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宏離開了曲江池後便來拜訪楊國忠了,此時楊國忠正在府裡專研葉子戲的玩法。
這葉子戲算是中國古老的紙牌遊戲了,兼用骰子擲玩,最早出現於漢代,是公認的撲克牌鼻祖。
楊國忠當年沒有發跡時,在賭坊裡乾過幾年,像是什麽馬快,投壺,藏弦,他都是無所不通。
而玄宗皇帝和楊貴妃甚是喜歡玩這種叫葉子戲的賭博遊戲,楊國忠投其所好,對這葉子戲也是頗有研究。
一聽鄭宏過來拜訪,楊國忠急忙收起桌子上的葉子戲,在他的眼裡,他已經鐵定了是下一任的大唐帝國的宰相了。
如果讓外人看到他玩這些東西,終究感覺有些不妥。
手忙腳亂的收拾乾淨,楊國忠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後對下人說道:“讓他進來。”
鄭宏見到了楊國忠,沒有說話,先是一個90度的躬身大禮,對楊國忠拜道:
“晚輩鄭宏,謝過楊伯伯對我鄭家的仗義出手,救命大恩。”
楊國忠看著鄭宏這樣,先是一愣,他沒想到鄭宏會這樣,不過看他態度如此誠懇,於是扶起鄭宏說道:
“賢侄莫要這般客氣,作為大唐之臣,食君俸祿,看到朝堂上的不公之事自然是要管的。”
鄭宏進門對楊國忠行的禮和說的話都是他事先推敲過的,唐朝不興跪拜之禮,這90度的躬身大禮算是最隆重的了。
而鄭宏身為駙馬,對楊國忠自稱晚輩,而且喚他楊伯伯,這在一些讀過聖賢書的大儒眼裡,是極為不合禮製的。
可他楊國忠是何人,一個在市井中長大的人,雖然現在當了高官,也在極力的扮成很有文化的樣子。
但是骨子裡還真吃鄭宏這套,於是他也順杆爬的稱呼鄭宏為賢侄了。
只不過論輩分來說,要是在楊貴妃那論,他兩這稱呼卻是有些不妥,好像是差了輩了。
可是在這鄭宏和楊國忠兩個文化水平不高的人眼裡,管他那些作甚,叫著開心就好。
“誒呀,小侄我真是佩服啊,楊伯伯把王鉷扣在大理寺裡不審,那就相當於踩著他李林甫的狗尾巴,
讓他一直難受著。”
聽了鄭宏對他的做法這番解讀,楊國忠不禁有些眼皮亂跳,這也太粗俗了,不過很合他胃口。
鄭宏見楊國忠對他的交流方式很是滿意,於是又說道:
“不過楊伯伯已經跟李林甫翻臉,而且也踩到了他的尾巴,難道您能一直踩著嗎?”
鄭宏這麽一加分析,楊國忠有些蒙了,因為他只知道這樣做會讓李林甫不自在,至於在深一層的他還真沒考慮。
“這,這之後的事我還真沒考慮過。”
聽了楊國忠這話,鄭宇微微一笑說道:“既然踩住了他的狗尾巴,那就扯著他的尾巴,把他拖進水裡,
我們好在站在岸邊痛打落水狗,豈不是快哉。”
說完這話,鄭宏“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楊國忠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後背如此詭異的笑聲,聽的他頭皮有些發麻。
不過楊國忠還是輕咳了一聲問道:“賢侄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能不能講的在通俗一點。”
鄭宏:“————”
“我這還要怎麽通俗”,鄭宏強耐著性子對楊國忠說道:“楊伯伯能如此踩住——是攥住李林甫的把柄,
大理寺應該是您的地盤了?”
看著楊國忠點點頭,鄭宏又說道:“壓住王鉷不審是對的,
只要我們手裡攥著一個活著的王鉷, 對李林甫的傷害是巨大的,因為他會時刻提醒著李林甫的同黨,讓他們生出兔死狐悲之念,我們還要時不時的拉著這個王鉷出來溜溜,可不能讓那些狐狸忘了這隻死兔子的存在,到那時這個李林甫必然會出手解救這個王鉷,他不出手還好,但凡要是出手,我們便借此把他拉下來。”
楊國忠聽了鄭宏的這個主意,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這也太狠了吧,一會把他送走後,得趕快去一趟虢國夫人那裡,讓她管住她的那張嘴,
這要是把他之前意欲對鄭家落井下石的事情被眼前這個狠人知道了,自己還有好。”
楊國忠心裡正在盤算之際,鄭宏又說道:“但那時,何必等到他李林甫死了以後,親手搶過來的宰相之位,那才能讓人信服啊。”
“宰相之位”,這是楊國忠無法拒絕的誘惑,但是他還是想到了些什麽,對鄭宏說道:
“我之前趨於李林甫之下,對太子殿下也做過一些糊塗事,現在我為了鄭家和東宮,已經跟李林甫翻了臉,東宮太子那邊——。”
鄭宏知道楊國忠的顧慮,他這是要自己替他在太子面前表忠心,於是拱手說道:
“楊伯伯放心,你的顧慮小侄知道,這事就包在小侄的身上吧。”
跟聰明人辦事就是省事,又是一通攀談,鄭宏便很愉快的離開了楊國忠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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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就像一盞長明不息的天燈,高高懸掛在綴著星星的夜空,月光皎潔、溫柔的銀輝灑在了院子裡,
使茫茫夜幕染上了暖融融的夜色。
而在鄭府的一處偏院之中,鄭宏和他的父親與兩個哥哥正坐在一起淺酌,這是鄭家的男人們第一次坐在一起飲宴,卻是如此的簡單,只有一張桌子,一壺水酒,還有幾盤乾果蜜餞。
四人皆是從天牢中剛剛出來,精神都是有些蔫,尤其是鄭林,還受了大刑,今天也是被自己府中的下人抬著來到鄭府的。
鄭宇見氣氛有些尷尬,於是笑道:“七弟今日不回公主府了嗎?”
