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救下福克斯號上的船員和乘客們,這對於無敵號的水兵們而言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而且福克斯號的英勇奮戰也讓皇家海軍的小夥子們感到敬佩,甚至就連無敵號的指揮官胡德少將都專門和福克斯號的眾人見了一面。
這可把大夥兒都給高興壞了,要知道,胡德家族可是帝國最具威望的海軍家族,從中世紀的擴張戰爭到近代的統一戰爭,胡德家族所立下的卓越戰功那可是寫上一整本書都寫不完的……
在與胡德少將見過面之後,福克斯號上的重傷者們統統被送進了艦上醫院,輕傷者也在經過檢查之後被安置在了水兵住艙之中,還有喬治和理查德,這兩人一個是貴族,一個是退役海軍軍官,身份比較特殊,他們則被安置在了中級軍官的獨立住艙裡。
而安德魯,盡管他頂著一個“顧問”的名頭,不過顯然他並沒有享受到什麽過於優渥的待遇,而這,也是安德魯在這段時間裡第一次與喬治分開住宿。
不用再天天伺候那個小少爺,安德魯倒也樂得輕松。
至於說……寂寞?
“不過話說回來安德魯,你為什麽會在這裡?我還以為你會參軍呢,現在諾裡斯前線已經開戰了,你都不知道那裡打的有多慘。”
貝克正拉著安德魯在聊天,或許是因為看到貝克在這些可敬又可憐的幸存者中遇到了熟人,他的上級很慷慨的給了他一個短時間內照顧一下幸存者們的工作。
“因為科倫莫的子爵大人不想讓他領地上的年輕人去前線送命,所以他就讓他領地上的年輕人去馬塔避難了,我……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是去找那位大人求助的,他就順帶把我也捎上了。”安德魯感歎到。
誰能想到一趟原本是避難的旅途,卻差點讓所有人都下了地獄……
“對了,你說前線已經打起來了?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一提到前線,安德魯的心就有些揪了起來,他記得父親好像距離前線並不遠。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畢竟我是海軍嘛,但是前段時間在聽廣播裡說,那些卡薩就像發了瘋的野豬一樣拚命的在衝擊我們的防線,據說他們都已經死了十幾萬人了!”貝克語氣非常誇張的說到。
聽到這話,安德魯呵呵笑了起來。
“這才剛開戰就死了十幾萬人,這話……你信啊?”
“想要攻破諾裡斯防線,他們怎麽也得死個幾百萬人吧……總之這一仗啊,我覺得要麽得磨磨唧唧的打個十幾年,要麽在今年聖誕節之前就能結束,反正我是想不到卡薩到底有什麽辦法可以攻破諾裡斯防線……”
貝克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說不定,今年聖誕節我還能再回家休個假呢。”
安德魯讚同的點了點頭。
“我也希望能在聖誕節之前回家。”
倆人一邊聊著,手中的活兒也沒停下來過,福克斯號上的大夥兒和無敵號上被派來照顧和管理幸存者的水兵們基本上都在這樣搭著夥一邊聊天,一邊布置著福克斯號幸存者們住宿的地方。
對於在海上生活的人們,“住”這個詞真的很簡單,無敵號的水兵住艙其實就是一堆被焊在幾個大船艙裡的三層床,一千多個水兵們就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睡在這樣的地方。
不過好在這裡還算寬敞,盡管照明不怎麽好,但白色的牆漆多少也能提高一些亮度,這些住艙看起來應該是每天都會清掃的,地面很乾淨,床鋪很整潔,
而且並沒有多少怪味。 對於一群剛剛失去了自己的船的遇難者們而言,這裡的條件已經很棒了,不可能有人會抱怨什麽……
在整理好自己住的地方之後,一名軍官跑了下來,告訴所有人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無敵號畢竟是一艘有自己任務在身的戰艦,她不可能專門帶著大夥兒去馬塔,但她可以把安德魯他們帶到阿拉比亞半島的北方港口城市迪利比裡,而安德魯他們則可以在迪利比裡自行前往馬塔。
至於之後,貝克悄悄告訴安德魯,在迪利比裡補給完之後,無敵號將會沿著海岸線北上,去襲擊卡塞爾帝國的南部沿海城市,以逼迫卡塞爾帝國的南方艦隊離開他們的安全海域,在公海裡與皇家海軍維多利亞艦隊進行決戰。
對於貝克的爆出來的這些猛料,安德魯隻當自己沒聽到。
根據軍官的告知,安德魯他們可以在這艘船的主甲板,下層甲板以及一層甲板的公共區域裡自由活動,而就餐時間是和水兵們一起,批次自行選擇,另外如果水兵們或者軍官們發起了什麽私下的娛樂活動,安德魯他們也可以自行選擇是否參加。
這個待遇可以說是很寬松了,也讓所有人都很滿意。
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很久的水兵們需要一些新面孔和新朋友,而剛剛經歷了一場大難的福克斯號幸存者們,他們也需要一些寬松的時間來讓自己好好的放松一下……
無敵號到達迪利比裡需要2天的時間,在這2天裡,傷員們都得到了很好的照料,雖然在重傷員中依然有3人無法被挽回讓所有人都感到遺憾,但更多的人最終都獲得了安全,相信所有人都會銘記他們為大家的生還所作出的貢獻的。
在所有傷員中,萊頓可以說運氣還不錯,他從那麽高的地方摔在了海面上,最終醫生的診斷結果是背部肌肉扭傷,骨頭沒問題……以他所遭受的事情來看,這和沒受傷又有什麽區別?
