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州忙於大改的同時,天下一刻也不曾停止過征戰的腳步。
十年七月,韓信失勢,漢王邦舍下南郡,令曹參揮兵攻巴郡,克。
十年九月,楚王羽發大軍十五萬,分三路攻秦。北路將龍且,自東郡攻三川,南路將季布,自南郡攻陳郡,中路由楚王親征,反攻碭郡。司馬欣領東軍層層部防,穩扎穩打,全線激戰。
十一年三月,一件改變天下走勢的大事陡然發生,齊王巿與趙王柏合結金蘭,誓不相負,齊趙結為兄弟之國,以王兄趙柏為尊。
四月,齊趙合軍二十萬,以田榮為上將軍,彭越、鍾離昧為副將軍伐廣陵,勢如破竹,三個月攻取燕地全境。
東軍八萬余眾皆沒,蘇角戰死,朝野大震。
二世皇帝急詔擴軍,大秦傾國庫將東軍擴至三十萬眾,歷五月乃成,軍械齊備,楚聞訊乃退。秦楚之戰,勝負不分。
十一年六月,雍州政務院發布造紙、印刷兩術,啟動盤龍道三橋一路連接項目,擬建九原、東勝、樓煩三座鐵路橋並東勝隧道工程,計劃耗時四年。
九月,趙齊挾勝秦之勢掠楚,下東奪薛,劍指碭郡,楚王羽舉國迎戰。
十二年十一月,楚與趙齊相持碭郡,互有勝負。漢丞相張良使邯鄲,謀三國罷兵,成,齊趙退兵。
十二年三月,楚漢結盟共伐越,楚發十萬人攻閩中,漢發十萬人伐黔中。龍且、灌嬰為將,皆行韓信法,越不能敵,節節敗退。
十二年五月,張良、范增聯袂使梅竹莊,巴蜀大建,楚腹地三郡大建,繼秦與齊趙之後,墨坊模式在天下全面鋪開。
十二年七月,楚軍入南海,英布、龍且南北合圍任囂城,兩月乃下,趙始陷於鐵蹄,趙陀自焚。
十二年九月,張良進佔桂林、象郡,越亡。
十三年四月,趙、齊、楚、漢四國合縱,尊趙王柏為合縱長,田榮為上將軍,聚精兵六十萬陳兵平城關下。
李恪隱居近十載,天下諸王終於第一次把兵鋒對準了雍州,其勢……更勝澠池!
四月初七,平城關外……
項羽,劉邦,趙柏並馬策立在大軍陣中,遙望著夕陽下,看起來格外高大雄峻的平城關,臉色都不是太好看。
項羽指著面前的雄關咬牙切齒:“孤記得,張良謀四國合縱時曾說過,此戰最緊要之處便在隱秘二字。為了隱秘,孤與漢王咬著牙滅了趙佗,為了隱秘,我等假作伐趙之勢!何以此事最後還是傳到了李恪耳中?”
“此番合縱四國所知者不過十余,泄密的可能性怕是不大……”已經垂垂老矣的劉邦撫著長須,一臉疑惑。
“孤也不覺得是泄密。”趙柏苦笑道,“孤在平城有密諜。密諜來報,平城關至少在二十三日前,大抵還是原來的樣子。前二十二日,第一駕盤龍抵平城,前十七日,雍人開始加固城防,前三日正式竣工,整個修關工程,前後歷時不過十四日……”
“十四日?”老劉邦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圓,連嘴唇都哆嗦起來,“十四日便能鑄就鐵城?十年時間,雍州已經發展到這般地步了?”
“準確地說,眼前之物不是鐵城。”趙柏比劃著雙手,“孤聽田榮將軍解釋過,平城關還是原先的那道土關,只是墨家用榫卯和基架在城外拚了個鐵盒子出來,厚度……約三尺吧。”
“三尺厚的鐵盒子?”
趙柏點頭。
“五丈高,十余丈寬的鐵盒子?”
