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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朱閣》第86章:下血本
每次陸成灝來的時候,都出奇的安靜,只是陸成萱在一旁專心刺繡,陸成灝便躺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假寐,仿佛兩人是相識多年的夫妻一般,耕田織布。

陸成萱不是沒趕過陸成灝,但奈何陸成灝太過無賴,試了幾次之後無果,陸成萱也就認命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好在陸成灝並不做什麽過分的事情,也便隨他去了。

此外,收留陸成灝還能落得個好處,冀州的消息就是從陸成灝的口中說與陸成萱聽的,外帶著幾分朝中的局勢分析。

臨行前的晚上,陸成灝來的時候破天荒的同陸成萱主動開口說話,“冀州大亂,此番是個立功成名的好機會,怕是一走便少不了要數月,等我回來,一定要等著我回來好嗎?”

陸成萱微愣,有些茫然的看著陸成灝,還沒來得及問什麽,陸成灝已經離了府。

“嘶——”

針尖的刺痛讓陸成萱疼的倒抽一口涼氣,好好的繡布更是突然多了一滴血痕。

陸成萱一時凝住,索性將繡花針放下,坐在杌子上茫然的看著窗外。

“小姐,您怎麽樣了?”清蓮驚訝的上前檢查,她有點不敢相信一貫刺繡認真的陸成萱,竟然會在繡衣裳的時候走神,“可是傷到手指了?”

“沒事。”陸成萱搖頭,摩擦著指腹細小的傷口,可腦海中卻是橫生出許多怪異的畫面,心更好像是堵得厲害一般。

陸成灝臨走的那句等著我回來在腦海揮之不去的徘徊,那樣哀痛的神情回蕩在陸成萱的心中,坐立難安,更讓陸成萱惶恐的是,她居然會心痛……

她會因為陸成灝所說的話心痛?會因為陸成灝的眼神心痛?

心痛什麽?

難不成是冀州大亂,陸成灝會有危險?可有危險也不是該自己管的事情。

這種心痛她又很清楚不是自己想要的。

真的要發了瘋。

陸成萱將原主的記憶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又旁敲側擊的問了清蓮數次,都不曾發現什麽端倪。

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陸成灝有過什麽親近的關系了,為什麽會這麽反常?

向來安靜的心也跟著慌亂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奇怪,但更不受控制。

陸成萱深深的吸了口氣,壓製著心亂如麻的心情,“把這繡布和繡線先收起來吧,這段時間我休息一下。”

臘月底就開始整日整宿刺繡,一月有余的時間便已經繡好了兩套合歡被套,裁了兩套雲錦衣裳,剩下屏風和繡花鞋倒是需要耗費一些力氣,其他的無外乎是一些小物件,鴛鴦枕,龍鳳毛巾,貼身的香囊手帕是不廢多少時日的。

近兩月的時間綽綽有余,陸成萱還拖著病體,不肯入藥,也是時候休息一段時間來調整心態了。

梅花開後,孟春之時。

冬日連綿大雪早已轉晴,牆角兩株臘梅花開散去,北風依舊呼嘯,但到底春寒不如冬雪,大地卻儼然有了複蘇的跡象,院子裡的枯樹枝冒了新芽。

時間匆匆,恍若隔世。

指尖上的傷口很快的便看不出痕跡,陸成萱皺眉說道,“去喚邢禦過來,有事吩咐他去做。”

“是,小姐。”清蓮藏好了繡品推開門。

陸成萱盤算著手中的銀子。

先前的四百兩熬過整個冬天,添衣添炭添食發放月例,扣除了自己的貼補之後,還剩下了三百兩銀子,加上金縷閣的尾款七百兩足有一千兩了。

她要傍身也不需要這麽多了,是該早日做些其他的打算了。

不一會兒,邢禦便應聲而來,“小姐。”

陸成萱將手中的銀票整數拿了出來遞到了邢禦的面前,

自己身上隻留下了一些碎銀子和銅錢。“抽個空跑一趟府外,地段不必太好,偏遠一些也可以,選一處三進三出的院子,再添置些日常所需的器皿裝飾,請位老仆人定時打掃著就可以了。”

三百兩銀子不算多,在寸土寸金的盛京之中想要買一處大宅子還是杯水車薪的,但是走的遠一些買一處小院落做容身之地還是綽綽有余。

陸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家,沒了個落腳地方陸成萱總覺得不踏實,這次可是下血本了。

銀票遞了出去,可邢禦卻是半晌微動,眸底隱忍著情緒波瀾,陸成萱疑惑,“怎麽了?”

