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轟轟轟……
天色剛亮,薩烏的大夥兒們可能有很多人還沒醒來,在沙丘另一邊卡塞爾人的炮兵陣地上,諸多火炮開炮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
那些布置在遙遠地方的火炮每次開火都會震起大量的煙塵,只要有個望遠鏡,即便是在沙丘之上也很容易分辨,而安德魯此刻正在數著敵人炮兵陣地的數量。
這個數字,說實話,有些可怕……
光是在敵人的營地的後方就有3個陣地,而在更遠處大約火場的距離上,安德魯第一眼就數出了7個大型火炮陣地,更別說還有更遠的地方,那在足足10公裡之外的遙遠之處,210mm重炮那可怕的開炮聲即便是間隔了10公裡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炮彈發出可怕的呼嘯聲劃過安德魯頭頂的空氣,眼前的一切讓他毛骨悚然。
那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超過200門各式口徑的火炮正在對一個小小的薩烏不停的開火,就好像是要把那個小小的地方給徹底轟出這個世界一般。
而在營地裡,敵人正在好幾個廣闊的地方集結,那每一個地方都無比的寬廣,那每一個寬廣之處,都聚集著根本數不清的敵人……
眼前的這一切都在告訴第三連第三排的守望戰士們,敵人要開始進攻了。
而且還是傾盡全力的進攻。
忽然“嘣”的一聲炸響,一顆紅色的信號彈在那尚且黯淡的天空之中閃爍了起來。
按照原本的程序,這應該是警告後方敵人即將發動進攻,以及請求薩烏的炮兵對信號彈下方進行轟炸的意思。
可現在這樣的程序到底還有什麽意義?誰也不知道……
頭頂上的呼嘯聲密集的就如同雨點打在帳篷上的聲音一樣,大大小小的炮彈落在薩烏的陣地上。
焦黑的沙土被掀起,破爛的帳篷被吹飛,大家苦苦打造出來的堅固陣地被犁成平地……如果只是這樣,那或許還能給人一些安慰,可現在安德魯,還有其他第三排的士兵們所能看到的,卻只能讓他們面露絕望,遍體身寒。
整個薩烏都被籠罩在了灰黑色的不祥之中,那裡沒有一寸土地不在發生爆炸……
原本那些戰壕清晰可見的線條和輪廓都在漸漸消失,那些哪怕是閉著眼睛都能找到的水井現在卻再也無法分辨出來……
這個簡直就是受到了詛咒的地方,它正在被敵人那可怕的炮火從地圖上抹去!
“嘣!”
在弗洛伊德大道上,第二枚信號彈被打上了天空。接著,第三枚,第四枚……到安德魯這最後才發射出去的第十六枚……
這十六枚信號彈想要表達的事情,卻早已被敵人用他們的炮火表達了。可沒關系,他們要的不是這個。所有人都在期待著,期待能有哪怕一發炮彈從薩烏被發射出來,反擊到敵人的陣地上……
可期望這種東西,與失望卻永遠都只有一線之隔。
“哦見鬼……見鬼……哦……該死的眾神,見鬼!你看到了嗎?嘿!你看到了嗎?”
剛剛下去回收地雷的科林魂飛魄散的衝上沙丘,把安德魯從地上抓起來就大聲喊道:
“那是地震嗎?那是地震,對吧?那只是地震,告訴我,那是地震……”
“那是敵人的炮擊!科林!他們要大舉進攻了!你鎮定一點!”安德魯抬起雙手,重重的拍了一下科林的臉頰。
科林的兩片臉頰很快就紅腫了起來,人也安靜了下來,可他的眼神卻也變得縹緲了起來。
“我們……該怎麽和這樣的敵人打仗?”科林吸了吸鼻子。
“我哪知道?他們的大炮甚至比我們的槍都多……該死的……”安德魯苦笑著抱怨到。
薩烏那裡……實在是太可怕,太慘,慘到他甚至都不覺得還有必要去為喬治,特納,萊頓他們去擔心了——因為他真的不覺得這個世界上究竟還有誰能從那樣該死的炮火中活下來。
而且,比起自己的那些老友,現在他更關心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們這30來號人的身上根本沒帶什麽給養,彈藥也不多……如果薩烏完蛋了的話,他們若是想要以這種狀態從後方那無數阿拉比亞騎兵的重重包圍之中撤回亞述,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若是投降的話?
或許……那個他已經忘了名字的飛行員能幫他一把?給他爭取一個不錯的待遇?
呸……
一個戰俘的待遇再好又能有多好?
戰俘……
安德魯再次苦笑起來,看向那爆炸再也停不下來的薩烏。
他明明連個軍人都不是,可這就要當戰俘了?
