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時值盛夏,酷暑炙人,暑月蟬鳴,盡管是繁華富庶的杭州城,但是在這炎熱天氣裡,
街頭巷尾也是一片蕭條。
盡管室外烈日灼灼,顧家的花廳中卻是涼爽舒適,流香四溢。
八個白銅的火盆裡如今都放著都是冰塊,每個盛冰塊的銅盆邊上,都有一個俏麗的小丫鬟在打著扇子,
使得房中寒流湧動。
廳中顧家的管家顧盡華,正恭恭敬敬地站在花廳一角,等待著家主的隨時召喚。
他雖是顧家的管家,但這也隻限於這座豪綽無比,且規模宏大的顧家大宅裡。
出了顧宅,他便是杭州城的豪商巨賈,杭州城裡三條最繁華的街道上,一多半店鋪都是他的。
在杭州城漫說尋常百姓、商賈富紳見了他要畢恭畢敬,就算是官府衙門那兒,他也是說得上話的人物,
這樣本該是跺一腳全城亂顫的大人物,此刻就在顧宅裡溫馴有禮的做他的顧宅大管家。
古語中說的“宰相門前七品官”的這句話,就在顧盡華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顧盡華小心翼翼的伸著脖子往裡廳看了一眼,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黑鐵塔一般的身子,
粗壯結實,雖然穿著一身文士常服,卻沒有一點斯文儒雅之氣,若非他眸間閃動的光芒精明如電,
很容易就會被人把他歸為一個只知道動用一雙缽般巨大鐵拳莽夫。
這個莽夫正在大發雷霆,他氣熏熏的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大發雷霆的對象雖然不是嶽員外,
可顧管家卻象掃到了風尾似的,大氣都不敢喘。
坐在上首正在發火的這個男人,是顧家如今的當家人,顧家長房嫡長子顧青柳。
在他面前,正躬身立著另一個男人,只見他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藍的上好絲綢做的,
繡著雅致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
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豔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他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系玉帶,手持象牙的折扇。
若有行家去看,便知道這一身名貴打扮,俱都出自名家。
“這次離開去揚州,我本想與陸家商討一下,該如何應對這次天子欽差來江南的事宜,我就晚回來一天,
你就沒去給我迎接欽差的行駕,你這是打亂了我的部署,還是一無所知呢,這件事若是出了什麽大亂子,
你難辭其咎。”
那男子忙俯首道:“長兄息怒,是弟弟我錯了,我只是明知道這個鄭宏是來江南難為我們顧家的,我就忍不下這口氣,
一想到還要去城門口諂媚的去迎接他,我更是做不到。”
這男子名叫顧青林,雖然不是顧家長房之子,但也是顧氏家族裡的從小就特意挑選出來著意栽培的顧家孩子。
小時候伴著顧青柳讀書、習武,學習經商,長大後便做了他的助理,幫著顧青柳打理顧家生意。
顧青柳能這般從容的管理這麽一個偌大的顧家,對這麽龐大的一股勢力隻從發展方向上做些決定,
身邊自然有一個分工明確、極具效率的執行班底,諸多細節都是由他們去完善貫徹的,
他的幾個顧家兄弟都是這個班底中很重要的人物。
顧青柳沉著臉色一揮手,說道:“那麽我給鄭宏準備的住處,他可否住了進去。”
顧青林連忙應了聲是,顧青柳沉思片刻,又道:“那麽小妹和妹夫可否見過鄭宏了···還有那個鄭夫人?”
顧青柳口中的小妹和妹夫自然是顧盼盼和何明秋夫婦二人,
看來這顧家也很是把何明秋和何青雨的關系看的很重。顧青林目光閃動有頃,漸漸露出一絲譏諷,冷笑道:“那何明秋做的更絕,作為一郡之首的刺史,
他還真把天子欽差當他的女婿了,他竟然托病沒有露面,還是大哥以往太縱容們了。”
顧青柳看了他一眼,籲了口氣道:“算了,這件事我看還是小妹的主意,就讓他們去胡鬧吧。”
“公子……”
顧青林一走,顧管家便湊了上來,顧青柳擺擺手,吩咐道:“記住,從今天起,碧水池那便由你親自盯著,
千萬不要怠慢了欽差夫婦。”
顧管家應了一聲,問道:“那要不要旁敲側擊的向他們透露一下,這些都是我顧家的····。”
顧青柳擺了擺手,悠悠的說道:“鄭宏要是足夠聰明,那就不用我們提點,如果他看不出來,
那也就沒有必要讓他知道了。”
顧管家雖然不知家主再說什麽,可這時顧青柳已經說道:“你也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嶽員外如釋重負,在這位脾氣暴躁的掌門人面前,他的心裡總有種無形的沉重壓力,尤其他正發怒,
不過能讓家主都這般懼怕的人物,必定是頂尖兒的人物,動動小指都能讓他灰飛煙滅的人物,
所以盡量還是能躲遠一點兒,那就盡量遠一點。
眼見顧管家如履薄冰地退了出去,顧青柳籲了口氣,有些頭疼地坐了下來。
至於朝廷對顧家龐大的潛勢力有所忌憚,有些事情能避過他就避過他,他倒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生意人,根本就不想掌握政治權力,也沒有那個能力,擁有龐大的財力未必就能雄霸一方的人。
要不然古往今來也不會有那麽多富可敵國眼光長遠的豪紳富賈,想要掌握權力或者想要得到權力,
勢必要散家財去資助一位當時未必就比他實力強大的有潛力的英雄豪傑了。
鄭宏突然來到江南,保密工夫事先又做得十足,連顧家也被搞得十分被動,不過自從鄭宏要重新興建金陵城,
他就已經有了這種預感和心理準備,倒也不是特別的匆忙。
興建金陵,與杭州和揚州鼎足而立,如果朝廷走到這一步便適可而止,他也是樂見其成的,因為在他掌管下的顧家,
當真是沒有那雄霸一方的野心,只要延續顧家繁榮,保住顧家子嗣香火,這就是他最大的心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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