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船隊剛剛駛入漢水便被後面追上來的小船叫停了。
“杜總管,大都督有令,你部出擊承天、襄陽的任務取消,請即刻返回武昌,大都督在那裡等你”
杜虎長舒了一口氣,此去襄陽,水路不下五百裡,漢水的水況他們又不熟悉,萬一闖營在途中埋一些暗樁,拉一些鐵鏈,再在兩岸架起紅夷炮,彼等就欲哭無淚了。
抵達武昌後,杜虎見到李安國便說道:“大都督,為何又不去襄陽了?”
李安國笑道:“這不正是你心中所願?”
杜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末將只是感覺攻打友軍有些不太……”
“不太合適?”,李安國冷笑道,“如今闖王貴為大順天子,其雖被滿奴追著到處跑,畢竟是一朝皇帝,任何擋在他面前的都會被他視為仇敵,如果他盡起大軍渡過長江,你讓我軍如何處之?你忘了曹操、革裡眼、老回回等人的下場?”
杜虎一聽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闖營白旺部有近十萬之眾,闖王南下至少也有一二十萬,彼等可不是軍紀渙散的左良玉,一旦渡過長江,安還真不一定抵擋得住,屆時安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局面便毀之一旦了。
這時王自羽、宋江、湯志幾個水師將領,以及武昌營的都督王二喜、監軍黃元凱都在場,聽了李安國的話也是暗自心驚。
“我的意圖,不妨告訴你等,就是讓闖營的大軍在江北好好與滿奴打一場,若是闖營勝利,自然是好事,若是滿奴勝了,彼等在闖營的消耗之下也會筋疲力盡,屆時便是我安出擊的時候!”
黃元凱一聽不禁眼睛一亮,“大都督,若是闖營一路向東,直接跑到鳳廬地界呢?”
李安國點點頭,“確實有這種可能,不過聽聞滿奴有兩路大軍,一路由其攝政王多爾袞之弟豫親王多鐸率領,一路由其兄英親王阿濟格率領,兩路人馬都有十來萬,彼等由一路追擊闖營就行了,何須兩路?另外一路必定通過淮河,直指南京!諸位,這可是這可是滿奴傾國之力,騎兵就不用說了,更有漢奸孔有德等人的漢軍火器營伍,聽說彼等攻打潼關時還使用了兩萬斤的紅夷炮”
眾人一聽又是一驚,“兩萬斤,那可是何等的威勢?!”
“以目前的實力來看,安尚不是滿奴的對手,讓闖營在江北消耗彼等乃是上上之策!”
說完又看向杜虎,“承天、襄陽的船隻就由按察司的人想辦法吧,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闖營安安穩穩渡過長江”
黃元凱又問道:“大都督,這便是您放棄黃州府,扼守長江一線的原因吧”
李安國笑道:“只是其中之一”
王二喜問道:“二娃,如果彼等利用竹筏過來呢?”
“那也由得他,區區竹筏,用我大船一撞便粉身碎骨,何足畏懼?”
