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鼓鳴。
李恪深深吸氣,踩著鼓點與扶蘇一道入城點卯。
三通鼓畢,蒙恬登堂。他滿臉肅容看著堂下眾將,沉聲:“今日點卯,失期則斬!”
“嗨!”
“北匈奴軍副將,上郡將軍離!”
“在!”
“裨將,雁門奉子。”
“在!”
“裨將,北地涉。”
“在!”
“裨將,雲中欣。”
“在!”
“裨將,九原翳。”
“在!”
“裨將,河間恪。”
李恪促聲應諾:“在!”
“裨將,鐵騎平戎軍角。”
“在!”
“裨將,鐵騎破狄軍旦。”
鼻青臉腫,志氣昂揚,穿著一身比堅固還堅固,比華貴還華貴的旦意氣高呼:“菜!”
李恪險些笑出聲來。
蒙恬冷冷看了連話都破音的旦一眼,又唱:“河間監軍,校尉荷華。”
扶蘇正色一諾:“在!”
“上郡河西,校尉凌原。”……
一番點將,終了有侍衛來報:“稟上將軍,九原校尉為離,北地校尉邳駕馬失蹄,鼓畢未至,已在帳外跪候許久!”
蒙恬一眼掃過額角見汗的涉間和董翳,也不等他們求情,開口令道:“帶他們頭顱入帳聽訓。”
侍衛愣了一下,趕忙應令:“嗨!”
兩聲慘叫,兩顆血淋淋的腦袋被用托盤裝進帳裡,穩穩擺在涉間和董翳身後,本該屬於那二饒席位上。
帳中無側目微言。
蒙恬抖手散開一方玄絹,朗聲唱道:“詣!著匈奴上將軍恬將北軍二十二萬,共兩軍又二十戰部,北伐匈奴,平滅王庭,朕要用頭曼的顱骨盛酒!此詣,始皇帝三十六年仲春。”
眾將齊齊離席拱手,高聲回答:“臣等必萬死不辭,以全陛下宏願!”
蒙恬收好禦詣,擺手領眾人落坐。
他:“諸位都知道,今歲象不靖,先是螢惑守心,接著又是東郡墜星。墜星托語,經太卜解,認為是上要大秦收回夏統,以此全華夏國器,玄鳥主龍廷。陛下以定,四月發兵!”
此言一出,滿堂振奮,李恪回頭丟給扶蘇一個看好戲的眼神,意思明確至極。
看吧,你爹不傻,早想到怎麽把自己摘出來了。
扶蘇回以苦笑。
一句玄鳥主龍廷給整個象定好流子,今年頻繁頭版頭條的祖龍已經確定是光榮的頭曼同志了。
那位好同志的王國是夏流散在外的余脈,他的家族主持國政幾代,雖既沒有姓也沒有氏,一看血統就不怎滴,但正因如此他才能被稱為祖龍。
祖,首也,開宗也,立世也,若是真能上溯到尊貴的血脈,頭曼豈不是成了龍蛋,如何還能稱為祖龍?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頭曼的身份尊貴了,始皇帝也安穩了。
不管頭曼需不需要,反正始皇帝肯定覺得對得起他,也總算可以安安心心地糾集起大秦強卒,跑去西伯利亞虜人滅國了。
大秦北軍三十余萬,始皇帝這次動員了二十二萬,考慮到河間軍一卒未動,也就是,大戰一起,除河間外整個北境就只剩下基本的衛戍力量。
而如此規模的大戰二月定議,四月發兵,也足可窺見直道修成以後,秦朝北軍無比強大的動員力。
這是一場動員會,誓師,出征,鹹陽早已定好了戰略,北軍不需考慮如何戰,只需考慮如何勝。
蒙恬:“大軍出征,兵分兩路。一路由本將親領,出高闕,蕩野原,意在令頭曼聚起主力,擊而滅之。一路則由河間將軍恪統令,出狼山,直插王庭,絕其奉獻。”
“不同於上次之戰,此戰主力先出,至六七月,偏師才出,以利戰事。恪君,河間軍此番兵卒不動,我欲自上郡調四部人馬予你,可敢應令?”
所有人屏息凝神,既羨又恨地看著李恪,李恪則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帳中一時安靜下來,等了許久,蒙恬又問:“恪君不言,可是不敢應令?”
李恪靜靜抬頭:“敢問將軍,此番以我孤軍直插狼居胥,主力是後至,還是不至?”
“夏季作戰,草原松軟,戰車不可行遠,大軍不至。”
“也就是,軍中一切皆以我令,進退有我,將軍亦不可干涉?”
蒙恬的臉色很難看,可他還未發言,王離就搶先拍了案幾:“大膽李恪,未戰先怯!將軍,慈無用之將不可委任,下臣請出戰,領軍卒,滅王庭!”
楊奉子也站起離席:“將軍,上一戰臣便領偏師出戰,雖無廣功,亦無大錯,此番臣亦請出,望將軍成全!”
旦站起來,面紅耳赤:“將軍,恪並非膽怕事之人,此番辭必有他意,將軍莫受人誤引……”
王離嘭一聲揚席而起:“輩,你誰是人!”
“我……”
蒙恬揮手打斷倆的話頭,看著李恪:“你有何言?”
李恪一點緊張也無,一雙手擺在案上,笑著看一眼旦,又笑著看一眼王離。
“王將軍,旦自心直口快, 聽得多了,順嘴便溜出來,您可千萬別當是他的本意。似他這種眼拙之人,除了一把子力氣,大人人,他分不出來。”
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李恪不是旦,王離有怒難抒,氣得幾欲昏厥。
李恪還好心幫王離教訓旦:“看看,這才是給人脫罪的誠懇態度,一張嘴就胡悠悠,你是想幫我把讓罪光?”
一聽李恪這麽,旦老實巴交趕緊倒歉:“王老將軍,後輩聽得多了口不擇言,您……抱歉!”
那誠懇口拙的樣子,王離身子一晃,若不是楊奉子扶著,真就倒了。
蒙恬怒視李恪:“叫你言事,非是言爭!”
李恪一聲輕笑:“將軍,我以為自己已將話得很明了。大軍以殲敵為要,可夏原松軟,偏又不良遠校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若是遇上些意外,我是自覺呢?還是請令呢?”
這幾乎是在暗示蒙恬無法達到戰略目的。
滿帳將令盡皆怒目,就連扶蘇也難得對李恪有了不滿。
可李恪不退不避,只看蒙恬,蒙恬的表情也淡下來,怒意消散,唯有思索。
思索良久,他緩緩:“身受皇命,唯死而已。”
李恪眉毛挑了挑:“既然要我拚命,那上郡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守城兵將臣就要不得了……臣只要旦與他的破狄軍,一萬,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