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裡另開一縣這個事你想都不要想了,你以為你父親的中書省和六部都是擺設嗎?
我讓高力士私自在萬年縣的管轄內給你劃出十幾個坊市,你先做著,做好了再商議。”
玄宗皇帝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令鄭宏甚是開心。
但玄宗皇帝隨後又道:“這事我隻讓高力士把招呼打到萬年縣衙,但凡京兆府尹插手我都不管,
所以你也不要做那些出格的事,你休想仗著皇家的權勢為所欲為。”
鄭宏心中一樂,強拆這種事他可乾不出來,玄宗皇帝這麽安排,可是確實有些束縛了他的手腳,
不過在他的眼裡,這些事情倒也好辦。
這事想要不出格,實在是太難了,因為他想通過這十幾個坊市來做一個實驗,
看看能不能改變一下大唐現如今的社會體系。
因為大唐無論多麽強盛輝煌,可它始終是一個以農立本的國家,而以農立本的封建王朝卻始終逃不出一個魔咒,
那就是均田製逐步瓦解,土地兼並現象日趨嚴重,使其耕者無田,社會自然動蕩,之前的漢朝如此,
後世的大明依舊如此。
想要解決土地兼並問題,那就只有改革這一件辦法可以解決,但是改革的成功率太小,而且風險也太大,
搞不好就會引火自焚。
所以鄭宏有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把堵換成疏,與其處處防備,倒不如大力支持。
像是後世的大宋,將土地買賣投入商品市場,從經濟學角度上來講,
不受約束的土地交易的確可以促進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這也使宋朝在短時間內積累了大量的財富,
可是根本的社會矛盾卻依然沒有解決。
只不過是在繁榮的經濟下,將這些矛盾掩蓋住了而已,鄭宏相信,就算蒙古人不南下,
趙宋王朝早晚也會吃下自己種的苦果,從而自己把自己給玩死。
但是鄭宏堅信,只要按照他為大唐設計的發展之路走下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眾所周知,是“工業革命”將大英帝國帶上世界霸主的地位,但是眾人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才引發的“工業革命”嗎?
那就是“圈地運動”。
大英帝國的一場圈地運動,使地主獲得了大量的土地,從而提高了農業生產的效率。
而大量失去土地的農民只能向城鎮轉移,為資本家的工商業服務,以獲得工資來養活自己。
獲得生產力的工商業得到發展,農民可以從中得到大量的酬勞,同時農業生產效率的提高,而使農產品價格下降。
這樣一來使農民的生活成本反而比有土地的時候更低。
這樣的良性循環,才使得大英帝國的“工業革命”轟轟烈烈的開展起來。
現在大唐的工商業還比較松散,根本無法發動起那場所謂的工業革命,所以鄭宏便想用這十幾坊市為基點,
看看能不能將大唐的工商業發展起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擺在鄭宏面前的還有一個嚴峻的問題,那就是權利,權利不夠就會處處受到掣肘。
最起碼現在,在這長安城的萬年縣衙裡,不會受到阻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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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宏以前幾次來過這皇城,對這座皇城早就很熟悉了,尤其是這吏部,因為他之前來過。
但是那一次還是來辦“公務員入職手續”,今天這還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來這裡。
吏部的小吏笑容滿面地把他迎進衙門,陪著他經過百余名的甬道,過儀門,繞向後院的吏部尚書的“辦公室”。
這小吏如今已五十出頭,二十歲便進了吏部做小吏,在吏部做了三十年的小吏,生活過的也算是愜意,
但不知為何,最近突然間想要上進了,所以在這吏部衙門裡接人待物也比之前熱情了許多,
尤其像鄭宏這樣的高官,更是極盡的殷勤。
吏部至初設以來,一直都是吏部之首,唐初之時歸三省之一的尚書省轄製,後來太宗皇帝李世民登基,
因李世民登基前的官職便是尚書令,為了避嫌,這尚書令的官職也就取消了。
而這吏部也就由皇帝親自轄製,所以吏部的地位也隨之提升,再到後來,這禮部尚書的地位,
已經能與中書令平等了。
來到大堂坐下,那小吏便道:“尚書大人正在處理公務,鄭大人請稍候片刻,周某這就去稟知尚書大人。”
“有勞你了。”鄭宏微笑著還施一禮,看著那小吏匆匆離去,便正襟危坐,在心裡仔細地斟酌著說詞,他正想得入神,
就聽門口咳嗽一聲,一個渾厚的男子聲音說道:“鄭大人來我這吏部,有何貴乾啊?”