……
襄陽。
漢水流到襄陽,有北面來的唐白河匯入,襄陽便位於唐白河與漢水交匯之處,漢水流經襄陽附近時,幾乎圍繞襄陽城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灣,將城池緊緊包裹在裡面。
襄陽附近的漢江水域,水面寬闊,幾乎都在三百丈以上,加之水深浪小,歷來是漢江船幫的重要據點。
闖營攻佔襄陽後,將漢江船幫的大船都編入水師,任命鎮守襄陽的兩名威武將軍之一的楊彥昌兼水師總管,任命原漢江上最大的船幫、諢號“混江龍”的劉金龍任副總管,封劉金龍為都尉(大順建國之後,將軍職銜依次是權將軍、製將軍、果毅將軍、威武將軍、都尉、掌旅、部總、哨官,目前湖北地區的最高長官便是封為果毅將軍的白旺)。
自發生安水師清掃闖營長江水師的事情後,白旺大怒若狂,可惜由於自身水師實力有限,最後不得不按下滔天怒火,又懼怕安船隻沿著漢水北上,趕緊將漢水上漢川縣、鍾祥縣、宜城縣的大小船隻都匯集到襄陽附近,除了水師部隊外,還專門讓鎮守襄陽的另一名威武將軍馮雄分出三千步軍日夜守衛。
這還不算,他又在襄陽附近鹿門山的漢水江面拉了一根鐵鏈子,生怕安水師逆流而上毀了自己的船隻。
如今從襄陽到漢陽只有小漁船行駛了,不過白旺倒不在乎,闖營在湖北地區分為幾大方向,最西面是夷陵州,北面便是襄陽,東面是黃州府,南面是荊州府,每地都駐有重兵,湖北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地帶,物產富饒,當地的出產足以供養大軍,無須往來調撥物資,這漢水的航運也基本上沒用。
白旺倒是想盡起大軍渡江與安決一死戰,不過如今安水師強大,又攻佔了江西之地,將以前連李自成都頗有些顧忌的左良玉部也打得落花流水,便自忖還沒有這個實力去挑戰安,加上前不久他接到大順師宋獻策的來信,讓他準備好船隻以備不測,便知曉皇上有渡江的想法了,便隱忍不動,靜等皇上大軍的到來。
眼下停泊在襄陽附近的大小船只有近五百艘,都是以前漢水船幫的運輸船隻改成的,除了將船幫的水手全部納入水師,也抽調了部分闖營士兵進入,火炮彼等自然是沒有的,不過練習操帆掌舵,以及在起伏不定的船上舞槍弄棒還是可以的。
五百艘大小船隻都擠在襄陽附近,操練是不成了,白旺也沒指望彼等能在水上打仗,能完成運送大軍的任務就不錯了,故此這些船隻自從入冬之後便幾乎沒有動過,都窩在碼頭上靜靜地躺著。
在襄陽城池北面的碼頭上,有一間三進小院,闖營水師都尉劉金龍正窩在後院愁眉不展。
他愁的並不是如今大順軍兵敗如山倒,馬上要敗退到湖北來了,而是自己的私事。
前不久襄陽城玉仙樓來了一位絕色女子,說是以前荊王府的宮女,荊王府被西營攻破後便輾轉來到了襄陽,此女來到襄陽之後,闖營大小頭目都是趨之若鶩,不夠她卻對劉金龍青眼有加,最後被劉金龍贖了身收在房裡。
沒想到的是,原本去安陸向白旺匯報軍情的襄陽最高長官馮雄聽說後便有意無意地向劉金龍透露了自己也對此女有意的心思。
此時的闖營軍紀還是很不錯的,強搶民女自然不行,侵奪他人的妻妾也要受重罰,不過如果是別人心甘情願送上門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此女名叫嫣紅,嫁給劉金龍後又介紹了自己的親戚,一個叫趙駿的人給劉金龍,聽說趙駿以前也跑過船行,還在修船所待過,便讓他去了襄陽修船所,專司修葺闖營的水師船隻。
今日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劉金龍便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閉著眼睛想了許久,決定還是將嫣紅送給馮雄,闖營雖然大敗,不過手底下還有幾十萬人馬,不是像他這樣一個小小的船幫頭子能惹得起。
女人嘛,今後遇到合適的再買一個便是。
可他還是有些猶豫,不知道如何向嫣紅開口,此女不僅生的嬌媚,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上上之選,真要將她送出去他還有些舍不得。
最後他還是打定主意與她分說清楚。
嫣紅聽了劉金龍的話,頓時哭哭啼啼的,死活也不願離開他。
劉金龍勸道:“想那馮將軍不到三十,我已經四十多歲了,你跟著他也算一樁好事,再說了,人家位高權重,不是我一個小小的都尉能比得上的”
嫣紅最後答應了,不過她又提出了一個條件。
“老爺,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雖然到您這裡還不到一月的時間,總算有些恩情,我自小進了荊王府,家裡全靠表兄撐著,如今他跟著你乾又沒有多少活計,嗚嗚嗚……”
劉金龍一聽便勸道:“無妨,如今已是一月份了,我估摸著船隻馬上就要大用了,這些船隻已經一年多沒有修葺了,我這就去稟告楊將軍,讓他撥下銀兩進行修葺、保養,不說別的,這桐油、石灰兩項你那表兄就可以賺上千兩銀子”
嫣紅破涕為笑,“那今後呢?”
