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前面福建海域可能出現的凶險,安國軍的船隊在溫州東南面的南麂島
做了最後一次補給,準備花兩到三日的時間一舉通過福建海域。
剛剛駛入寧德附近的媽祖列島時,李安國的心不禁懸了起來。
媽祖列島包括幾十個破碎的小島,周邊礁石密布,海況複雜,有的小島之間的水域只有幾裡寬,如果鄭芝龍的水師在此處設伏的話必定會將安國軍水師船隊衝的七零八落,由於路徑不熟,勢必會有一些船隻衝向海岸,有的則會衝向外海。
考慮到這個情形,李安國與老吳商議之後,決定讓大隊沿著東桑島、洪山島、西洋島的外側海域行駛,這樣的話就要考驗老吳等隨隊船工對航線的把握了。
令李安國意想不到的時,從東桑島到西洋島一百多裡的海域,船隊竟然沒有發現一艘船隻,連出海打漁的漁船也沒見到。
越是沒有動靜,李安國越是不安。
以鄭芝龍的實力,想要攻擊他這一隊船隻,應該問題不大,為何將船隻都藏了起來,連漁船也沒有放過?
抵近福州、福清海域時,按說此處是明軍鎮東衛、平海衛兩處水師船隊雲集之處,安國軍的船隊從海壇山島外側駛過時,倒是碰到了停泊在島嶼附近的船隻,不過彼等並沒有出海攔截的意思。
李安國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在抵達莆田附近的南日島時,時近日暮,他決定在南日島駐扎一晚。
南日島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合適的泊位,不過考慮到安全因素,李安國最終決定在島嶼最東段的大嶠山西南部的海域靜泊,一來有大嶠山遮擋來自東北方向的大風,二來此處東面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如果鄭芝龍的船隊從四面八方圍上來,自己也可以方便地竄入大海。
南日島是福建第三大島,上面不可能沒有人煙,在大嶠山南面的水域停泊後,李安國當即派彭家聲帶領五百名陸師上岸偵查,其中火銃、刀盾、長槍兵各三成。
大嶠山南麓並沒有現成的碼頭,彭家聲五百人只能乘坐小船上岸。
另外也派了十艘大船沿著南日島巡邏,與岸上的彭家聲部呼應。
彭家聲等上到南日島後,也沒發現一個人影,附近的村落也是空無一人,糧食、牲畜也不見蹤影。
最終,他們在一個靠近大嶠山的小村子裡發現了一人,一個約莫七八十歲的老頭。
這次上岸,李春江也跟著,他一身士子服飾出現在那老頭面前。
“老丈,晚生這廂有禮了,敢問這村子裡的人都去了何處?”
那老頭癱坐在船上,對於李春江的話半天沒有反應,眼神裡也滿是警惕,李春江以為自己的南京官話他聽不懂,便讓汪然明的一名福建船工用閩語繼續問他,結果卻依然相同。
最後那船工說道:“按照我等福建沿海人的慣例,近海險要的地方必定設有堡寨以防備海盜,若是我沒有估計錯的話,南日島上的人一定是全部逃進了位於大嶠山上的寨子,那裡地勢最高,附近的視線一目了然,靠近大海的東、北兩面山勢陡峭,只有西南面有一處小路上山”
彭家聲點點頭,隊伍繞到西南面時,天色已經已經黑下來了,看著那黑乎乎的山道,按照船工的說法,從這裡到寨子還有幾裡路的山道,途中多半有島上居民的埋伏,去的人多了也施展不開,人少了可能有去無回,於是便決定當日的搜索告一段落,先返回海上再說。
回到船上,李安國聽了之後也沉吟不定。
島上的的居民全部避入堡寨,彼等之前一定得到了消息,
否則這麽大一個島嶼,消息僅靠村民自己的互相傳遞,不可能走得如此乾淨。如此一來,多半是當地的官府提前收到了消息,讓彼等提前避入了堡寨。
而在福建官場,唯一有這個能力的人便是南安伯、福建總兵鄭芝龍了。
鄭芝龍如此行事目的何在?
以他的能力,想要對付自己的話,隨便選擇一處海域,糾集幾百艘大船便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按照李安國的記憶,此時的鄭芝龍正是他勢力最為強盛的時期,水陸總兵力不下二十萬,其中大小船隻兩三千艘,能隨時用於機動作戰的大船至少有五百艘以上,其中不乏西洋人、日本人、黑人、東南亞的土人,全是他歷年搜羅的海盜、船工、漁民。
大的蓋倫船(搶奪的西夷船隻)、福船也不在少數,火炮的配置應該也不弱於安國軍,如果他傾盡全力動用五百艘大船,加上幾百艘小船,自己還真的沒有什麽好的辦法戰而勝之。
他原本打定了犧牲一半船隻突破鄭芝龍船隊的封鎖抵達廣東海域的,如今卻面臨著空空如也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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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壁清野?
沒必要,福建海域,快的話三日即可穿過,慢的話也只需七日,海上航行,最需要儲備的便是淡水,七日的淡水也足夠了,那為何鄭芝龍還讓福建海面的船隻、人丁全部藏起來?
