　　此時，在另一個房間的張沐和呂笛雅睡得正香呢，平時在城裡家中兩人可是早就起來了。也許是昨天大家聊天聊得晚，躺在熱炕上睡得踏實，這個房間是在北側，院子裡的聲音是吵不醒他們的。也許，在張大衛耳朵裡聽到的是噪音，在他們聽來那就是美妙的催眠曲。

　　張沐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有人在村路上喊，他突然一激靈就醒來了，問:笛雅、笛雅，大街上有人喊，好像是啥“蠢瘋”還是“瘋蠢”了，你聽清了嗎?

　　呂笛雅翻了個身，

把被子使勁兒掖了掖，嘟囔道:我看是你又蠢又瘋！睡毛楞了吧?睡覺！　　張沐倒是聽話，轉過頭真就馬上進入夢鄉。

　　…………

　　張大衛穿好了衣服，確實感覺有些冷了，便把從來都是敞著懷的羽絨服拉上了拉鎖。這段時間來，他從來沒有起過這麽早，或者說從來沒有在這個鍾點兒完整而徹底地醒來，他的生物鍾裡早晨是從十一點開始的。

　　張大衛來到父母住的小屋門口兒，門虛掩著，能清晰聽到裡面傳出母親均勻的鼾聲和父親震山撼地的大呼嚕。

　　“這倆人，還是真把這兒當家了，睡得真香啊。”張大衛在心裡嘀咕著，抬手開始敲門，裡面沒有回應。

　　張淑琴正在灶台前和面，她直起腰說:讓他倆睡吧，這麽早你折騰什麽啊?

　　“吃完飯就得往回返了。今天還不少事兒呢。”

　　“你這孩子，真是太強，隨誰呢?你爸是強，但聽勸，你簡直就是油鹽不進啊。”張淑琴一邊揉面一邊埋怨地說。

　　“大姑，我怎不進油鹽啦?昨天你說的話，我可都聽啦，要不能住一晚上嘛。”張大衛反駁道，然後繼續敲門。

　　“那大姑可得好好謝謝你！”

　　“別敲啦！進來！”是呂笛雅的聲音。

　　張大衛推門進屋，說:媽，你們怎還不起來啊?我大姑都起來快一個多小時啦。

　　“沒那麽誇張，我也剛起來！笛雅，你睡你的。大衛就是瞎胡鬧。”張淑琴揭穿了大侄子的謊言。

　　張大衛:媽，喊我爸趕緊起啊，吃完飯咱們好回市裡呢。

　　呂笛雅開始推張沐，他直眉楞眼地問:推我幹啥?

　　“昨天和兒子怎說的，你忘了?人家追上門讓你起床呢。”

　　“這炕可真熱乎，越睡越舒服。”張沐伸了個懶腰。

　　張大衛:回去後把你們臥室的大床扔嘍，也讓我大姑父給你們搭個炕得了。

　　“滾蛋！”

　　張大衛氣鼓鼓地回到西屋，張淑琴悄悄跟進來，滿臉堆笑地央求道:大侄子，再住一宿行不?正好你爸他們上班推遲了，要不往年都沒這時間。就算大姑求你了。

　　“大姑，真不行。”

　　“你上大學一年也來不了一趟，你爸他們也來得少。再說，開車跑一個來回兒也不少油錢呢。來一次不容易，多住兩天唄?”

　　“大姑，昨天說好的事兒，不能變卦。大人說話要算數！”

　　“你這臭小子！”張淑琴說完轉身就走出去了，眼裡卻充盈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