趙柏還是點頭。
劉邦如喪考妣。
項羽恨恨地等了二人一眼:“既是鐵盒,其根基必定不穩,
砸爛便是。孤在意的是,至今也不曾收到李恪重啟墨軍的消息,莫非他覺得,隻憑陳旦的八萬雍州兵便可匹敵我等軍備無差的六十萬大軍?”“或是吧……密諜說雍州牧得三府授權,已經啟動了總動員令。盤龍會把各縣的更卒送去狼山和恪坊領取裝備,然後車運至平城。雍州公告說第一批援軍六日抵達,也就是說我等若不能在六日內攻陷平城,關後的守軍只會越來越多……”趙柏添著嘴唇,表情像笑,聲音卻像哭:“雍州人口好似超過一千四百萬了吧?這大兄,還真是不予人活路。”
……
平城關,內城。
平城關的內城不同於一般概念的內城。
在一般的概念裡,內城即城中之城,一般是於城池核心處再建一串城牆,使守軍得以在外牆淪陷時退而自守,負隅頑抗。
可平城關的內城卻是實指。就如趙柏形容的鐵盒子,如今的平城關牆內有牆,所以內城,也成了真正的城牆之內。
在攻滅了越國以後,楚漢休整多日,於二月初又一次結盟兵發,兵指趙地,趙齊得報後亦厲兵秣馬,枕戈待旦。
雙方場面之宏大,就如兩大逆國同盟準備當著司馬欣和旦的面,在趙國大地來一場爭霸天下的半決賽,再以會戰之勝負,來決定挑戰大秦的唯一人選。
雍州上下原本對此皆無異想。
天下局勢發展到這一步,戰爭結束的征兆早已顯現。
一切的根源在雍商。
從雍州建立,陳平執掌雍地政權開始,他對雍商的貿易限制就進一步放寬。
兵、甲、器、弩、糧秣、車馬、酒、肉、皮草、漆瓷,只要不是墨軍所用的技術,一應與戰有關或與奢侈有關的物資通通向天下打開了限制。
而同時,因為李恪以钜子身份在天下力行名為墨坊的特區模式,民用物資在雍州商貿體系中的份額則逐年下降。
所以這些年中,雍州的商會數和利潤率呈現上升,商團數卻始終處在穩定下降的狀態。
主營中低端的商團逐步遷徙到包括秦在內的諸國,為各國提供了豐富的資金,用於換取雍州的高端產品。
這種工商業偏重上的變化改變了整個天下的戰爭模式。
一方面,只要有錢,軍械技術遠遠落後於秦的各國完全可以依照秦的標準來裝備和訓練軍隊,銳器、鐵甲、戰馬、耗材一應不缺,連最高端的王師和宮衛的裝備都可以直接買到。
另一方面,維持本土商業體系需要推行墨坊,而墨坊對行政體系和熟練工人的需求又大,使諸國不敢肆意征兵。
一邊是單兵價格日漸高昂,一邊是兵員征發越來越難,雙管其下,各國不約而同采取了精兵善政的國策,對交戰區域也逐漸形成約定俗成,暨潁川、三川、東郡、薛郡、碭郡、陳郡、南郡等中原七郡。
這七個郡幾乎已經變成空郡了,往來只有兵車兵馬,尋常再難見到人煙。
而一旦戰事涉及到其他幾郡,集中兵力,傾力而為,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戰爭就成了核心的戰略理念。
仗打到這個程度,已經從拚人拚勇變成了拚財拚力,貧窮的諸國每一戰都打得咬牙切齒,就算是富庶的秦國,一次武裝三十萬東軍也徹底耗幹了鹹陽的庫存,弄得扶蘇欲哭無淚。
雍州大改,趙柏第一個看出來李恪距離出山只剩一步之遙,現在只看扶蘇什麽時候向新政妥協。
這意味著秦國一下子變成了燙手山芋。
攻伐秦國,一旦用力過猛就會加速扶蘇妥協。可若是不攻,佔有雍州一半賦稅的大秦早晚會拉開與關東諸國的國力差距,再次形成統一之勢。
擺在趙柏面前的只剩下一條路,伐雍……
為了伐雍,他和齊王巿結為金蘭,以期將兩國資源合到一處,以大優勢平定關東,獲得與秦國相持,且在短時間內奪佔雍州的能力。
張良則是第二個反應過來的。
結為兄弟之盟的齊趙遠比單獨的漢和楚強大,但若楚漢結盟,則其短時間內又沒有絕對勝勢。
他提出了四國合縱的戰略,減少內耗,集結資源,首先一戰而定雍,然後再論天下大勢。
如此,伐雍同盟得以成立,時間在十二年十一月,距離兵臨平城關,秘密籌備了整整一年零三個月。
他們的苦心幾乎騙過了雍州上下。
五十三日前,參謀院得報楚漢伐趙,韓信當即糾集上下在沙盤上展開推演,連續三輪,皆是趙齊擊敵於半渡,確立勝勢。
這讓大雍上下很不解。
李信、旦與章邯受邀參與第四次推演,章邯徑自提出了韓信心中的疑惑,齊趙已是一體,何以楚漢要丟下更適合奪佔的齊國,而選擇需要搶渡大河的趙國?
又十日,參謀院的新報傳來。
齊趙在邯鄲集兵堅守,不僅沒有防備齊地,還直接放棄了大河天險。
他終於確信了,楚漢伐趙乃假道伐虢之策,其意不在趙,而在雍!
轟隆隆一聲雷響,雍州的新政體系第一次全面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