鄭芝龍絕對不是怕了自己,按照老吳的說法,通過台灣海峽的船隻每艘每年需要繳納上萬兩的保險費,自然也有不理他這一套的,不過從沿海破碎的小島一直到外海,日常都有鄭芝龍的船隊不停地巡邏攔截,聽說攔截的成功率不下五成。
五成,在這茫茫大海上也是不小的概率了,一旦被攔截,必定是船毀人亡的下場,不僅如此,與此船相關聯的商家終此一生不得從福建海域通過,連囂張的荷蘭夷都不得不從他的手裡購買令旗,遑論其它的商家?
此時的鄭芝龍已經將他在東亞、東南亞的區間貿易做到了極致,從福建到衝繩、日本、朝鮮,從福建到呂宋,從福建到勃泥(婆羅洲)、爪哇,從福建經廣東到越南、滿喇甲(馬六甲)都有固定的航線,可以說是當時南海、東海的第一霸,像這樣的人物,如何忍得了自己這一百艘大船堂而皇之地經過福建海域?
與歷史上不同,此時的鄭芝龍沒有降清的可能,擁有二十萬人馬,幾千艘船隻,整個福建之地,自立為王還差不多。
那他為何要如此行事?
李安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為了應對鄭芝龍的發難,他自然不會孤注一擲,還有其它的手段,不過另外的手段成功的可能性不會比自己這一百艘船隻衝出鄭芝龍船隊的封鎖大,不過是聊勝於無。
他披上衣服來到甲板上。
晚上安國軍水師船隻的前後左右各各掛了一隻燈籠,如今在這南日島的西南海域星星點點,在這周圍漆黑一片的海面上煞是可觀,這也算是一個明顯的靶子,不過孤單單一支船隊漂泊在外,完全隱藏在黑暗裡,等敵人的火船、水兵摸到附近時就已經晚了,何況是精於水戰的鄭芝龍?
由於大嶠山稍稍遮擋了從北面過來的大風,港灣裡尚還平靜,這也是與內河、湖泊相比較,在海上還是不時有陣風襲來,海浪也遠比內河、湖泊大,就算在港灣裡也是上下起伏不定。
李安國右手扶著一根桅杆望著黑乎乎的遠方,此時除了風聲、海浪拍打船隻的聲音、值守的水兵小聲說話的聲音,其它一概皆無,遠處的大海似乎是一頭暫時沉睡的巨獸,雖是可能醒來吞噬自己。
“撲!”,這次湧來的浪頭很大,部分海水衝上了甲板,有的還濺落在他的臉上,聞著這腥臊的、冰冷的海水,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冰冷的海水讓他陡然清醒起來。
鄭芝龍如此行事必定是在策劃一個更大的陰謀!
如果此陰謀的目的僅僅是消滅他安國軍水師船隊的話,他在福州以北的海域就可以實施了,完全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
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隱藏自己水師主力的行跡,然後突然在某處竄出來給自己以致命一擊。
這還是只是其中一個目的,自己這一百艘剛剛從內河出來的船隊也不需要他如此行事,故此,他這樣做一定藏有更大的目的,而這個目的必然是對鄭芝龍有偌大的好處的。
鄭芝龍控制一省之地,手下水陸兵馬不下二十萬,歷年積蓄的銀兩估計在千萬兩以上,如果他在政治上稍有圖謀的話,以福建為基地,徐徐進圖全國也不是難事,那還有什麽令他最動心的?
“大都督,粥好了,您要不要來一碗?”,這時彭家聲來到他身邊說道。
安國軍對待士卒還是很優渥的, 晚上值夜的士卒在子夜時分還有一碗粥充饑。
“不用了”,李安國擺擺手,隨即便看到陳文盛等人都端著一碗粥站在船頭吃了起來。
看到那一個個飯碗,李安國聳然一驚,“糧食!”
對,糧食,一定是糧食!福建之地大部分是山地,只有沿海少量的平原,鄭芝龍供養二十萬大軍最缺乏的便是糧食,此時的江南一帶由於多種植棉花和茶樹,產出的糧食只夠自己吃的,廣東之地也是如此,生產的糧食估計自己都不夠吃,如今的大明產糧最豐的地方,就是湖北、湖南、四川三地了,可惜此三地如今分屬三家,鄭芝龍就是再有錢也沒處買去。
而此時控制越南的鄭家、阮家對自己轄內出產的大米也是有控制的,用真金白銀很難買到,要買也可以,得用鐵器來換,而以前的大明則對鐵器的出口施行控制政策,鄭芝龍想在東南亞一帶用銀兩購買大批的稻米也不可得,最多用銀兩購買鐵器去越南與當地商人交易,這樣的話,購買的稻米也不會很多。
廣東雖然總體缺乏糧食,不過韓江流域的潮汕一帶還算是一個不小的產糧地,加上又緊鄰福建,歷來是鄭家覬覦的對象。
潮汕!一定是潮汕,鄭芝龍有什麽陰謀的話,多半會在潮汕一帶實施,屆時既打擊了安國軍,又順勢攻佔潮汕一帶,以收一石二鳥之效。
更有可能的是,鄭芝龍已經與控制潮汕一帶的各大勢力達成了默契,其多半誇大了安國軍的厲害之處,讓彼等不得不依靠近在咫尺的福建總兵——何況如今的安國軍已經控制了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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