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城到新安縣城有一百多裡,若是坐船的話,幾個時辰也就到了,不過如今鄭芝龍的船隊封鎖著珠江口,徐勇、彭家聲的隊伍只能沿著廣州到新安的官道步行,等趕到新安,估計也要到第二日了。
由於彭家聲部是以前九江營的一部分,戰力最強,自然作為先鋒走在前面,徐勇的三千長槍兵、三千火銃兵跟在後面。
彭家聲的三千人中,有六百大銃兵,其中十八斤、十五斤、十二斤的隧發火銃各兩百人,長沙火銃作坊的副總管張天雲的兒子張全有就是這六百人的統領,千總的官銜。
另有普通隧發火銃兵一千、長槍兵一千,其中更有一百五十大槍兵,剩下的都是刀盾兵。
三千人中,張全有這六百大銃兵走在最前面。
徐勇作為一營都督,自然有馬騎,不過在行軍途中,他也學著安國軍其他義軍出身的將領將馬匹扔給親衛牽著,自己跟著大隊步行。
如今安國軍正常行軍的速度半個時辰可走二十裡,一個時辰便是四十裡,半個時辰後可歇息一刻,這麽算來,加上休息吃飯的時間,抵達新安怎麽著也要到次日凌晨了。
徐勇心裡很興奮,自從加入安國軍後他幾乎沒有撈到大的戰事,一直在衡州守家,安國軍自那以後越戰越勇,在池州更是連韃子也拿下了。
“這天下回到安國軍的手裡也就是遲早的事”
一路上他默默地想著,不禁有些慶幸自己當初當機立斷加入安國軍。
走在最前面的彭家聲也是如此,他本來是湘西的土人,若是沒有安國軍的介入,他湘西彭家繼續在那裡稱王稱霸一直要到清朝中期,隨著安國軍的介入,這一切都煙消雲散了,不過他作為彭家的旁支考取了安國軍的武舉,雖然不是狀元,不過作為男的,卻深受李安國的信任。
如今安國軍在廣州府招兵買馬,準備按照九江營的規製重新複製一個全新的營頭,彭家聲長期跟著李安國,也大致了解他的心思,這新的營頭都督一職多半會由他來擔任。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與楊天星、李振國平齊,他這心裡甭提有多興奮了。
徐勇的營頭也有三十騎探馬,按照安國軍的規製,前出二十裡探路,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鄭芝龍的步軍竟然沒有安排探馬四處巡視。
“鄭芝龍就這樣的水準?”
彭家聲暗自腹誹。
不提徐勇等人,卻說鄭芝龍的大隊船隻駛離新安海灣後一路北上,一開始他們在零丁洋還能遊刃有余,不過越抵近珠江口情況便變得越來越糟糕。
此時還是冬季,總體來講還是東北風盛行,不過作為廣州沿海,也時不時出現一陣陣南風,在寬闊的洋面上,鄭芝龍的大船尚能利用側風、尾舵緩慢前行,不過在抵近虎門時,洋面突然收窄,大的烏尾船想像剛才那樣搖搖擺擺呈之字形前行就不行了。
鄭芝龍站在船頭看著前面那不到十裡的入口眉頭緊皺,很快他也下了決斷,三十艘長達十五丈的烏尾船以及一百艘一號的廣船不進入珠江了,就在這珠江口附近的洋面四處襲擾。
這下珠江口附近的漁民、農戶就遭殃了,鄭芝龍的水兵充分發揮了以前海盜的本色,上岸後大肆劫掠,殺人放火,搶劫牲畜,忙得不亦樂乎。
鄭芝龍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嘴角泛出了一絲冷笑。
“你安國軍不是自詡愛民如子嗎?我看你如何做到!”
安國軍確實不能做到,李安國如今在廣州只有三千人加上一堆尚未招滿的新兵,不可能將兵力全部鋪到珠江口兩岸,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鄭芝龍的士兵在岸上肆掠。
鄭芝龍不讓大船駛入珠江還有另一層考慮,自己的大船就算駛入珠江,由於行動太過緩慢,很可能成為安國軍船的靶子,屆時彼等如果利用
火攻就不妙了。
鄭芝龍另外一百艘稍一些的廣船在底倉配備有部分船槳,此時在船槳、尾舵的配合下緩慢向珠江駛去。
李安國很快便知曉了鄭芝龍船隊的動向,一聽說彼等正在四處殺人放火,這氣便不打一處來。
“彼等的大船沒有進到珠江口?”,他一把抓住那位過來稟報的按察司探子。
“沒有,大船在沒有風力的情況下想駛入珠江不大可能”
“駛入的船只有多大?”
