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薩烏已然承受了一個多小時的炮擊,可卡塞爾人的大炮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而在他們的軍營裡,那些已經完成了整裝整隊的大軍正在源源不斷開出大營,向薩烏的方向行進。
科林和安德魯兩人默默的看著那向南,向北,還有向著他們而來的卡塞爾大軍,只是在默默的看著罷了……面對這種他們根本無法抵擋的力量,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做什麽。
今早的風有些喧囂,吹著黃沙不斷的撲在兩人的臉上,那剛剛升起的太陽看起來似乎有些灰蒙蒙的,讓這天地之間本就單一的珍貴色彩都顯得有些黯淡。
一顆沙子被吹進了安德魯的眼睛裡,讓他本就乾澀發疼的眼睛更加覺得難受。
他“嘶嘶”的抽著氣,從鬥篷下面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來一張手帕,打開水壺在上面倒了些水,就開始輕輕的揉起那隻睜不開的眼睛來。
在安德魯的身邊,科林正緊緊的握著手中的步槍,步槍的槍口也被指向了前方那敵人的大軍。
“你是在試著用眼神殺死敵人嗎?”安德魯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調侃了一句。
科林有些惱的瞪了安德魯一眼,他開始嘗試放松自己僵硬的身體,可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很難做到放松這麽奢侈的事情。
“我在想……他們從離開軍營到踩在我們的腦袋上只需要25分鍾,薩烏的炮擊又好像永遠都停不下來了,我在想25分鍾之後我究竟是會成為他們的戰俘,還是會變成一具死屍!”
“……我覺得變成死屍的可能性大一些,尤其在他們把前坡的地雷給踩響了之後。”揉了好一會兒眼睛,總算讓眼皮子底下不再有異物感的安德魯說到。
科林不想說話了,不帶這麽聊天的,他還想試著讓自己稍微放松下來,可卻被安德魯一句話弄得更加繃緊起來。
“話說,科林,你的步槍是和盧比奧一樣的M1886呢……”
“你應該更緊張一些,夥計!”科林已經有些惱怒了。
前方敵人十幾萬大軍正在出動,後方他們的老家都被敵人的炮火給轟平了……現在的他們可不是在郊遊!為什麽他這位搭檔卻一點緊張感都沒有,還這麽無厘頭呢?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他們已經陷入絕境了嗎?
“可是我現在已經很緊張了……”安德魯聳了聳肩。
雖然話是這麽說,可看著安德魯那張吊兒郎當的臉,科林隻覺得這家夥是在耍他。
“話說在他們第一次進攻的那會兒,當敵人終於衝進我們的戰壕時,我當時想帶著其他人衝出戰壕和敵人交戰的。你看,當時我覺得敵人頂著大太陽那麽老遠的來到薩烏,他們肯定已經沒體力了,如果我們衝出戰壕來一輪反擊的話,這可能會給敵人來一個很不錯的打擊……”
“然後呢?你們衝上去了?”
科林在旁邊連翻白眼,現在他也開始覺得自己身邊這家夥的確是在緊張了。要知道,在絕大多數時候安德魯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和交流對象,他很少會像現在這樣絮絮叨叨的開啟一大堆話題。
“只有我一個人衝上去了。”安德魯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好吧……”科林現在很想撓頭。
他無法分辨現在的安德魯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為了緩解壓力在吹牛,但根據這家夥的性格,他應該是在……說真話?
如果是真的話,那這是一件何等可怕的事情?上萬敵軍衝向自己的陣地,
你想帶著戰友們反擊一波,結果當你爬出戰壕面對敵軍的時候,卻只有你自己一個人…… 這種事情光是想想科林都覺得心驚肉跳。
但……不知為何,也有點搞笑……
這家夥“嗚哇”的想要帶著戰友衝向敵軍,結果卻根本沒人和他一起上什麽的……好吧這實在是太丟人了。
“然後當我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他們掩護我讓我逃了回來……”
“……你能活下來真是走了狗屎運。”科林臉皮抽搐。
“我也這麽覺得。”
安德魯點了點頭說道:
“然後沒過多久一枚手榴彈就在我面前爆炸了,後來醫生告訴我我身上被炸出來十幾個傷口,有些傷口裡還有彈片……沒死真是運氣。”
科林現在隻覺得,他身邊的這家夥現在還能站起來,還能走能跑簡直就是眾神垂憐。
與此同時,他又萌生出了一種想法——或許……跟著這個好運的家夥,能熬過這一趟也說不定?
頓時,他朝安德魯的身邊稍稍爬近了一些。
“話說,安德魯,你現在有什麽想法沒有?”
“船到橋頭自然直……”
邦!
