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裡車水馬龍,各處的叫賣聲和喧鬧聲在一起糾纏形成了集市這種交易性的場所。
七八歲的孩子們是最喜歡這種熱鬧的場景了,在這裡他們可以放肆地玩耍與胡鬧,大人也不會去過分地管制他們。
集市裡有一處是孩子們最喜歡聚集在一塊聊天玩樂的地方,那是一個廢棄的大磨盤。據說這個磨盤磨了大約有萬擔糧食,雖然它現在已經不堪重負了,但是人們總是念舊的,所以並沒有將它給扔掉,而是移到集市一邊,當做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當然,這個舉措也為孩子們帶來了歡樂。
孩子們喜歡在這磨盤上爬上爬下,手舞足蹈地詮釋著童年的樂趣。
而此時,正有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家夥站在磨盤上給下面的一群小家夥講著故事。
“我們家養了一隻毛色通白的老虎,我叫它小白。別看它樣子長的比較凶狠,但是在我面前它可比田裡的耕牛還要溫順。”站在磨盤上的小家夥得意地說道。
“念吳,你吹牛吧。當我們傻啊,老虎都是生在山林的,而且一隻老虎得有...那麽大吧,你家那麽小,怎麽養的下!”磨盤下的一個小孩不相信地反駁道,並且在說到老虎的身形時,他還象征性地比劃了一下。
“小白就在山林裡生活著!”念吳看到小夥伴不相信,著急地解釋道:“我說的家不是洛陽城裡我阿婆的家,而是我和師父在山裡住的木屋!小白就是我師父給馴服的!”
“我爹說過,你師傅就是一個醉鬼!”磨盤下有個身子壯壯的男孩不屑地說道:“不僅你師父是醉鬼,而且你還是一個吹牛鬼!”
男孩衝自己身邊的小同伴招呼了一聲,喊道:“咱們不和吹牛皮的玩,咱們去鬥蟋蟀!”
這個男孩的號召力是很大的,很快磨盤這塊就只剩下念吳一人孤零零地呆在這裡了。
與嘈雜的鬧市一對比,念吳倒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可憐的布偶,他的雙手無處擺放,隻是蹲下來坐在磨盤上喃喃地說道:“為什麽不信我呢,我說的是真的啊,為什麽不願意和我一起玩......”
就在念吳發愣的時候,一邊突然傳來一位老邁的聲音:“念吳,跟我去一趟衙門,你師父那兔崽子被拘了。”
“阿婆,我師父怎麽會被衙門拘了。”念吳立馬爬下磨盤,過去扶住小跑過來的老婦人。
“還不是喝醉了嘛!”老婦人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平日喝醉,倒在路邊不省人事,這我也就忍了;但是這兔崽子這次竟然醉後去郡門裡大呼小叫,我怎麽生了這麽一兒子!”
念吳歎了口氣,他這個師父哪裡都好,但就是愛遊獵、好喝酒。遊獵這個愛好在前幾年已經被阿婆以佛教護生的理由讓竺叔蘭放棄掉了,但是嗜酒這個癖好卻始終難戒,每天總要飲上五、六升才肯罷休。
之前竺叔蘭都是喝醉了就呼呼大睡,可是這一次卻耍起來酒瘋。
念吳感覺有點頭疼。
但是沒辦法,誰叫他是自己的師傅呢?
念吳隨著阿婆去了衙門,阿婆之所以叫念吳跟她去,完完全全是因為念吳在衙門裡有人。
是的,有人。
“師父,您來了?”一個身著捕頭衣束的男子屁顛屁顛地向念吳這邊跑過來,“阿婆,您也來了。”
這個男子叫做錢熊,是衙門裡的一個捕頭,他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念吳的徒弟。
大約一年前,竺叔蘭醉倒在集市路中,
影響了百姓們的通行,於是錢熊便帶人來了,剛開始錢熊準備給竺叔蘭一個教訓,關他個十天半個月的,可是他沒想到,他連第一關都過不了。 第一關就是擋在竺叔蘭面前的念吳。錢熊幾乎是用盡了力氣,都沒有將念吳給挪開,之後他知道了,念吳使的是佛門秘術“千斤墜”。
錢熊極其癡迷武術功,但是由於沒有可以學習的途徑,導致他現在隻能算是打架的好手,而武道的門檻他根本都摸不到。
於是錢熊私底下就向念吳拜了師,雖然竺叔蘭是念吳的師父,但是錢熊不認為一個酒鬼能有清醒的時間來教自己。
念吳不得不同意,因為如果他不同意的話,竺叔蘭就會被視定為妨礙百姓生活,然後去“享受”牢獄之災。
不過作為一個徒弟,錢熊還是非常合格的。
“小熊,聽說我師父被你們抓了?”念吳咳嗦了一聲問道。
“師父啊,沒辦法。那家夥,哦,不。師祖他老人家都到郡門去撒酒瘋了,弟子真沒辦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錢熊為難地說道。
“錢捕頭,我兒子得在裡面關多久,能不能通融一下啊。”阿婆還是很關心自己兒子的。
雖然等竺叔蘭出來之後,阿婆已經決定要揍他一頓了。
“這......”錢熊苦笑地說道:“師父,阿婆。我真不知道師祖他啥時候能出來,因為...因為他已經被樂大人給傳喚過去了。”
樂大人?