鄭宏立起身來向門口望去,就見一位官員緩步邁進廳中,也正向他打量。
這人身穿一身紫色公服,上繡無枝葉散花答,腰佩金魚袋,腳蹬粉底朝靴,頭戴一對帽翅烏紗帽,
那張臉龐,方面大耳,目光炯炯,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鄭宏連忙側身施禮,長揖到地:“晚輩鄭宏,見過林伯父。”
林華一見鄭宏以晚輩之禮拜他,這不禁令他有些稀奇,他吏部尚書是正三品,而鄭宏為安西軍宣慰使,
乃是一方使相,堂堂正二品。
不過要是以輩分而論,他也受得,於是便笑道:“呵呵呵,鄭大人不必客氣,請坐,請坐。”
林華嘴角牽動了一下,隨便哈哈兩聲,就算是笑過了,鄭宏候他在主位坐定,這才在椅上重又坐下。
鄭宏瞟了林華一眼,見他雖故作從容,雙眉之間卻似乎隱蘊怒氣,心中不免奇怪:
“我不就是拽著你的女婿去我的梨園衛當了幾天官嗎,你至於這般恨我嗎?”
鄭宏雖然心中這般想著,卻是不敢露出絲毫不恭的神情。
林華此刻的確心中大為不悅,這梨園衛在他這種根紅苗正的朝廷官員的眼裡,那就是不該存在的,
諂媚君上,製造冤假錯案,王衛掌權時做過的所有惡事,似乎都被這個吏部尚書按在鄭宏的身上,
而且還有一個更令他生氣的事情,那就是梨園衛完全獨立於官員體系之外,有獨立的任免權,
壓根不歸吏部管,這怎能不令他生氣。
林華撫須瞟了鄭宏一眼,說道:“我聽我家小女說了,前幾日鄭駙馬喜得貴子,真是可喜可賀啊”
鄭宏當即拱拱手,從容說道:“如今林伯伯的女婿是我家兄長,我們自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這般客氣,
作為小輩的我,應該時常過來請安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林華看著這位一身壞心眼的便宜親戚,你說他是為了親情所致,過來聯絡感情的,
他怎會相信,於是嘴角微微一撇,冷淡地道:“鄭大駙馬有何事?你且直接說來吧。”
鄭宏今天過來是有事相求,出於禮貌和含蓄,他也不好直接進入主題,於是便在一旁寒暄著,
鄭大駙馬侃侃而談,可林華的心思卻打了轉:“看來今天他是有事求我,如果是大事,我就果斷拒絕,
如果是小事,看在他是萱兒的小叔,我就幫一下·····正好借此機會,讓他把他二哥從梨園衛裡放出來,
要不然在那裡能有什麽前途。”
鄭宏見林華撚須沉思,隻道他正聽的入神,於是自己也來了精神,看來是時候切入正題了:
“小侄今天來找林伯伯,為的就是二哥在梨園衛的去留問題……。”
林華似聽非聽,正在心裡盤算著自己的事,但是“二哥”二字一入耳,他突然清醒過來,連忙說道:
“等等, 你方才說甚麽?再說一遍。”
鄭宏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話重複了一遍,林華臉上登時露出了笑容,神情也熱切起來:
“好,很好,你不愧跟你二哥是手足,所言句句也是為他著想,我也是十分讚同。這樣吧,
今日我就回去找一下,看有沒有合適的官職,將他從梨園衛調出來。”
鄭宏一愣,心中反應過來,合適的官職?由於梨園衛的官職不受吏部轄製,所以官職任免也就跟過家家一樣,
鄭宏當初便將一介白衣的二哥直接任命成四品梨園衛儉事,不久又擢升成從三品的同知。
聽林華這話裡的意思是要在朝廷裡直接找一個從三品的官職任命,這梯子借得也太高了,這就轉正了?這也太無恥了吧。
“啥?調你二哥去萬年縣當縣令?”林華沒有了剛才的談笑自若,急忙將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從三品直接降成正六品,雖然林華對自己的這個女婿很不喜歡,但那也是自己的親女婿啊,俗話說,
一個女婿半個兒,自己一個堂堂吏部尚書,自己的女婿卻連將九級,這也丟人啊。
無論鄭宏怎麽勸說,林華就是不停的搖頭,鄭宏甚至自己貶低自己的梨園衛,說在梨園衛當官的壞處,
可林華就是不同意。
鄭宏喘著粗氣看著眼前這個倔強的老頭有些無奈,最後只能說道:
“那也行,昨日太子殿下與我說了,二哥做北鎮撫司同知有些不妥,我這個做弟弟的,也不好讓二哥委屈了,
正好梨園衛在劍南缺一個掌事的指揮使,也是從三品的官職,要不就去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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