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國城西城門外十裡的江岸邊有一個簡易碼頭,女真人早已備下許多風乾的木料,並串扎了三百多條寬大的長木筏,此時一架架抬到碼頭邊下水,每條大木筏可容三十人,浮力這麽好當然是木筏底下還有三個大羊皮氣囊。
江上捕魚不擱淺、不出海的話還是很穩當的,不用擔心底下氣囊被截破。這方面的事,女真人很熟練,甚至熱情地幫助明軍士兵們將四五百個大皮筏子充氣,他們沒有鼓風機,用羊皮氣囊和小皮筏子都是人工用嘴吹。
“那風箱真好用,再大的筏子幾下就鼓起來了,我們的魚網都曬好修補好啦,就是這網沒你們帶來的大,也不結實,但要幫你們跑個腿兒帶個路,打打下手啥的那再合適不過,李指揮你看啥時候兒分隊出發呢?”一名方臉粗眉的女真族長隨侍在李子實身邊,一行走在營地前望著江邊忙碌一片,女真族長不由問道。
按朱植事前的交待,捕魚是要長期進行的,還要趁著這個機會測繪詳細地圖啊,所以李子實並不急,打算先把碼頭擴建大一點,現在他安排這個也是熟練得很。還有這兒要扎一個營地倉庫,待之後筏子隊送回的魚,要立即清洗剖空醃製晾曬,待把這邊捕魚總營地規劃好,留下右護衛指揮同知閻伯舉坐鎮,加上一些女真族長協助就可以了。
看著身旁幾名女真族長急不可耐,躍躍欲試,李子實大笑道:“葉赫古弗隆族長,你放心好了,這前一段時間趁天氣好,我們就先往西到甫丹衛那邊上遊去,順便從那邊幫著轉運些軍糧過來屯積,然後再掃五國城附近,接著往下遊去,筏子隊也不要急著就分頭出動,我們按章程步驟來!”
“這樣好是好,但會不會耽誤季節啊?等把上遊掃了,下遊北面那邊怕是要霜降,這樣魚兒怕冷潛下河底了就不好撈啊!”葉赫古弗隆有點擔憂地說。
李子實笑道:“我們的網大,網腳也重,可以下得深,再加上我們一皮筏五十人,還能載個千多斤魚,其實那皮筏裡是有龍骨的,牢固著呢!呼倫四部才調來三千青壯,加我方的兵總共八千人,後續還有人來嗎?”
“我們都分調了一半人手去打獵,李指揮還要人的話,我們四部族長的衛隊中還能湊四千人出來,婦人孩童老翁也能來個四五千人幫著做雜事,身邊有個百十人跑腿傳話兒就行,大營互市要不了多少人。”葉赫古弗隆歪著頭,粗眉抖動著扳起手指頭默算,隨之又與身後三名族長商量了幾句。
李子實大喜道:“那行呐!能調出多少人都拉過來吧!葉赫古弗隆族長你跟我做副手;納喇法因族長也能說漢話,就跟隨閻同知料理後勤,並兼顧一下營地互市的事;輝發甫思木、哈達阿者迷二位族長先隨我身邊,到時與千戶隊分頭行動。”
“我們都好說,但聽李指揮調度就是。”四位族長一齊應道。
女真人出的青壯多,但筏子和漁網工具都不好,按效率來說肯定不如人手少卻工具先進的明軍,到時漁獲要怎麽分,李子實不能不能先與他們交個底,盡管他們沒提這些事,但心裡自然也明白的。
李子實便笑道:“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到時捕的魚肯定堆成山一樣,就怕大家都忙不過來啊,但我們要先供大營食用,這也包括你們各族在內,不能私下就分了,不然有人吃撐了有人餓著,那怎麽行?等到時大軍一走,剩下的才能分給你們各族過冬,我們帶來的大筏子和漁網也能賞你們一些。
” “這敢情好!遼王殿下不會容忍此事,我們也不會看著有人吃飽有人挨餓啊!”