“不方便嗎?”

“小……小姐?”邢禦驚訝的看著陸成萱手中的銀票,三百兩在他們這些下人的面前可就是一筆巨額財富了,小姐竟然這麽信任自己,把銀子直接就交到了自己的手中,“您不怕奴才拿著銀子跑了嗎?”

陸成萱想也沒想,“不怕。”

“且不說你是個聰明人,曉得這銀子究竟是該替我辦好了差事還是攜帶私逃,便是我自己,也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陸成萱真的看走了眼,邢禦卷了銀子走了,那也權當自己是花錢買了個教訓了,陸成萱認栽。

再者說,陸成萱是真的不慌,奴才們入府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極少數的短工也在外院幫忙,進不了內院。

三百兩銀子,陸成萱去報官怕邢禦還沒踏出盛京就已經被抓送歸案了,她怕什麽?

更何況邢禦從來了紅梅院之後表現便一直很好,除了依舊冷漠寡言之外,辦事能力卻很出眾,幫忙清蓮打理著院子裡面的事務,外出采買都辦的井井有條,陸成萱信得過他的為人。

不管陸成萱作何感想,可在邢禦的心裡卻滿是感激……

撲通——

邢禦突然跪在了陸成萱的面前。

“你這是做什麽?”陸成萱嚇了一跳。

邢禦卻是重重的在陸成萱的面前磕了個頭,“能得小姐如此信任,奴才就算是為小姐鞠躬盡瘁,死了也不會後悔。”

“實不相瞞小姐,奴才小的時候曾被人冤枉行竊,母親被那仇人上門討債錯手打死,而奴才也被他賣進陸家抵債,進了陸家之後,大夫人聽聞了奴才的過往覺得奴才手腳不乾淨,動輒拳打腳踢,院子裡少了什麽物件也都怪罪在奴才的身上……”

邢禦聲音哽咽,低頭瞬間眼眶中更是閃爍著淚意。

陸成萱卻覺得震撼,她是讓人打探過邢禦的身份來歷,只知道他是父母雙亡賣來府中的,不想竟然還有這份過往存在。

被人誣陷偷盜,逼死了母親……本就在邢禦的心中落下了難以愈合的烙印,不想來了陸家之後,他所遇到的人不但沒有給他半分的溫暖,還因為別人的誣陷而加倍的折辱於他,借口將更多不相乾的錯誤怪罪在他的身上。

邢禦怕是心裡已經千瘡百孔了。

外人的傷害更讓邢禦不得不把自己封閉起來,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才能讓自己少收一點傷害。

難怪邢禦會沉默寡言,他這是對所有人都寒了心,再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可陸成萱卻用他善待他信任他。

伯樂難求,便是為了陸成萱的這份信任,邢禦以後也是誓死效忠她了。

陸成萱不由得輕歎一口氣,她懂得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無助,寧家落難後,趙家所有人也曾視她為災星毒物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倘若當時能有人從旁提點一些,寧綰也不至於心灰意冷走了絕路。

看著邢禦如此,陸成萱有些感同身受,緩緩上前將邢禦扶了起來。

“我並不是什麽好人,卻也不會隨便的輕賤別人,不管你從前經歷過什麽事情,只希望你在以後的日子裡能重新找到生活的目標,畢竟……”

“畢竟日子是自己一天一天的過的,旁人並不能替你分擔半點苦楚,只要在你自己的心中,堅信自己的價值,那便是過的有意義了!”

