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東青知道這個問題是一個陷阱,無論自己怎樣回答,都不會是一個完美的答案,所以他隻得沉默不語。
那人饒有興趣地看了一眼馬東青,隨即將目光轉向了懸掛於收銀台上方正在播放滾動新聞的電視機。面館裡的食客雖然不如隔壁多,但也坐了二三十人。其中還有幾個三四歲的孩童,正在店裡追逐打鬧。所以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大致看到電視上播出的畫面,卻無法聽清電視機裡傳出的聲音。
馬東青見那人抬頭看著自己的背後,不由自主地也轉過頭去。此時電視正在播放兩周前搭載無人探月機器人飛往月球的火箭失事的善後工作,馬東青對此事也很感興趣。事實上這兩周他每天都雷打不動地收看新聞聯播,不放過任何一個消息來源。對面那個人位在中樞,知道的消息肯定要比他多得多。不過馬東青知道工作紀律,絕對不敢擅自向那人打聽消息。
“得,又得倒下一大批。”
那個人歎了一口氣,然後將目光轉向馬東青,接著說道:“依你看,張傑這個案子,應該怎麽辦?”
“按照法律辦。”馬東青毫不猶豫地回答,“針對張傑的跟蹤事件發生在M國,而在國內又無法確認他正遭受威脅。所以我們隻能等著有什麽事情發生,或者沒有什麽事情發生,然後再采取相應的處理措施。當然,就算張傑出事,可能也不歸我們所管轄,到時候還要看事情的嚴重程度,以及兄弟派出所或區刑警隊怎麽辦這個案子。”
“也就是說,除非張傑出事,否則無法進行調查?”
那人一邊說一邊又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平板電腦。馬東青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部平板電腦的商標和符號,既非蘋果,也不是三星,更不是國內那幾家著名的電子設備企業的產品。他心下詫異,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麽會拿著一部沒有牌子的平板電腦,坐在這家毫不起眼的陝西面館中,問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馬東青略一沉吟,點了點頭說:“目前來看隻能如此了。有一件事我想問您一下……”
“我和張傑沒什麽關系。”那人不等馬東青說完便搖頭說道,隨後一指坐在旁邊的那個年輕人說:“是他和張傑有關系。”
馬東青看了那年輕人一眼,正想說話,一位手腳麻利的女服務員端著一個黑色的大托盤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馬東青隻好閉嘴不說,眼看著女服務員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將托盤上三大碗熱氣騰騰的臊子面端起來放在桌上。
那人從桌角的筷子盒中抓起一把筷子,數出兩根後遞給馬東青,口中說道:“不知道你現在的口味如何,我就替你做了主了,和咱們一起吃臊子面。如果不合口味,現在另點也來得及。”
馬東青急忙欠起著身子接過了筷子,口中說道:“不瞞您說,我還就好這一口。”說完之後轉頭對服務員說道:“給來一頭蒜,要青蒜,白的不要。”
三人吃完面後,年輕人到收銀台前結了帳,然後一起離開了地下商場。待他們走回到街面上時,已是華燈初上。馬東青跟在那人旁邊,雖然一肚子疑問,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人隨意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對馬東青說:“今天的事情就這樣吧,案子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你就當沒見過我。”他說到這裡,略略沉吟了一下,又看了那年輕人一眼,接著說道:“你也沒見過他。總之你按照派出所的規定辦案就行。”
馬東青點了點頭,
他本來想問一下那人在本市停留幾天,但是轉念一想,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與那人又閑聊了幾句,這才告辭而去。 那人看著馬東青走向7路公交車站的背影,饒有興趣地對年輕人說道:“你不覺得他和你很像麽?”
年輕人笑著說道:“還是不大像。就拿站在您面前來說。他是敬您,我是怕您……”
那人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想要誇讚他兩句,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隻是說道:“你啊,唉。”
兩人站在路邊漫無目的地聊著。幾分鍾之後,一輛黑色帕薩特轎車悄無聲息地開了過來,正停在兩人面前。這輛黑色帕薩特轎車絕非新車,卻也並非很舊,與這條道路之上飛馳而過的轎車並沒有什麽兩樣,而且也很符合這個二線城市的消費水平。
年輕人拉開轎車後門,又將右手放在車門上方,護著那人坐進轎車中。然後他將轎車後門輕輕關上,後退了一步,重新站到了馬路牙子上,笑盈盈地看著坐在後座上的那個老者。
那老者搖下了後車窗玻璃,對年輕人說道:“市裡和省裡都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會為你提供方便。事情的前因後果、輕重緩急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也就不多說了。最後祝你好運吧。”
黑色帕薩特離開之後,年輕人雙手揣在褲兜裡,若無其事地左右看了看,便即轉身走向馬路對面。在橫穿馬路的過程中,他用眼角的余光已然將四周的情形盡數收於眼底。五十米內共有五男二女共七個人,四輛車。其中三個男子在自己身後,應該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正在邊走邊聊。一個中年婦女距離自己大約十幾米,和自己一樣正在橫穿馬路。另外一個男子正在向公交車站跑去。而公交車站的站牌下還站著一男一女,正在笑著說話。四輛車中,有一輛公交車,正從四十米外駛了過來,即將進入公交車站。與這輛公交車同向駛來的還有一輛紅色雪佛蘭轎車,司機明顯有些著急,將雪佛蘭開出了奧迪的感覺。而在公交車和雪佛蘭的對面則開來了兩輛SUV,不疾不徐地在略顯空曠的大路上並排而行。
年輕人走到了對面的馬路牙子上,若無其事地向左右兩側看了看,然後走到路邊的一棵銀杏樹下,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地圖APP,仔細地看了起來。直到他確認了某一個目標的具體方位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回到口袋裡,雙手插在褲兜裡,嘴裡未成曲調先有情地哼著《成都》, 慢悠悠地走了。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張傑站在門後,神情緊張地聽著敲門聲。待他聽清敲門的頻率是事先約定好的“2341”之後,兀自不放心,又透過房門上的“貓眼”向外看去,恰好與站在門外的王娜打了一個照面。王娜顯然是匆匆趕來,似乎正在喘著粗氣。她額頭上有兩綹頭髮沒有梳好,斜斜地搭在眉毛上,倒平添了幾絲嫵媚。
張傑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扭,隻聽“喀”的一聲,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條縫,王娜立即像一隻貓一樣從門縫中擠了進來。待她擠進房間之後,張傑立即關上了房門,又將眼睛湊到了貓眼上,一邊向外面仔細觀察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沒人跟著你吧?”
“有!”王娜沒好氣地回答說。
張傑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三步並作兩步搶到王娜身邊,焦急地問道:“誰啊?誰跟著你?!
王娜一邊用手梳理著額頭上的頭髮,一邊瞪著張傑氣哼哼地說:“還有誰?我爸唄!我跟你說,我爸現在可懷疑我了!剛才我出門時,他跟著我走到小區門口,我圍著小區繞了大半個圈子才甩掉了他。”
王娜說到這裡,狠狠地瞪了張傑一眼,接著說道:“你什麽時候去見我爸媽啊?!總不能就這樣偷偷摸摸下去吧?本來應該是明媒正娶,結果回回弄得跟通奸似的。你不煩我還煩呢!”
王娜一邊說一邊將上身穿的淡灰色外衫脫了下來,狠狠地摔在床上,盯著張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