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這一路走來好運連連,先是意外獲得“神之淚”,借助這件神器的力量由一介庸才變成了所謂的“天才”。
進入學院後,又結識了托馬斯、愛德華和瑞貝卡這樣非富既貴的朋友,還獲得羅爾斯導師的青睞,硬是把他從“老貓頭鷹”沃爾特·李手中搶過來,收入自己的門下,毫無保留的將一生所學傳授給他,為他的前途操碎了心……
在喬安看來,馬丁·史密斯其實就是一個沒有獲得上述奇遇的自己。
馬丁沒有“神之淚”和“智慧泉水”提升智力,也就無法成為受人敬仰的施法天才,無法獲得羅爾斯導師那樣的名教授賞識,最後淪為“老貓頭鷹”的學生,被沃爾特·李刁難乃至虐待,勤勤懇懇求學八年。
明明已經達到畢業的水準,卻還被沃爾特·李強留在自己的實驗室裡充當廉價勞工,不僅欠了一屁股學貸,還要忍受室友乃至學弟學妹們的恥笑,每天都像是生活在地獄裡,飽受精神與肉體的雙重煎熬。
喬安時常會這樣設想:如果自己的運氣不夠好,會不會也變成另一個可憐的、平庸的、一身晦氣惹人生厭的馬丁·史密斯?
從自己的貧寒出身和平庸天賦來看,這是很有可能的。
正因如此,喬安對馬丁懷有深深地同情,也曾思索馬丁為何淪落到這般困境。
像自己和馬丁這樣出生卑微才能平庸的年輕人,倘使沒有逆天的好運加持,是不是就注定淪為其它出身更好、更優秀的學生的墊腳石,注定被人歧視打壓,無論怎麽努力也永無出頭之日?
他隱約覺得,現實的確如此殘酷。
出身好的學生,家裡有更多的錢財、人脈和資源為他們打基礎,哪怕是一頭豬,有這樣好的條件也會被培育成一頭出類拔萃的豬。
相比之下,自己和馬丁這樣出身貧寒的人,沒有任何資源可供利用,甚至還要為求學背負沉重的債務,除非天賦特別好或者運氣特別好,拿什麽跟富家子弟競爭?
被人家踩在腳下,不是很正常的嗎?
喬安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學校乃至整個社會都存在一種單向的無形壁壘,將窮學生和富家子弟割裂開來,後者天生站在壁壘頂端,而前者卻被壓在下面,要付出額外的努力,獲得特別的好運才可能突破這層壁壘,與那些富家子弟躋身於同一階層。
像喬安這樣有幸闖過這層無形壁壘的窮學生如同沙灘上的珍珠那樣稀少,而絕大多數窮學生一輩子都在沉重的壁壘之下掙扎求生——馬丁·史密斯就是這些卑微大眾的縮影。
喬安還太年輕,眼界有限,雖然切身感受到了階層壁壘的存在,卻不知其從何而來,為何存在,又該如何消除。
他更多的將目光投向自己所熟悉的這座校園,越來越覺得萊頓學院不像自己原本以為的那麽美好。
設立高昂的學費無異於變相打壓窮學生,默許沃爾特·李欺壓學生無異於縱容這種惡行,校方明知道這些制度不合情理卻始終不肯做出改變,這又意味著什麽呢?
喬安忽然想起當初來萊頓學院參加考試時,馬丁·史密斯不經意間對他說起過的那句話:
“萊頓學院可不是窮學生的天堂,從來就不是。”
喬安相信這句話是馬丁有感而發。
在萊頓學院蹉跎了整整八年青春歲月過後,馬丁或許已經認清現實,認清萊頓學院沿用種種陳規陋習,甚至是有意無意的維護這些不公平的傳統,只是因為這些傳統能夠給既得利益者帶來很多好處,得到好處的人當然不想做出改變,而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人則根本沒有話語權。
設身處地想想看,喬安要是處於馬丁的位置,恐怕忍不到八年早就退學另謀出路了——反正老子學了一身法術,去哪裡還混不到一口飯吃?
喬安不明白,馬丁為何執著於非得拿一張畢業證?
是為了實現自己或者親友的心願,為了顧全顏面,為了加入萊頓港法師協會以便在本城謀得一份光鮮的職業,還是因為已經付出了八年光陰,割舍不下這份巨大的沉沒成本,必須用一張畢業證來安慰自己八年的心血沒有白費?
或許以上這些因素全都有一點,共同構成了馬丁的心結,最終將他推向騎虎難下的尷尬境地。
喬安還聽說,馬丁·史密斯在本學期開學之初就向沃爾特·李提出請求,希望對方能在學年結束時在他的畢業證書上簽字,賜予他苦等八年的自由。
然而“老貓頭鷹”無情的拒絕了馬丁的乞求,還假惺惺地告訴他:“今年恐怕不行,明年一定讓你畢業。”
這樣的承諾,馬丁想必已經聽過無數回。
一年又一年,沃爾特·李的承諾從來沒有兌現過。
喬安不難想象,哪怕脾氣再好的人聽到沃爾特·李的答覆也會忍不住冒火,甚至興起殺機。
現在他還無法確定馬丁就是謀殺沃爾特·李的凶手,退一步說,即便馬丁就是凶手,喬安也覺得情有可原。
事實上,喬安現在已經沒有余力關心馬丁的下落,他自己也正處於人生的十字路口。
羅伯特·羅爾斯教授之死,對他的親友和學生而言無疑是一個悲劇,然而他在萊頓學院的同事,卻把這當成一大機遇,公開或者私下裡向他的三位天才學生拋出橄欖枝。
喬安、愛德華和托馬斯這些天都收到多位奧法教授的邀請,主動提出收他們為弟子,幫助他們完成接下來兩年的學業。
愛德華和托馬斯並非薄情寡義的人,可他們不得不面對羅爾斯導師已經不在人世的現實,為了自己的學業考慮,轉入其它教授門下是合情合理的決定,問題僅在於選擇哪位教授擔當自己的新任導師。
兩人就此發生了分歧。
愛德華認為華茲華斯大師是萊頓學院僅次於羅爾斯大師的名教授,托馬斯則擔心華茲華斯大師太過嚴厲苛刻,更傾向於投入性格與羅爾斯大師相似的漢密爾頓教授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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