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時候,湖南境內的兩冊、田契厘定事項基本完成了。
說是“基本”,自然是隻對村落集中的地方進行了厘定,大山上的部分村落尚未最後厘清,只能在後面的時間慢慢厘定了。
與李安國估計的差不多,在大西軍在湖南全境(湘西的辰州、靖州、保靖州宣慰司、施州衛、永順宣慰司等山區以土司為主的轄地尚未收入囊中)掃蕩過一遍後,當地的士紳勢力大為減弱,厘定田畝時遇到的障礙主要是地方宗族勢力、家裡男丁多的以及鄉村的無賴刁民。
在安國軍軍隊的協助下,各府還是在一個月以內將田畝全部理清了,其中的腥風血雨自然少不了,不過大多數人對於安國軍還是歡迎的,有穩定的田地收入,還辦了田契,兩成的田賦反而使他們安下心來,以往大西軍在時他們跟著打土豪分銀子雖然快活,畢竟不踏實。
三月初某日,就在李安國正帶著騎兵訓練時,燕厥中帶著一人找到了他。
“大都督,情況就是這樣”
來人是一名書生,才二十出頭,神情堅毅,腰畔還掛著一柄長劍。他叫吳候,江西龍泉人,大西軍攻下吉安後開科取士,他是其中的進士之一,被任命為龍泉縣知縣。
不過在張其在退出江西後,左良玉部、呂大器部明軍立即南下,大西軍下轄各縣的士紳也紛紛“反攻倒算”,與歷史上吳候很快被俘身死不同,由於左良玉部被削弱得厲害,左近的湖南還有一支大軍在側,“反攻倒算”的行為很少。
駐扎建昌的金聲恆部由於都是新兵,楚國佐也在前不久被俘,至今沒有釋放,金聲恆進攻袁州碰了一個大釘子,圍城三個月仍未拿下來,不過贛州的明軍倒是北上佔領了吉安府。
吳候在城池被攻破的前一刻逃了出來,最後去了袁州,協助袁州守將邱仰寰守城。
邱仰寰以前是萬載縣棚民的領袖,手下也有上萬人,對付金聲恆的新兵尚能支應,不過在攻下吉安的贛州明軍北上後就有些支撐不住了,這時他們才想起來左近的湖南還有一支義軍——前大西軍的後營。
李安國與張獻忠的矛盾,邱仰寰自然也打聽到了,在李安國前不久跳出大西軍另立安國軍時,邱仰寰還嗤之以鼻,並以“叛賊”稱之,不過形勢比人強,眼見得官軍就要打下袁州了,最後還是不得不低下頭來向李安國求援。
“城裡還有多少人?”
“尚有三千之眾,原本有袁州、吉安兩地的棚民、奴人不下萬人,可惜在近期的戰事中損傷大半,更為緊迫的是如今袁州府周邊的縣城已經全部落入官軍手裡,城裡的糧草再過幾天就要告罄”
李安國看著眼前這人,在歷史上,吳候可算是死心塌地跟著大西軍乾的讀書人,最後不屈而死,是大西軍暫時佔領江西吉安、袁州兩府後留下來的唯一亮點。
對於邱仰寰,李安國卻不是很關心,此人名為棚民領袖,實則一方豪強,不過為了吳候,他還是決定走一趟。
“官軍有多少人?”
“建昌明軍五六千人,贛州明軍五六千人”
“有騎兵嗎?”
“只有少量家丁,加起來最多兩三百騎”
……
長沙營除了那三千長槍兵,其余的都是新兵,其它營頭也離得太遠,李安國決定帶上全部騎兵,以及三千長槍兵去江西救援。
長沙營成立後,李安國將李振國、何萬強、凌風等人調入長沙,
分別擔任火銃兵、長槍兵、刀盾兵的總管,靳統武掌管騎兵。 長沙離袁州(後世宜春市)只有兩百多裡路,中間有寬敞的官道連接,是湖南進入江西最主要的道路。
李安國帶著靳統武的騎兵先行,讓何萬強帶著三千長槍兵以急行軍的速度跟在後面。
一日後便抵近萍鄉縣。
接近萍鄉時,李安國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萍鄉煤鐵豐富,從宋代就有采掘了,眼下還是江西最大的冶鐵基地,瑞昌只能屈居第二,如果能將袁州拿下來,萍鄉實際上穩如泰山,其四面環山,又利於防守,也就是像邱仰寰這種粗人水平太差,如果是張其在還在,萍鄉就絕對不會輕易被攻佔。
如果自己擊退圍攻袁州之地,萍鄉就只有投降一路。
想到這裡,便命令騎兵加快前進,繞過萍鄉城池後,於當日黃昏時分抵近袁州城。
袁州城有四座城門,由於城北緊鄰袁水,城南是大山,圍城的明軍只在東西兩側進攻,考慮援軍可能從西邊過來,城西布置的是戰鬥力較強的贛州明軍,城東則是金聲恆的宋奎光部。
李安國一千五百騎抵達西城附近時,贛州明軍剛剛發動了一次進攻,正要收兵回營,安國軍一千五百騎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李安國正想檢閱一下新練騎兵的戰鬥力,乾脆沒出動三百老兵,他讓靳統武帶著三百騎在一旁監視,自己帶著一千二百騎排著整整齊齊的隊伍,倒拖著馬刀向正欲進入營寨的明軍衝去。
結局是明顯的,一方時剛剛攻城未果疲憊不堪的步軍,另一方雖是新兵,卻蓄勢待發!