哈裡斯的情況也可以說是還行,那個鑽進了他胳膊裡的小金屬塊雖然在他的胳膊上劃了一道很長的口子,但並沒有切斷他的肌肉,不過在鑽進他的大臂裡之後,那碎片的位置有一些深,醫生建議他最好等到了陸地上之後,再去找正規的醫院把那東西給取出來。
這讓哈裡斯有些感到失望,畢竟沒人喜歡自己的身體裡少了些什麽,同樣也沒人喜歡自己的身體裡多出來點什麽……
但不管怎麽說,哈裡斯還是幸運的。
而愛德華,這小子就有些不幸了。
當醫生聽到愛德華說,一枚150mm炮彈在距離他不到10m的地方爆炸時,醫生隻當他是在胡扯,醫生說如果一枚150mm炮彈真的在距離他那麽近的地方爆炸的話,他恐怕渾身的骨頭都得碎掉一半。
就算在船艙裡也沒用,爆炸的震蕩波在狹窄的空間裡回蕩更是會直接摧毀他柔弱的內髒並殺死他。
但是在經過檢查之後,醫生的態度就改變了。
愛德華渾身所受的傷……雖然骨頭沒有碎掉一半,但他全身上下確實有很多地方骨折,甚至有些內髒都受到了不輕的創傷,在簡單的詢問了幾個問題之後,還發現了一些輕微腦震蕩的症狀……話說這小子在受到這麽重的傷之後居然還能這樣行動,這讓醫生簡直無法置信。
可無論如何,現在他都得躺下了。
再繼續這麽行動下去,無敵號上就得再多出一具屍體了……
聽到愛德華的診斷結果,安德魯和哈裡斯,還有萊頓他們都有些難受。
愛德華是個好小夥子,他有些跳脫,但人很善良,而且在與梅梅爾號的戰鬥中,他更是一直戰鬥到了最後……
“是個漢子。”
這是貝克對愛德華的評價,也是所有水兵們對愛德華的評價。
戰場從來都不是什麽好地方,但是……在這個最能展現出人性的殘酷和卑劣的地方,卻也是最能看清一個人的地方。
而愛德華,在家鄉被所有人當做“刺頭兒”的人,在戰場上,他卻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還有尊重。
雖然,他付出的代價也實在是太大了……
但理查德船長——現在應該叫他理查德先生了——理查德先生說,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這就已經是無比的幸運了。
是啊,比起那些已經死去的人,確實已經足夠幸運了……
至少,那些還在家鄉苦苦的等待著他們的人,那些對他們抱有期待的人,還能繼續期待下去……
而逝者們,那些最珍視著他們的人,最後卻只能在一封冷漠的死亡通知書之後陷入難以承受的悲痛之中……
夕陽西下,朝陽升起,悠揚的風笛聲在無敵號的艦尾甲板上響起,所有的水兵們都船上了他們最正式的服裝,所有的幸存者們也盡可能的把自己打理的足夠整潔。
在胡德少將的致辭之中,無敵號的所有船員和乘客們為福克斯號上的戰死者們進行了一個簡短,卻又隆重的葬禮。
在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在這廣闊的維多利亞海之上,有近二十艘商船遭到了卡塞爾帝國襲擊艦的襲擊,被襲擊者幾乎無一生還。
這是一場慘劇,但是在這場慘劇的最後一幕,福克斯號上的人們卻用自己的勇敢和機智告訴了那些可恥的海盜們……他們的陰謀詭計永遠也無法打倒阿列斯塔帝國,就連一個普普通通的帝國平民,都有勇氣站出來直面,並反抗卡塞爾人那最為殘忍的暴力……
試問,卡塞爾帝國又如何能夠戰勝擁有千千萬萬這樣勇敢國民的阿列斯塔帝國?
