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的”孫愛國把發票和證件遞過去。

　　“永久牌，十八型，全鏈罩，加重型，八成新”對著發票所載的明細，這個工作人員非常仔細的進行著核對。

　　“你們工作真辛苦，您也真仔細”孫愛國遞了根香煙過去。

　　“哎呦，白包”那人接過煙眼睛一亮，不急著抽，卻把煙橫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可以的“。

　　說完把煙往耳朵上一夾。

　　孫愛國見狀又遞上去一根，“來來，這是雙喜的，味道蠻好，抽根放松放松，等會還要麻煩您打包呢”

　　“你這個小同志頭子倒是活絡，那我不客氣了啊”說著接過煙塞在嘴裡，孫愛國趕緊劃燃火柴給他點上。

　　“行了，核對完畢，跟我過來交錢吧”抽了對方的煙他說話的語氣也輕松了些“別嫌我們煩，剛才這是必備手續，其實呢，你把工作者和發票拿過來的時候，我心裡就有數了，基本沒問題，國家定下這個規矩肯定是有道理的，大件托運必須要有正規商店發票，或者調劑商店發票，否則不但不能運，我們還要打電話讓裡面派出所來抓人！”

　　“哎呦！那麽嚴重啊”

　　“嘿嘿，我們是什麽眼睛啊，和你講，上海灘上眼睛最凶的，撇開警察，要麽是我們，要麽是淮國舊這幫舊貨鬼，你想賊骨頭偷了東西，尤其是腳踏車這種大件，都是要銷贓的，要麽是去調劑商店賣掉，要麽就是托運到外地再私下賣掉，我們這裡每年也能抓住不少”

　　“是伐?哪你們厲害”

　　“其實，還是不如淮國舊結棍，前幾天警察和我吹牛皮的時候就說，前幾天，上個月淮國舊捉牢個殺外國人的冊老！”

　　“哎呦，還有這個事體！哪能膽子那麽大，連外國人都敢殺！”

　　“哎，這浮屍(貶義第三人稱代詞，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去複興島公園玩，正好碰到個外國人，拿著照相機拍拍拍，那個地方你曉得的，是蔣介石逃出大陸的最後一站，平時就偏僻的捉的出赤佬(鬼)，他看外國人手表照相機金項鏈戒指一樣不缺就動了壞心，把人敲死後，厾進黃浦，把東西卷走，這是個懸案一直沒破掉，因為這個浮屍之前是從來不去複興島的”

　　“各麽後來呢?”孫愛國最喜歡聽這種雜七雜八的消息。見那人的煙已經過了大半，又遞了根過去。

　　“哎呦，不好意思啊，今朝戤儂牌頭了(靠你了)，”將煙夾到另一隻耳朵上繼續道“後來這個浮屍鈔票用光，就把項鏈戒指都拿去別的舊貨店了，剩下一個照相機，別的店吃不準不敢收，他就拿到淮國舊去，結果裡面老法師就覺得不對，這冊老穿的邋邋遢遢，手裡的照相機倒是雅西卡的變焦高檔貨，就覺得是老母雞生瘡-毛裡有病，老頭子做功真是好，不動聲色，接過照相機，翻來覆去看半天，假樣頭說‘哎呀，這個相機太高級，我也不會用，各麽別人要買的時候，我肯定要示范給他們看的對伐，你會用伐，教教我?’這冊老怎麽會呢?“

　　“聰明！這話說的天衣無縫。”

　　“是啊，這個冊老支支吾吾，老法師苗頭一軋，曉得多數有花頭了，一拍腦袋說，想起來，說可以找個老老法師來看看，就打了個電話，結果，店門全部關掉，一會兒警察就來了”

　　“精彩，精彩”孫愛國拍手。

　　工作人員笑笑，將香煙從耳朵上取下塞在嘴裡，對上煙頭，呼哧呼哧兩下，第二支有著了。

　　他一邊抽煙邊開票，“收貨人，收貨地址，電話都給我一下”

　　……

　　“好了，這個你那好，一個禮拜後，羊城哪裡就能收到。”

　　“對了，每輛車還要收兩塊五毛的打包費和材料費，我們講的那麽投機，你給三塊好了，反正我這裡有舊木板，舊稻草，一樣用的，能省一點是一點。”

　　“哎，哎，好好，謝謝，謝謝，師傅幫大忙了”

　　“客氣，客氣，為人民服務嘛”那人說著，雙腿夾住自行車前輪，雙手握住車把，用力一擰，車龍頭歪到一邊，對另一輛也是如法炮製，這樣車龍頭和車身寬度相仿，便於打包。

　　孫愛國千恩萬謝後，帶著哥哥離開。

　　東站附近都是農田，根本沒有人煙，這時候已經十二點多，兩兄弟沒法，隻好座長途汽車回到市中心，隨便找了家飲食店， 一人一碗面後，才算活了過來。

　　“好了，時間還早，你還是繼續去當長工吧，我先去抓緊時間去趟中央商場，馬達這個東西，只能去這種地方了，如果不行只有去東新橋，實在不行到虯江路……”

　　“好吧，這個我也不懂，你自己當心點，別太吃力”

　　“曉得，曉得”

　　和淮國舊類似坐落在nj路上的中央商場也是滬人淘東西開眼界的好去處，但要親民的多，裡面有各種略帶瑕疵的生活用品，比如沾染上染料的棉毛衫褲，反正是貼身穿著，價格比一般要便宜三分之一以上，大家自然是拚命搶購。

　　另外鋁鍋換個底，半導體收音機換個電容這種看似簡單但一般居民又乾不了的活計在中央商場花個小幾毛都能搞定。

　　這地方原本是有一條叫做中央弄的裡弄，在抗戰時期還只是個普通的居民聚集區，抗戰勝利，黃浦江上停滿了美國軍艦，美國少爺兵往往把吃不完用不完的剩余物資拿出來換幾個錢，於是距離外灘不過十分鍾路程，又坐落在南京路上的中央弄就自發形成一個舊貨交易集貿市場。

　　那時在這裡，花幾個小錢就能開開洋葷，不少美帝軍用物資往往以非常便宜的價格進行拋售。

　　四九年後，政府順應民意把維持了這麽一個淘舊貨天堂。

　　上午在淮國舊事情辦得疙疙瘩瘩，但下午倒是非常順利，孫愛國這才發現最近有點跟不上節奏了，他在中央商場兜了一圈就發現，好幾家攤位在買這種專門用在自行車上的馬達，看來這個世界似乎真的在悄悄發生著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