一千兩百騎兵向一大塊滾動的方塊一樣碾過稀稀拉拉的步軍,不斷收割著生命,而贛州明軍驚恐之下拚命向營寨的大門裡擠,最後越擠越多,都拚命往裡擠,整個營門連帶營寨都開始搖晃起來。
“弓箭!”
李安國一聲令下,原為弓箭手的騎兵紛紛將弓箭抄在手裡,這時騎兵幾乎靜止下來,對著擁成一團的明軍大開殺戒。
這下營門口的明軍擠得厲害了,終於沒過多少時間,整個營門“砰”地一聲被推倒了,連帶著一邊的營寨也歪倒了一片。
李安國帶著騎兵繼續用弓箭射擊,而靳統武見狀也抓住機會從營門的缺口處一透而入!
這個活計也只有老練的騎兵能乾,營寨裡狹小的空間,剛學會騎馬不久的新兵甫一進去還不如步軍管用。
就這樣,新兵們在營外不停地射擊,靳統武的三百騎在裡面大開殺戒,兩刻時間後,營寨裡的明軍開始四散逃走了。
李安國將一千二百人分成四大塊,每塊三百騎,組成一團殺向四散奔逃的步兵,這時城牆上傳來了巨大的歡呼聲,李安國罵道:“媽的,剛才我等剛到時為何不叫,等到戰事快結束了才叫?”
這時從營寨裡面衝出來數騎,為首的一身鐵甲分外耀眼。
李安國讓身邊的騎兵站著不動,自己僅用雙腿操控馬匹,端著長槍便迎了上去,敵騎見對方隻來了一人,便用三人圍著李安國,那將領模樣的人拚命抽打馬匹,企圖逃到城東去。
李安國沒理那人,一槍將對面那騎兵刺落下馬,接著用槍尾戳中另一騎的胸部,側身躲過第三騎砍來的一刀,這時他的騎槍已經拔出來了,順勢一槍刺向那第三騎,正中他的肋部。
此時胸口被戳了一下的那騎剛剛緩過勁來,李安國大喝一聲,右手的騎槍繼續往第三騎的身上加力,然後撤手,左手同時把馬刀拔了出來,虛晃一刀後,單手將那騎抓了過來扔到地上。
此時第三騎身上插著一杆騎槍還在地上搖搖晃晃走著,李安國卻不理他,轉身將身上的弓箭抄在手裡,雙腿一夾,戰馬飛速朝那將領跑去。
那將領剛剛跑到城牆的西南角,看看就要轉到南面去了,李安國一人一騎很快便接近了那騎,在兩騎相距約莫十多丈時李安國突然勒轉馬頭,惹得城牆上的人一陣惋惜,沒想到李安國卻扭身射出了一箭!
那騎背部中箭,“撲通”一聲跌落馬下。
這時,城外的騎兵、城上的義軍才如夢初醒,大聲歡呼起來。
原來在馬上射箭直接向前射不好借力, 扭轉身體才能借到最大的力!
半個時辰,城西的贛州明軍除少數人僥幸跑到東邊去了,絕大部分不是被殺,便是棄械投降,這時城裡的義軍也出來了,當頭一位也騎著一匹馬,身形粗壯,滿臉絡腮胡子,手裡握著一把大刀,不過看他那樣子也僅僅是“會騎”而已。
那人奔到李安國面前大聲嚷道:“好功夫!在下大西軍袁州守將邱仰寰,敢問對面是哪位英雄?”
話音剛落,只聽又是“撲通”一聲,原來此時那位身上插著李安國騎槍的敵騎才歪倒馬下!
“我便是安國軍大都督李安國!”
絡腮胡子一聽大驚失色,趕緊準備下馬,可惜馬技不熟,一隻腳已經落在地上了,另一隻腳還插在馬鐙裡,那人有些狼狽,抓著馬尾巴折騰了許久才掙脫,這才跑到李安國面前單膝跪下。
“邱仰寰拜見後營都督!”
“後營?”,李安國笑道,“那都是陳年舊事了,如今整個湖南加上武昌府只有一個營頭,那就是安國軍,老子就是安國軍大都督!”
邱仰寰神色複雜,不過他也是久歷江湖之人,馬上改了稱呼,“多謝大都督前來營救”
李安國這時才下馬,他下馬的姿勢可比邱仰寰瀟灑多了,他將邱仰寰扶起來,“剛才那陣歡呼聲……”
邱仰寰笑道:“稟大都督,東邊的宋奎光在城西正大戰時就跑了,連糧草輜重都沒帶!”
“是嗎?”,原來如此,李安國仰天大笑,“如此膽量,枉稱名將,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