“今後?誰能想那麽遠?今後你跟著楊將軍,趙駿想在我這裡乾自然可以繼續乾,不想幹了,你跟楊將軍說一聲不就行了”
嫣紅點點頭,“老爺,奴家一個弱女子,還能怎樣?一切聽從老爺的,不過奴家跟著你還不到一個月,乾脆滿了一個月再送過去吧,也算一段恩情”
劉金龍頗有些感動,便點頭同意了。
幾日後,趙駿帶著幾十人開始給船隻檢查起來,由於船隻開始修葺、保養,船上的人都撤了下去。
不到十日,所有的船隻便修葺完成了,這日下午,趙駿帶著這些人做最後一次檢查——所謂修葺,將每艘船架起來進行大保養是不可能的,彼等也就是做了做表面的保養,闖營的人也不懂,便由得他們。
這些人每人拎著一個大竹筒,一旁的士兵查問這是何物,趙駿打開了一隻竹筒,那士兵聞了聞,原來是桐油,便擺擺手放他們過去了。
這些人來到碼頭後,不理會小船,都直接奔向那大船,來到大船後也不檢查甲板、船幫,直奔底倉。
這些人忙乎了半天才將所有的大船檢查完畢。
等他們回到岸上時,那士兵又問道:“完了?”
趙駿笑道:“完了,可最近三日不可上船,我等又補了一遍桐油,這幾日正好是晴天,等幹了之後之後才能上船”
那士兵點點頭,擺擺手讓他們走了。
第三日一早,嫣紅說馬上就要十日了,她想去鹿門寺敬香許願,劉金龍也同意了,還派了幾個護衛跟著她。
不過到了晚上,嫣紅一行人還未回來,這下劉金龍著急了,他連忙帶了幾十人趕到鹿門寺一問,嫣紅等人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
“難道半道被別人搶了?”
他尋思著,不大可能啊,他劉金龍雖然只是一個區區都尉,不過在這襄陽附近大小也是一號人物,再說了,滿城的人都知道他剛剛收在房裡的小妾馬上就要送給馮雄了,馮雄是誰?那可是襄陽頭一號人物!誰敢碰他的女人?
他現在惶恐的不是嫣紅,而是馮雄,如果馮雄認為他故意將嫣紅藏起來了,惱怒之下,指不定要如何編排他。
他趕緊親自去找趙駿,修船所有一座小院,專門是趙駿等人居住的,他急急忙忙來到小院,一看也傻眼了,小院裡一個人也沒有。
趕緊問修船所原來的船工,那當班的人說:“昨日谷城的人過來說他們那裡的船隻也需要修葺,趙頭便帶人過去了”
馬不停蹄地趕到谷城,這裡倒是有十幾艘水師的小船,不過一打聽之下,趙駿等人根本就沒有來到這裡, 這裡的人也沒有叫趙駿過來修船!
陰謀!裸的陰謀!
劉金龍一時有些天旋地轉,他連夜趕回襄陽,見一切風平浪靜,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不過以他的直覺知道其中必定有事,趕緊連夜收拾了包裹,帶著家人跑了。
劉金龍估計的不錯,等到第四日時,襄陽城的人起來一看,只見停靠在碼頭附近的所有的大船已經無影無蹤,只剩下一些小船孤零零地散落在江面上。
馮雄一聽不禁大驚失色,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劉金龍等人偷偷將船隻開跑了,下遊有鐵鏈攔著,那就只能去上遊或者唐白河了,結果他派出快馬沿著漢水、唐白河疾馳了兩百多裡,根本就沒有看到船隻,沿途的官府和居民也都說沒有發現船隻。
這時他的手下又過來報告,“將軍,水師都尉劉金龍以及他的小妾嫣紅、嫣紅在修船所的親戚帶的船工都不見了!”
馮雄一聽便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發出一聲。
最後他醒悟過來,“趕緊派人下到江底!”
在他的重賞之下,有幾個船工喝了幾大口燒酒後潛到江底,馮雄、楊彥昌兩人都有些忐忑不安。
半晌,一個船工上來了。
馮雄一把抓住他,“如何?”
那船工點點頭,“都在江底!”
馮雄趕緊問他:“可以打撈出來嗎?”
那船工搖搖頭,“如果有大船,用好幾艘大船打撈一艘船隻還有可能,可如今大船都沉到了江底,便無計可施了”
馮雄一聽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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