不待鄭宏答話,鄭之南也問道:“是啊,今夜在家留宿,公主殿下那面告訴了嗎?”
鄭宏急忙拱手道:“父親放心,我早就遣人告訴了。”
這時一旁的鄭林挪了挪吃痛的屁股說道:“這回我鄭家能逃此大難,多虧了寧國公主的背後周旋啊。”
鄭宏聽了心裡一樂,何青雨在裡面幫了大忙的事,他並沒有說出來。
李林甫現在在朝堂之上還是炙手可熱,所以為了何家,這事是一定不能說的。
鄭之南看著這個在獄中糟了大罪的大兒子有些心疼的說道:
“都怪為父啊,之前是你苦苦的勸我不要參與黨爭,我孤注一擲就是不聽,如今害你受了罪。”
鄭林“哎”了一聲歎道:“兒子經此一難,反而有些佩服起父親眼光了,之前兒子以為,父親已經貴為中書令,在朝中足可以獨善其身,現在知道為何會選擇太子了。”
鄭宏也是沒有想到,自己那個嶽父竟然會不顧自己安危來護鄭家周全,雖然作用不大,但是這片心意可是感人啊。
要知道古時太子雖為儲君,但那也是君,如此大恩,倒真是令鄭家不知怎麽報恩了。
鄭之南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鄭宏說道:“太子在與我閑談之時說過你。”
鄭宏“哦”的一聲問道:“不知他與父親說我什麽了。”
鄭之南喝了一口酒說道:“他對你讚賞有加,說你在政見很有想法,尤其是在軍政上獨樹一幟,你與他提的那個雙首長製的軍政很是看好,說有機會一定要稟告陛下。”
鄭宏謙虛的笑道:“是太子殿下高看我了,我只是在閑的無聊的時候瞎想的。”
鄭之南聽鄭宏這麽一說搖搖頭,他雖然對庶子們時常都是不聞不問,但還是遵循著鄭氏一族不可出庸才的家法,讓每一個兒子都能讀上書,而且完全是按照培養國家棟梁的標準而教育的,這就是鄭家的家學。
所以鄭宏能有此才,他是一點都不意外的。
只是鄭之南不想到這還好, 一想到便是後悔,自己的庶子除了鄭宏以外還有四個,而且看起來都是平庸之輩。
可是偏偏當時就選個鄭宏來當這個駙馬,可惜了這個可塑之才了。
如果日後給他足夠的空間去發展,前途定會比他大哥還要厲害,就是混個一方節度來做,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惜了鄭家世代書香門第,出的都是治國的相材,就這麽一個看起來有點將才的好苗子,還被扼殺在了搖籃裡,不是,是公主府裡。
鄭之南想到這,又是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以此來解自己的後悔之意。
而一旁的鄭林心有所思的說道:“如果將來太子殿下登上大寶,有七弟跟寧國公主的婚事的這層關系,那我鄭家就被訂上了外戚的烙印,到那時怕是父親與我在朝中會很難做的啊。”
鄭宏一聽大哥這話風有點不對啊,當初是你們逼著我娶寧國公主的,現在又怕我的婚姻會耽誤你們的上遷之路。
“我跟我們家伶兒愛著你們誰了。”於是鄭宏有些不樂意的說道:“大哥這話從何說起啊。”
一聽鄭宏有些不樂意,鄭林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於是對鄭宏歉意道:“誒,是大哥說錯話,大哥給你賠不是了。”
鄭宏倒也沒記仇,兄弟之間相處就是這樣,事情一定要當面解決,千萬不可記仇,於是鄭宏繼續板著臉說道:
“大哥當自罰一杯。”
鄭林一聽鄭宏這話笑了,於是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鄭宏這面也是舉起酒來幹了一杯。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灑脫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