……
“勇敢……嗎?”正趴在無敵號後方艦島露台圍欄上聽著胡德少將致辭的安德魯輕輕呼出一口氣。
“或許在所有的商船中,你們是唯一一艘擁有反擊火力的,而且也是能夠跑到卡塞爾人的襲擊艦最近距離的……”
一位看起來已經很老的了上校軍官忽然來到了安德魯的身邊。
“但你們敢於使用僅有的手段向一艘軍艦發動反擊,那可是一艘火力強大的軍艦,這是很勇敢的行為,不是嗎?”
“您是?”安德魯可沒想到過有一天居然有一名上校會站在他的身邊可他說話,他連忙站直了身體。
“放松一點,沒關系……盧克·史蒂文森,如你所見是一名上校,這艘無敵號的作戰參謀,還和你們的理查船長一起在納爾遜號上服役過,他是航海長的時候我是炮術官,不過那家夥後來離開了軍隊而我選擇了留下……還有你,我知道你,安德魯·格雷福斯,陸軍英雄比利·格雷福斯的兒子,嗯……看起來像是個男子漢。”
史蒂文森上校笑眯眯的一股腦兒說了一大堆話,再配上他那已經有些花白的頭髮,總給人一種他好像什麽都知道的感覺。
“您認識我的父親?”安德魯微微揚起了眉毛。
“哦……誰不認識老比利呢?背著一個胖子從1000名騎兵的包圍中甩掉了900匹馬,然後拿著一把步槍擊退了最後100名騎兵成功背著他的長官回到要塞的傳奇英雄,他的事跡都可以出一本書了……”史蒂文森上校聳了聳肩。
安德魯的眼角抽搐到停不下來。
他已經覺得自己的老爹夠牛X了……
1000名騎兵的包圍?!那是什麽鬼?那真的是人能夠活下來的場景嗎?
“其實……你知道嗎?我曾經一直都以為這是陸軍在扯淡,是在造英雄,為他們在阿庫塔斯坦的失敗找借口……直到有一次我在訪問德第的途中去了一次阿庫塔斯坦,結果你猜怎麽著?當地的土著已經把你的父親當做神靈了,雖然是那種不太好的神靈,但確實已經把他當做神靈了。”
“……”
自己的父親太過強大讓當兒子的忽然有了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史蒂文森上校並沒有在意安德魯的表情,他好像只是想說些什麽一樣,在那自顧自的不停說著……
“在軍隊裡其實也有很多人崇拜過你的父親……我記得你的父親有一句話曾經在軍隊裡傳播過, 雖然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說過的,總之,這句話是這樣說的……”
“每次一進入戰鬥,我就會失去恐懼,或許有些人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但我總是會想辦法找回自己的恐懼,我覺得感覺不到恐懼那並不叫什麽勇敢無畏,因為只有當你能深刻的體會到恐懼,並跨越恐懼……到了那個時候,勇敢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只有那樣你才能活下來……”
安德魯微微笑了起來。
這麽文縐縐的話可真不像是他父親會說的。
“如果他真的無法在戰鬥中感受到恐懼的話,那我得說他確實是個非常勇敢的人……你得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多少人敢直面自己的恐懼,他們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麻痹自己,最後他們把一切都麻痹了,自己也理所當然的死掉了……”
“或許……在這樣的時代裡,只有他那樣的勇士才能活下來吧……誰又知道呢?”
史蒂文森上校在那自顧自的說完話,並歎了一口長氣之後,他就離開了這座艦島。
而安德魯倒也明白了這位上校的意思——他只是在找個不認識,卻願意傾聽的人傾訴而已……傾訴自己無法對身邊人說出口的恐懼和不安罷了。
他覺得,史蒂文森上校這樣的人才是一個真正勇敢的人,他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並沒有逃避自己的恐懼。
至於自己……
安德魯忽然覺得……父親搞不好真的說過那樣的話。
而且,那些話,恐怕就是說給他未來的兒子聽的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