安德魯的頭盔被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
“是啊,在冥河上航行的船能不直麽……”科林冷笑著說到。
“真沒辦法,而且要撤的話我們最好現在就趕緊跑,否則跑晚一點等敵人佔領了高地我們可沒子彈跑得快。”安德魯面無表情的扶了下頭盔。
這話讓科林的心裡頓時一涼,可安德魯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更是一陣毛骨悚然:
“而且萬一羅賓又向上次一樣要玩什麽超距離射擊的話,這次敵人可不會在乎朝咱們頭上打多少子彈和炮彈了。”
一瞬間,氣氛陷入了沉默。
但沒過幾秒鍾,沙子揚起,科林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住安德魯就開始朝後方衝下去,在逃離弗洛伊德大道的途中,他還沒忘記掏出信號槍,並往裡面裝了一枚綠色信號彈。
“嘣”,“嘣”的陸續兩聲響,一顆綠色的光球和一顆紅色的光球正在天空中並不起眼的閃耀著。
“該死的!快點!快一點!都不要什麽羅賓開槍!他們的炮兵絕對不會忘了我們!我們前幾天才乾掉他們一個炮官!他們肯定會記仇的!”現在的科林都恨不得抓著安德魯直接從山坡上滾下去。
而在代表著緊急撤退意義的信號彈的提醒下,一道道沙塵被掀起在這沙丘的斜坡上。盡管第三排的其他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們也正在快速的離開弗洛伊德大道。
沒過多久,兩道沙塵匯聚,是據點距離安德魯和科林最近的摩根和弗雷德靠近了過來。
“你們想到了什麽?”
在雙方靠近了之後,摩根並沒有指責科林的嚴重越權行為。薩烏的狀況不明,頭上那一溜上司除了亞歷克斯之外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現在的摩根更在乎自己這三十來號人自身的存續問題。
“我真佩服我們居然還敢無比愚蠢的在上面呆那麽久,摩根!”
科林露出了滿臉自嘲的笑容。
“他們在我們第三連的手上吃了那麽多虧,甚至還有兩個炮官都被我們乾掉了!你覺得他們的炮兵會看著這座山,說‘啊,那個被打死兩個炮官的地方就交給步兵吧,我們的任務只是把薩烏轟成渣’嗎?”
“哦……饒了我吧!”摩根和弗雷德兩人同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痛苦在二人的臉上還沒來得及消失,他們腳下松軟的大地就忽然開始搖動了起來。
轟!
難以想象的巨大爆炸聲在背後響起,那要命的衝擊波把正在拚命逃跑的四人同時吹翻在山坡上。他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話說,他們每個人都曾無數次以為自己的見識已經夠多了……
可是,沙漠在天上飛,誰敢說自己見過這個?
那些該死的卡塞爾炮兵絕對早就憋著這口氣了!他們對弗洛伊德大道上展開了毀滅力驚人的密集射擊,那些可怕的重炮炮彈甚至都會同時落在沙丘上。
整個沙丘都在往下流淌,而那些被巨大爆炸揚起來的沙子甚至把天空和陽光都給遮蔽住了。
下方陰影中的士兵們每個人都是一臉慘白的望著朝他們的腦袋覆蓋下來的沙雲,甚至都忘了要逃命……
“護住口鼻!繼續跑!別停!”摩根拉起頭巾,把身邊的三個人從地上歪歪倒倒的拉扯起來,然後繼續朝下面跑去。
天上那雖然看起來可怕,但也就是細塵罷了,可身後那正在滑落的沙流卻是真正要命的東西,一旦被卷進去,那就肯定是活不了了。
“該死的!他們的炮兵都是蠢貨嗎?現在沙丘正在崩塌,他們自己的步兵也過不來!”摩根一邊跑著,一邊罵罵咧咧的。
沒人附和他的話。
敵人當然不在乎,反正現在薩烏都已經被轟平了,而且剛剛在弗洛伊德大道上大夥兒都看得明明白白,這次敵人分兵三路,打算十幾萬人同時從東北西三個方面,甚至有可能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徹底包圍住薩烏,並向那裡發動進攻。
好吧……這樣做究竟還有必要嗎?
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
沙塵籠罩著周圍的一切,滾滾沙浪從高處奔湧而下,慢了一步的倒霉鬼們一個接著一個被這無情的致命所吞噬,那些僥幸還活著的只是盲目的拚命逃著。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會逃往正在飽受炮擊的薩烏,還是逃往既沒有阿列斯塔人也沒有卡塞爾人,甚至就連阿拉比亞人都不敢過多涉足的沙漠深處,那個就連冥界都不敢與之比肩的生命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