邢禦向著陸成萱拱了拱手,“多謝小姐提點。”

“不客氣。”

陸成萱莞爾笑了笑,“宅子的名頭就劃入成禦的名下吧,房屋地契放在我這裡保管就好。”

陸成萱這也是在替俞氏和陸成禦留一條退路,他日陸家容不下這兩人的時候,也不至於落魄街頭。

“小姐放心,奴才曉得這事情該怎麽辦,一定會辦得滴水不漏不著痕跡。”

邢禦轉身出門的身影卻挺得筆直。

院子裡面格外空曠,年後不久陸成雪身邊的清玉便被風光的抬了出去嫁人,半夏也不負陸成萱的希望成功的換到了她身邊做二等丫鬟。

紅梅院中本就沒有多少人了,如今就變得更加蕭瑟起來,其他人覺得陸成萱久病未愈也懶得再在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浪費時間,找茬的次數也隨之被新年的喜悅衝淡。

好像陸成萱之前的崛起不過是曇花一現一般,沒能挨過冬天便已經枯萎,被眾人遺忘在角落之中。

主仆幾人又恢復了偏院的清冷孤寂,唯一區別是,紅梅院住的比較好,不似偏院還時不時的漏雨。

在屋裡面憋悶的久了,不只是身體胳膊腿僵硬發麻,就連精氣神兒也跟著頹廢,陸成萱隨手拿了件織錦鬥篷披在肩上踏出了門。

給盛三姑奶奶繡的是蒲公草的手帕,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

陸成萱淺淺的笑著,“在成萱的眼中,花朵本身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不過是世人眼中所謂的那些區別罷了,之所以替三姑奶奶您繡的蒲公草,是因為,成萱覺得,您可能更向往自由不羈的生活,隨風飄揚,無拘無束,是您最快樂的事情。”

盛淺俞精致的臉上緩緩露出了笑容,眼角有些濕潤,點了點頭。

“蘭兒,我們活了這麽多年,如今都不如一個小丫鬟般通透。”

盛淺俞低著頭,指腹不斷的在蒲公草的花紋上撫摸,聲音似乎是在呢喃,“如果可以,真想隨著這蒲公草飄回我的家鄉。”

“可惜回不去了。”

陸成萱暗自松了一口氣,她賭對了。

陸成萱微微有些詫異,“您是想回渝南了嗎?”

盛家在琅嬛,盛三姑奶奶就身在琅嬛,而渝南則是平南王的封地,豫南雖遠,卻也不至於回不去了,莫非是因為老平南王的過世,三姑奶奶擔心觸景生情?所以才不想回去?

或者良人不再,便是回去了也不是先前的場景了,就連老平南王妃的稱呼也不願意叫了。

物是人非。

盛淺俞抿唇搖搖頭,“你這丫頭很是討我喜歡,若是有什麽困難之處大可以來找我。”

“而給七小姐的是桔梗,奴婢希望七小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真愛。”

陸成雪更是徑自的向著陸成萱走了過來,陰陽怪氣的眼神收回,轉而換成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五姐姐。”

甜甜的聲音好像是軟糯的湯圓一般, 那樣漆黑的一雙眸子眼神清澈,若是不知道情況的,定然會被陸成雪這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給迷惑住了。

同樣都是趙祗雲所生,但陸成雪和陸成歡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

陸成歡人前人後都是張揚跋扈不講道理的模樣到還好辦,這陸成雪明顯就要精明了。

人後同樣心思陰毒喜歡比較,可人前,她便偽裝成如此親和無害的模樣。

曾經陸成萱就被陸成雪這樣的表情態度欺騙的很慘。

當時陸成萱隨著俞氏剛剛進府,那時候的她對於陸家所有的東西都很陌生。

她也曾哭過喊過懇求過俞氏,不要來陸家,她們母女兩人原本的生活就很好了,可是一向慈愛的俞氏卻變得冷漠嚴厲,聲稱倘若陸成萱不乖乖聽話,那便將她送出陸家,再也不見面。

哦對了,曾經的陸成萱不叫這個名字,她隻記得自己叫明萱,姓氏就不記得了。

小孩子皆是將母親看成了全部,一聽聞俞氏說要不要自己,陸成萱被嚇壞了,哪敢還再多言語,只能乖乖聽話。

她雖懂得不多,但小孩子都是格外敏感的,對於俞氏的疏離,陸家人的冷眼她都能很清楚的分辨,在所有人都孤立她的時候,陸成雪就是用這樣一番甜甜的笑容,讓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

她以為陸成雪是陸家中唯一善良的好人,對於她也信任不已,不想陸成雪不過是把她當成了玩物,先一步步的讓她打開心扉,然後再狠狠的捉弄嘲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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