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攝氏度的天氣,相對前幾天已經涼快些,六月的卡拉奇很久沒下雨了。
夕陽西下,昏昏沉沉的蒼,顯得更加搖搖欲墜。
蒼被打似乎沒有任何理由,那個吠舍罵罵咧咧,嘴裡嘟囔著:打一頓,順順氣。
蒼是蒼白的蒼。
蒼的年紀不算老,但頭髮都已經白了。
頭髮是最近兩年才白的,所以名字也是最近兩年才起的,至於過去叫什麽名字,蒼已經忘了。
蒼並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忘記了,幾乎忘記了一切。
蒼是一個達利特,是港口從卡薩布蘭卡債務市場批量買回來的達利特之一。
和他一起被買來的達利特,大多已經死了。
可體弱的蒼,卻還頑強的活著。
蒼的任務是活著。
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蒼不知道為什麽要活著,但必須活著…
……
西元3003年,第三次長夜戰爭結束兩年後,財閥們的世界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和平。
只要沒有戰爭,甘達地財閥的經濟總是發展的很快,整個南亞次大陸漸漸恢復往日的繁華,特別是源源不斷的資源從南極大陸運回了卡拉奇港口。
只是能夠享受繁華的是那些財閥貴胄與高種人群。
在卡拉奇港口,有更多的低種人與負產囚徒,在烈日下勞作。
雖然先進的設備早就可以取代落後的生產力,但在那些高種人與財閥老爺眼裡,還是賤民的勞動力更便宜些。
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地方,蒼看到一個達利特人反抗過同樣低賤的首陀羅人,結果那個達利特被人用石頭活活砸死。
只能恐懼,卻無法反抗。
碼頭上停駐著的戰爭裝甲步兵,那種高近三米的鋼鐵怪物,不是人類可以戰勝的,雖然坐在裡面的冷血生物應該也算人類吧。
這種用於戰爭的武器,在和平年代卻把戰斧指向手無寸鐵的平民。
……
入夜,一處陰暗小巷,纖細的身影前,躺著一句屍體。
她,絕美的臉龐上留下是冷漠。
「趲趲,你太衝動了!」
〖他打了蒼,所以他該死!〗
「可這樣的人,我們殺的完麽?我們只是恰巧經過這裡,更多的時候,他必須一個人面對!」
〖可蒼就要死了!他倒在那裡,我們卻無可奈何!等我們走了,他真的要死了!〗
隨之,趙趲的眼淚破壞了她的冷漠。
李逗看後很是無奈,對身邊一個黑影說。
「3722!既然這個吠舍死了,你就取代他的身份,留下來照顧蒼!」
[3722遵命!]
……
“反抗?就算全城的達利特都拿起武器又能怎樣?他們打得過一台戰爭裝甲步兵麽?”
對於畜役管事羅摩那份改善底層民生的報告,港口執事塔拉克嗤之以鼻。
“那些從南極買來的負產囚徒,已經被打入了達利特,他們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翻身,他們遲早會死,用死了一批,我們就再買一批,但在他們死前,我們必須往死裡用!”