那幫該死的家夥讓這一萬人跑到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來,信誓旦旦的說要守住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可他M的敵人只要一輪炮擊就能把他們所有人全給埋了!
啊……
他忽然感覺,他們這一萬人就好像是跑到這大老遠來玩過家家一樣,在卡塞爾人那可怕的大炮面前就如同玩具一般,脆弱的如同兒戲。
“好了,現在我們他M的到底該怎麽辦?”安德魯一臉無可奈何的自言自語著。
“我想……我應該把這些地雷先布置到前面去,然後我們去找亞歷克斯。”
科林依然很焦慮,他一直都在用力的磨著牙以免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不過,軍人或許終歸是有一種使命感,他提出了一個勉強可以算是有些建設性的提議。
想到就做吧……不這樣做還能如何?在草草的把那些個步兵雷給布置好了之後,兩人便離開自己的位置,朝亞歷克斯所在的方向走去……
……
……
弗洛伊德大道,或者說這座沙丘的長度超過兩公裡。
雖然根據某些眼睛又尖,又閑的無聊的人觀察,這座沙丘有時候會離薩烏遠十幾米,有時候又會變得離薩烏近十幾米,但這座沙丘卻永遠都在薩烏的北邊不遠處,是薩烏最堅實的屏障。
可那個名為薩烏的小鎮在幾個月前就已經被拆掉了,而之後那個勉強還可以被稱之為薩烏的防線如今也被敵軍的炮火夷為平地……
薩烏已經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內消失了兩次,可這個屏障卻依舊堅挺……
這個世界,有時候真的挺幽默的。
哦,或許我們可以換一種說法——人類這種總是自說自話的東西,有時候真的挺有意思的……
安德魯和科林一路帶走帶跑,花了足足二十多分鍾的時間才找到亞歷克斯,在這度秒如年的二十分鍾裡,卡塞爾人的炮火就如同永遠都不會停下來了一樣。
薩烏大概已經徹底爛了,鬼知道他們到底還在炸什麽……
而亞歷克斯的身邊也已經圍了一圈人,不管安德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總之第三排應該是全來了。
除了羅賓,雖說上次亞歷克斯說要把羅賓趕走,但最終他還是把那家夥給“招呼”了回來,而現在,安德魯並沒有在這些人中間發現羅賓的身影。
難道那家夥還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不管羅賓是怎麽想的,現在亞歷克斯的腦袋裡就如同一團漿糊,他自詡是一個參軍8年的老兵了,而且還是海軍陸戰隊的士官,就問像他這樣的人,什麽場面沒見過?
可是,今天這場面,他是真的沒見過……
就在數十分鍾前,就在那炮彈飛過天空落下的僅僅一瞬之後,薩烏就沒了。
爆炸,勉強可見的火焰,揚起的硝煙和塵土,在炮火中消失的陣地……
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哪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他才剛剛脫離準尉升上真正的尉官,這都還不到4個月的時間!
該死的!
還有自己這群該死的部下,他們只知道圍在這裡像一群蒼蠅一樣問問問,他們難道就不能有一點自己的想法嗎?
他有些無奈的看了盧比奧一眼, 可他發現自己這位副排長的眼睛裡也只剩下了迷茫,和他一樣,和所有人一樣。
敵人可怕的炮火轟炸嚇壞了這裡的所有人。
“閉上你們的嘴!回到你們的位置,把你們手中的地雷布置到前面去!等炮擊停止我們就返回薩烏!解散!”
煩不勝煩的亞歷克斯用簡直比那炮火聲更大的嗓門吼了一聲,而被吼的人們在稍稍一愣之後也隻得一臉悻悻的開始返回自己的位置。
包括盧比奧和法拉奇,也包括科林和安德魯,他們倆人對視了一眼,然後跟其他人一樣轉頭踏上了他們剛剛花費20分鍾才走過來的原路。
沒人質疑這個命令的正確性,沒人在乎若是炮擊沒停下,敵人卻攻上來了怎麽辦,更沒人去想要是敵人對這個山頭展開炮擊怎麽辦……
他們只是在這無比的茫然與絕望的面前,給自己找到一個可以目標罷了,哪怕這個目標會讓他們去死……
“嘿!你們還好嗎?”在返回的途中,盧比奧和法拉奇追上了安德魯他們。
“還行,至少比薩烏的人要好上不少。”安德魯苦笑著說到。
安德魯幾乎把話給說死了,讓盧比奧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麽……
“放輕松,車到山前必有路,說不定薩烏的情況沒我們想的那麽糟糕。”盧比奧盡自己副排長的責任安慰了一句。
“或許你說得對。”安德魯點了點頭。
車到山前必有路……這種鬼話只有小孩子才會信,可如今,卻又成為了他們唯一能尋求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