葉赫古弗隆口裡說得輕松,但他心裡卻明白,若明軍不協調好,這樣的事情真就會發生,那各族就會互相聯絡站隊,卷進旋渦大打出手,不然女真那麽多部族互相敵視攻伐,這是有原因的。“女真”這個族名也只是一個泛稱,並沒多少凝聚力。
此時城北東大營內,調出一萬四千兵後顯得有點空蕩蕩的,僅剩一衛五千六百士兵不但要宿衛,還要繼續將大營未完工的地方加以修繕,還得不時分派二十個小旗馬隊去周邊巡邏,以及周圍三獵場與漁場大營的軍令傳遞,這兵力就有點捉襟見肘了。
雖如此,朱植也並沒多少不安全的感覺,凡事有夏良卿、寧庸、甫頭、祁大有、西陽哈、楊木答忽等六人組成的臨時參謀團決策,不是決定不了的大事都不用來打擾,朱植也有自己的事啊。
北契丹行都司初步確立,直轄於遼東,那麽遼東行都司就有必要先一步升級為遼東都指揮使司,以保證對北面行都司的節製,而官衙就可以建牙,升公座擺儀仗,還要加一名同知,三名僉事,加斷事司、司獄司,而監軍的鎮撫司則要撤消,只有邊境行都司或京衛建制之下,才設有鎮撫司的。
朱植的計劃是在遼北共設立三個行都司,幾個部族一起設置一到三衛,而不是每族單獨設立一衛,這樣太危險,讓他們互相製約共受三個行都司節製,也便於行都司統馭協調,但是這一大攤子的軍將人選啊,朱植是真發愁了。
他不能把自己手中握著的人才全撒到遼北,不然朝庭再送一批人才給他又不夠可靠了,沒見燕王朱棣把張玉、朱能等猛將一直按著作為各護衛同知、千戶的用著,就是不提拔,也是有這方面的提防。
遼北他老早就招撫安插阿哈出這顆釘子,遼東都司也搭上周興,趙景柱目前還不能確認是不是他的人,但他就是不用,對遼東也不管,想放長線釣大魚,所以朱植就藩廣寧,燕王朱棣是深深的忌恨了。
不過朱植才不怕,只要老朱給權,他就能主動地把這一切變現,即算老朱不給權他也能提出策略打動老朱,照樣以陽謀造福大明,從而順手也達到他自己的目的,而不是像那隻土拔鼠,只知道悄悄盯著南京那張龍椅,並暗中打著他自己的小算盤。
三個行都司的全盤策劃,朱植已經在草擬方案了,所涉及到的官職人選還是交給兵部和五府斟酌,這不是朱植大公無私,如果他抓著不放手那就要承擔三個行都司建立的全部錢糧支出,而給朝庭不但能體現他一片公心,錢糧隻付少量的話也能很快回本。
不然朝庭在遼東什麽都不用付出,將來也不會珍惜,只有付出了心血才會有感情,從而無法割舍並長期投入,遼東才能真正地實現長治久安。
九月初六這天下午,兩千遼東運軍、兩千火爾哈女真士兵趕著馬車及寵大的騾馬隊,運來了三萬石糧食及一些輜重雜物。朱植派夏良卿帶人接收,他隻對其中三副碑料感興趣,這個拖運到營外西南角壕溝邊靠近城牆處,正在東城門北面。
每副石碑分五段,石匠們將之平放地上拚接在一起,每個石碑的外觀整體是一個山紋甲鐵盔的威猛大將軍雕像,高三丈約八米半,寬一丈半,從肩膀肋下到腳背中間一塊平滑如鏡的就是碑面,如此大的漢白玉, 也不知南京朝庭是在哪裡開鑿的石料。
碑面正中是豎立“大明安遠神功聖德碑”九個大字,是老朱的手筆。右側是:特賜某某某行都司,加上老朱的聖旨及落款。左側是空白,這是預留空位好雕刻上精確翻譯的女真文。這樣的巨碑當然要個大底座,放在碑旁有兩塊平板石料,一塊正面已經用小字雕刻了朱植的表文碑記,背面那一塊也要用女真文刻上。
而另兩副碑面,分別雕刻了大明撫遠、懷遠神功聖德碑,至於行都司名稱也都是預留空位,等朱植定好名稱,就隨時可以雕上去,盡管這個字體可能會有點不一樣,但遼東到京城太遠,等老朱批準真拖到明年。
“殿下定好行都司名稱怕是要到正式祭禮之後,這初定的北契丹行都司是不是可以先雕上去?”祁大有上前請示道。
朱植尋思了一會兒,這事雖說得到了西陽哈等人的首肯,但是他們的薩滿還沒怎麽接受,就這麽雕上不太合適,便回道:“還是緩一緩,先把碑前的辟邪神獸、碑座四角的四方將軍像打磨好備著,他們的薩滿不肯主動來見,那些族長也沒多少人懂女真文的。”
女真文並不是蒙古文發展來的蠻文,而是完顏金國建立不久,依照遼國契丹文、北宋漢文字為藍本創作出來的一種類似漢語的筆畫式方塊字,與契丹文、西夏文有差不多,絕不是阿爾泰語系的字母式蠻文。
這在明初依然流傳,但只有一些老薩滿會懂會用,大部分女真族長其實在沿用蒙古文,這大概是女真文不太利於教學普及的緣故,快被他們自己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