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錢!
一萬錢就足夠水南寺所有僧人的三年口糧,這賈謐竟出手如此大方!
“快為賈施主,潘施主和左施主遞香!”悟嗔被剛才的那句十萬錢晃了神,這才反應過來道。
對於處於俗世與佛世中間的悟嗔來說,十萬錢是他永遠不敢想象的數額。
要知道,在如今大晉社會中有一股經久不散的風氣,那就是錢為上品、唯錢是求。
金錢可以做任何事情,它支配著人們的交往、言談與行事等等...甚至錢還可以來買官!
司馬炎便喜歡賣官,賣官來的錢便就收入自己的囊中;金錢也可以拿來免罪,《晉律》規定自死罪之下都可以用錢來贖,甚至在你背後有人的情況下,贖死罪也是可以的,隻不過是兩斤黃金罷了。
賈謐三人依次接過送香沙彌遞過來的香,便虔誠拜到。
禮佛需三拜,心才最誠。
三拜過後,賈謐等人起身。
沉香的煙霧繚繞在整個大殿之中,飄渺的氣息倒是真的讓人感覺身在靈山一般。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能讓靈山落。
賈謐臉上的虔誠在上完香之後,瞬然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神色則是一種盛勢凌人的氣勢。
他輕輕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抬頭對悟嗔說道:“香火錢我們已經捐了,現在就該說說正事了。”
“正事?”悟嗔有些疑惑地問道,“難道求福不是賈施主所來本寺的正事嗎?”
“呵!要單是求福,我去白馬寺不就行了麽?何必來你們這種小廟!”賈謐嗤笑著說道。
悟嗔臉色一僵,不過還是心平氣和地沉聲問道:“那不知賈施主口中所說的正事是何事?”
“輪回玉!”賈謐眯著眼看著悟嗔緩緩說道,“我早就聽說過水南寺的輪回玉可以祛邪製毒,又能安神安魂,所以我這次來便是為我外祖母求這輪回玉!”
悟嗔聽後腦海一陣轟然,這賈謐竟然想要寺中的輪回玉?
可是輪回玉現在正戴在念吳的身上當做保命的東西,自己又怎能給賈謐!
賈謐看著悟嗔猶豫不決的樣子,眼神冷了起來,淡淡地說道:“莫非是我捐的香火錢不夠,佛爺滿意不了?沒事,我再捐十萬錢便是了!”
二十萬錢!
買下一個水南寺都是可以的了!
或許平常人覺得這二十萬錢是幾十輩子都無法觸及到的財富,但在賈謐眼中,這些錢不過是賈家的九牛一毛。
對於像是賈家這種士族來說,來錢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兼做商賈,雖然士族自恃門第清高,對商賈極其鄙視,但是他們不會因為商是賤業而不屑為之,反而他們會樂此不疲。
潘嶽也是如此,他住在園裡會賣一些鮮魚、蔬菜甚至還有羊酪,並且收取舂稅。
所以他才能那麽瀟瀟灑灑的拿出一萬錢來卻僅僅是為了請香。
賈謐又扔出來的十萬錢並沒有讓悟嗔的神經興奮起來,而是讓他覺得格外燙手。
若是他將輪回玉給了賈謐,那念吳必定會因為毒素擴散難逃一死,而等到竺叔蘭出關之後,想必也無法饒了自己。
但如果自己不把輪回玉給賈謐,那必然會得罪了他以及整個賈家!
這樣的話,水南寺將會受其打擊甚至被破廟也說不準!
“悟嗔大師,不知你有什麽好為難的呢?”左思在一旁突然發聲問道。
“唉,不瞞三位施主,
輪回玉需經過我師父的允許才能交於他人,貧僧...貧僧實在做不了這個主。”悟嗔隻能將無叉羅搬了出來。 “你師父?想必是無叉羅主持吧,那你把他叫出來跟我談吧。”賈謐淡笑著說道。
“師父正在閉死關,所以無法出來見賈施主。”
“那你說個屁!”賈謐眼神中突然冒出危險的氣息,“既然你師父出不來,那你做弟子的便可以決定這輪回玉的送出!”
“悟嗔大師,二十二萬的香火錢啊,將水南寺擴大三倍也是綽綽有余了吧,難道您不為水南寺的以後做考慮嗎?”潘安加了一把火說道。
“這......”悟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說道:“非是貧僧不願啊,而是貧僧不能啊!”
“那輪回玉已經被我師父送了人,而那人身中劇毒,若沒了輪回玉的護體,必然會一命嗚呼的啊!”
悟嗔說完之後,大殿中頓時變得冷寂了許多。
香爐上的沉香燒了有大多半了,點點香灰堆積在爐中的深處,就像漫長歲月的死人堆裡的根根白骨。
“送了出去,不會再要回來嗎?”賈謐的聲音在大殿中顯得格外冷洞,“我隻要輪回玉,而那人死與不死跟我又有何乾?”
“貧僧不能這麽做!”悟嗔堅定地搖搖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賈施主為何非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死路上?呵呵,呵呵...”賈謐笑了,對一邊潘嶽使了個眼色。
潘嶽心領神會,他慢慢地走到遞香沙彌的面前,望著那一雙純澈的眼神,單手輕輕一抬,尖銳的手指長甲便順著沙彌的脖子上輕輕的劃過去。
人死,血濺。
而潘嶽身上的那一襲白袍卻沒有濺到一絲血,反而血跡全都飛到了大殿的那尊佛像上。
一滴血射到了大佛的眼角下,紅色襯金,就像佛爺害怕地落了淚。
“你們!”悟嗔沒想到他們竟敢在大殿裡殺人。
悟嗔體內佛力湧動,他再好的定力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現在的心情。
“悟嗔大師,別忘了我姓賈!”
賈謐的一句話猶如一盆涼水破滅了悟嗔心中的怒火。
是啊,他姓賈!
他想殺人便可以殺人!
只因為他姓賈!
“悟嗔大師,我真不想殺他,可是您非得將這沙彌往死路上逼啊。”賈謐一臉心痛的說道,“您看,鬧得這大殿滿是血跡,這全都是您的錯!”
悟嗔此時蹲在被殺的沙彌前面,用手輕輕地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簾。
這個沙彌是他看著從小長大的,如同親生。
“悟嗔大師,我知道這個決定對於您這樣的出家人來說,很難很難。”左思歎了一口氣說道:“可是,您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擔一人的死因罪孽,從而換來整個水南寺的生機勃然。大師,您這是大善啊,何必要如此猶豫不決?”潘嶽擦拭完手指甲上的血跡,然後勸道。
悟嗔臉上已經麻木非常,他起身望著已是滿身血跡的佛像,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叫念吳,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在挑水,你們出了大殿隨便找個沙彌為你們帶路就好了。”
“就說是,我說的!”
話已說完,卻再也道不出一句“阿彌陀佛”。
賈謐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潘嶽,道:“那安仁,還是要再一次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