一旁的參議諂媚的應和:
“執事大人英明!不用學孟買那群蠢貨,買了一大堆不會用的設備,壞了港口就癱瘓了,修又不會修,換又舍不得。用達利特多好,反正是消耗品,用壞了埋掉就可以,買新的也很便宜。”
這種話也能說的出口,
對於小人,羅摩也只能偷偷哼一聲,獨自回碼頭巡視去了。 其實沒有一個善良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與階層。
作為刹帝利階層的羅摩,只是覺得最近港口的活有些重,作為苦力的達利特夥食太差,造成了過量的減員,才會提出改善底層民生。
港口大執事說的很輕松,真死人多了,這鍋最後還是會要畜役管事來背。
就像孟買港口執事不顧勸阻,為了向閥主炫耀,自己胡亂秀操作,把幾十億聯邦幣買來的自動港口設備搞壞。最後把負責買設備的技術管事給槍斃了,事情才算平息。
當然,死一些達利特,畜役管事羅摩還不至於會被槍斃,但以辦事不利的罪名被革職的概率很大。
如果失業了,羅摩並不敢想下去。
沒了錢,地位也保不住,說不定會成為首陀羅……
新紀元的宗派,比起古代已經好很多了。
和千年前古人不一樣,幾乎已經沒人信仰神了,大家只相信金錢,有錢才有地位。
所謂階層已經和出生無關,不過就是衡量財富的標準,宗派階層都會因為財富而改變。
畢竟教宗也隻認錢,誰能供奉的更多,自然會賦予更高地位。
當然,達利特是不變,沒有達利特可以翻身,所以一旦成為了達利特,還想擺脫?除非死後連名字一起被遺忘。
想著想著,羅摩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低頭看去,絆到他的只是一個倒在地上的達利特,在雨中滿身泥汙,黑夜裡很難發現。
羅摩本以為這是一具達利特的屍體,在一聲歎息後,準備聯系人來拖走。
他歎息的只是又損失了四百聯邦幣。
可正當羅摩打算開口,那具‘屍體’動了一下,在一驚之後,才發現這人還沒死。
要不要救,羅摩猶豫了下,四百聯邦幣,在卡拉奇可以同一條達利特的命劃等號。所以一些得重病的達利特,會被港口處理掉。
把藥物用在救不回來的達利特身上,也會被認為是一種浪費行為。
“快跑,不要管我……”
“能回來麽……不要扔下……”
那個倒地上的達利特似乎在說夢話,但羅摩卻一句也聽不懂。
這不是通用語,難道是漢語?
南極買來的達利特,怎麽會說漢語?
很有意思,這或許會是一場大功勞。再低頭看去,羅摩就沒感覺這個達利特很髒了。
他沒有喊人,借著夜色自己扛了回去,還是不讓別人知道比較好,傳到港口執事那裡,就算有功勞也和自己沒啥關系了。
直至此時,隱於陰暗處躲著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
“大人,他外傷愈合了,但似乎因為炎症還在發燒!”
說話的是個老仆,看似身份高貴的羅摩,家裡落魄的也只有一個牙都掉了的老仆人。
老仆用熱水把滿身泥垢的達利特衝洗了下,才看上去感覺清爽了些。
一頭蒼白的發下,是一張東方人的面孔,至於是和人還是華人,羅摩心裡已經有數了。
只是這張臉有些陌生,和羅摩想象中的那些大人物不太一樣。
『家裡還有什麽藥麽?看看能不能救活。』
羅摩稍有些失望,但還是打算救一下這人。
老仆從床底拉出一個藥箱,用有些顫顫巍巍的手打開:
“大人,除了一些抗生素外,就只有兩罐格摩斯。”
『格摩斯?太貴了,一罐格摩斯夠買兩個新的達利特了,給他喂一點抗身素,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好的,大人……”
雖然羅摩這句話說的很吝嗇,實際上在老仆耳裡已經聽出了慈悲。
對於一個財閥的達利特,並不是羅摩的私產。病的那麽重,一般是不會給用藥的,死了也只會被扔掉而已。
老爺舍得給他用藥,已經算是很大方了。
平時羅摩自己病了,也不舍得用抗生素,更別說救命用的格摩斯。
除了當年老主母重病時,羅摩把格摩斯像不要錢一樣的用,最後老主母死了,羅摩也窮了。
家裡本來還有三罐格摩斯,去年那場流感,老仆人和羅摩都病的很重,羅摩開了一罐給老仆人用。
老仆人嫌貴也不舍得,主仆相互推辭,結果各用一半,兩個人都頂過去了。
想到這裡,老仆也有些暖心……主人的心還是太軟了,只可惜這種人心似鐵的財閥世界,心軟只能一步步走向深淵……
抗身素也不算便宜,給那些達利特用,還真是……
老仆畏畏縮縮,根據體重算好了抗身素劑量,一絲也不舍得浪費……
確實無法考慮這個外人的死活,畢竟家裡也沒啥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