“我覺得師父這次會嗝屁...”念吳無奈地聳了聳肩。
樂大人名為樂廣,乃是河南尹。
樂廣出自於寒門,他生性豁達,放蕩不羈,並且格外的忠義,又被廣大讀書人稱為名士。
本來這一天樂廣是在宴請賓客,正當酒興文意最濃的時候,忽然聽說竺叔蘭在郡門裡撒酒瘋。
對於竺叔蘭這人,樂廣是有所耳聞的。在他印象中,竺叔蘭是一位奇才,不僅天資聰明,掌握了胡、漢兩種語言及文學,而且在武道上的造詣還極其的高深。
不過樂廣還沒有見過竺叔蘭,但是這次竺叔蘭被抓進牢獄,倒是給了樂廣一個見到他的好機會。
於是樂廣吩咐手下人將竺叔蘭帶到宴酒之處,一邊與賓客品嘗著美味珍饈,一邊看看竺叔蘭到底是是何人物。
不一會,竺叔蘭被幾個衙役帶了過來。在樂廣的示意下,竺叔蘭手上的枷鎖和腳下的鐐銬被打開了。
樂廣拿筷子夾了一塊厚厚的牛肉放進嘴裡,然後饒有興趣看著模樣清秀但是略微邋遢的竺叔蘭,道:“長相倒是賞心悅目,但是你幹嘛要學喝酒啊?”
竺叔蘭打了個呵欠,松動了下剛剛被釋放的手腳,淡淡地回答道:“杜康釀酒,天下人都可以飲,為何我不行呢?”
樂廣把牛肉咽下去,又道:“飲酒無妨,但是酒後讓自己情緒和行為狂亂就不對了。”
竺叔蘭笑了笑,搖搖頭沉穩地說道:“小民雖然狂,但不亂;正如府君大人您,即是醉了,但不狂。”
“哈哈哈,你這家夥倒說的頭頭是道。”樂廣欣賞竺叔蘭的沉穩對答,不禁大笑道,“來,賞你一杯酒。”
竺叔蘭看到樂廣遞過來的酒,不由得眼神一亮,正要接過來一飲而盡。
這時,宴會裡的一個客人突然發問竺叔蘭,道:“先別著急喝。老朽有一疑惑需要問一問你。”
“哦?是何疑惑?”竺叔蘭看到樂廣手裡縮回去的酒杯,歎了一口氣問向剛才發問的客人。
“聽說你是外族人,祖籍天竺,但是你的臉為何那麽白而不黑呢?”
竺叔蘭仰天大笑,然後看著這位臉色比較黝黑的發問者回答道:“河南有臉黑的人您不去懷疑,那我臉色白潤您又為何覺得奇怪呢?”
“妙!”樂廣一臉讚賞地看著竺叔蘭,叫道:“此答甚妙,你值得喝這一杯酒!”
那個發問者訕訕地閉口不言,倒是竺叔蘭雙眼放光,接過樂廣手裡的酒,喝後稱讚道:“好酒!”
正當樂廣邀請竺叔蘭一起上座吃宴時,突然進來了一位樂廣的家仆,他道:“老爺,府門外有人想要見您一面。”
“何人?”樂廣皺眉問道。
“一個...小孩。”家仆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說道:“他說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見您。”
“胡鬧!一個小孩若是都能來見我,那豈不是我府上的門檻都要被踩塌了?”樂正沉聲怒道:“不懂事的家夥,什麽事情都報進來,耽誤我和賓客們的興致。”
家仆嚇得渾身顫抖,不知說些什麽。
“大人,我想那應該是我徒弟來找我了。”竺叔蘭插了一句話道。
“你徒弟?”樂廣驚訝地問道。
“對對對,一個屁小孩,整天都管著我喝酒。”竺叔蘭嫌棄地說道,“大人您說,哪有做徒弟的管著師父的?”
“有道理,師有師綱。你徒弟有些太不懂事了。”樂廣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趴在地上的家仆說道:“告訴門外那個小孩,竺居士在我府上喝酒,讓他回去吧。”
“那個...大人,不止有一個小孩,還有一個老婦人。”家仆哆哆嗦嗦地補充道。
“完了。”竺叔蘭癱倒在椅子上,喃喃地說道,“我娘也來了,這次我的屁股是真的要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