“比我等的船隻稍大一些”
李安國沉吟半晌,轉身對陳文盛說道:“文盛,為尚可位他們報仇的時機就在今日,你等的七十艘大船全體出動,五十艘就在長堤附近迎戰敵船,二十艘載著一千步軍駛入珠江西側的河汊,見到有敵人在岸上為非作歹就放下一些陸師”
陳文盛說道:“大都督,這城池裡只有三千人了,你再分出一千人,這偌大的城池如何守衛?不如由我等的水兵上岸截殺吧”
李安國搖搖頭,“雖然只剩下兩千人,不過還有幾千新兵,廣州城池堅固,彼等的大船又進不來,廣州絕對穩如泰山,你趕緊去吧”
下午時分,由鄭芝龍麾下的首席大將洪旭率領的一百艘大船進入了呈東西走向的廣州南岸的珠江長堤。
這一百艘大船大多長達十丈(三十米),寬達兩丈,多為兩層甲板,首層甲板布置有兩側各五門紅夷炮,與之相比,安國軍水師陳文盛部以前那四十艘大船也是廣船、福船,不過卻略一號,長度多在七丈左右,寬度倒是一樣。
饒是如此,安國軍水師的戰船布置的火炮卻比鄭軍多了一層,其二層甲板的火炮兩側各有四門,都是五百斤重的佛朗機炮,而鄭軍的二層則全部是用來住人的,安國軍船隻的首位還各有一門千斤重的紅夷炮。
不過安國軍水師船隻的高度就比鄭軍的差一些,就算是二層甲板的火炮想要像往常那樣對甲板面進行清掃不是不可以,利用仰角轟擊還是可行的,不過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這也是在風平浪靜的江面上才可以,若是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趁早歇了這份心思,用實彈抵近轟擊才是王道。
洪旭作為鄭芝龍麾下的首席大將,今年也才四十歲,剛進入長堤江面,他並沒有急匆匆率領船隻向裡衝,而是整頓了一下陣型後再向西駛去。
他將一百艘大船大致分成了十排,每排大約十艘船,船隻前後左右的間隔也在十丈左右,這樣的話,一旦遇警,船隊還可以從容應對。
如此一來,一裡左右(一百五十多丈)的珠江江面幾乎被洪旭的船隻鋪滿了,形成了一個長寬皆達一裡左右的大方塊。
作為一軍主帥,洪旭自然在中間那艘最大的座船上,福建當地人稱為“二號福船”的便是,他身邊站著他的兒子洪磊,一位才十七歲的少年。
站在高大的福船上,北側的廣州外城城牆歷歷在目,作為縱橫南中國海域的鄭軍,自然也來過廣州的海域,廣州長堤附近也是門清,不過長堤很長,不下三十裡,想要一下子走完也不是易事。
洪旭站在大船上好整以暇,他實在想不出敵人能用什麽法子來對付他這一龐大的船隊,火船倒是一個好法子,不過他們的大船上火炮配置很多,屆時多炮齊鳴,將火船擊得粉碎也不是難事,萬一不濟,也可以利用順流、槳手朝後撤退避入大洋。
何況珠江南岸河汊縱橫,再不濟也可以避入河汊,最後從其它出口回到大洋。
很快船隊便快抵近了城牆正面那一側了,不遠的江面上,只見約莫五十艘船隻也排成了一個方塊正嚴陣以待,洪旭舉著千裡鏡望了一下,只見彼等排成了一個大致五十的長方形方塊,也在緩緩向他們駛來。
按照福建人的規製,彼等的船隻多為三
號、四號福船,比洪旭麾下的船隻多半上一二號。
“彼等意欲何為?”,雖然見到了安國軍水師船頭的紅夷炮,不過洪旭認為那並不能給自己帶來什麽傷害。
突然,對面船隻的速度全部提了起來,加上順流的因素,不多久便抵近洪旭的船隊。
“火炮準備!”
洪旭一見之下趕緊下達了命令。
很快,陳文盛的船隊便切入了洪旭船隊之間寬達三十丈的中間,駛入後並未停止,而是繼續向前猛劃,這時洪旭大船上的火炮開始轟響了, 如此近的距離,安國軍的水師船隻都不同程度受到了損害。
不過底層的槳手卻毫發無損,很快陳文盛的五十艘船隻便幾乎與鄭軍的平齊了。
“咚咚咚”,位於中間的陳文盛座船上傳來了幾聲沉悶的鼓聲,幾乎與此同時,船兩側所有的佛朗機炮轟響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剛才洪旭船隊的火炮轟響時,也給安國軍的炮手、火炮造成了多處損傷,此時再想保留一部分等向回駛已經不行了,只能一次性全部發射。
與洪旭的船隊不一樣,安國軍的船隻此時沒有升帆,所有的戰鬥人員不是在甲板下面,便是在船頭的船艙裡,而洪旭的船隊上卻站滿了正在指指點點的水兵。
佛朗機炮稍稍調整了一下仰角便掃中了正在甲板上的鄭軍,駛出洪旭大隊船隻後,陳文盛命令船隊繼續向前劃,途中自然在快速更換子炮,而全部是紅夷炮的鄭軍卻需要將火炮拉回船艙慢慢裝填。
不多時,陳文盛一聲令下,五十艘船隻又開始向後劃,此時船頭的另外一個很少使用的船舵也放下去開始發揮作用了,這個船舵不是控制方向用的,而是連續擺動增加船隻向前的動力的——就跟魚尾巴一樣,首尾各兩處舵位是安國軍的首創,內河船隻多半只有首尾各一處。
這處尾舵,需要四名士兵才能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