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守眼裡,管你楊家鋪子,還是李家鋪子,與他並無乾系,他也不清楚哪個鋪子對藏花樓更加重要,所以隻要是生面孔,自然連往裡通知都不會,直接拒絕。
但來藏花樓見莫先生的東家,也不是沒有,甚至可以說算是經常發生,所以有新的商戶求見,也並非意外。
對於鄭都的請求,門守答應下來。
不過,他並非被鄭都說動,也不是楊家鋪子的名頭很響,而是懷裡剛揣了鄭都奉上的一錠銀子,被這位東家的大方,稍微驚了一下。
平日裡,看門人遇到有人求見莫先生,先擋一擋,訛些銀錢,是很普遍的情況,不過一次能得個幾錢碎銀就算不錯了。
誰知這位少年東家,一出手便是十兩的銀錠,那可他這看門人一年的薪俸啊。
門守一改剛才的狂妄無禮,臨去通報前,還給鄭都重重行了一禮:“這位公子稍等,我這就進去稟報。”
鄭都見門守這一情狀,姿態反倒高了起來,隻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勞這位大哥了。”
沒過一會,門守急急小跑著出來,又是一禮:“莫先生許見,公子且隨我來。”
鄭都便帶著三人進去,沿途還見著些鶯鶯燕燕的妖嬈女子,想來應該便是藏花樓的粉頭,倒惹得幾個跟著的夥計轉了頭偷瞄。
鄭都不禁發怒:“不要四處亂瞧!見到莫先生的時候,一律將頭低了!”
他並不了解莫先生,也不清楚其性情,但心中卻知道,在這種人跟前,還是放低身段為好。
再加上帶來的三位夥計,本身就是裝可憐來的,若是演得不像,反倒讓人懷疑。
三人連忙點頭,還把頭上的綁帶包扎整了整,寸步不離地跟在鄭都後頭。
這藏花樓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前兩進應該是妓院粉頭們住的地方,雖種了些花花草草,但卻不精致,及到最末一進院子,卻與前兩進有明顯的不同。
假山高樹、亭台樓閣、流水拱橋等一應俱全,別有一翻洞天,一看便是用心打造與修繕出來的。
沿著中間的主道,在門守的引領下,直接進入了後廳。
後廳並不大,上位一張寬大楠木高背椅,下位放著幾把便椅,明顯分出高低貴賤出來。
主位大椅上坐著一人,幾綹長須垂落、面皮白淨、身材微胖、身著錦袍,透著幾分儒雅之氣。
主位之側,有一個半百之人,躬身疊手而立,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還未等門守引薦,鄭都便急步上前,深躬行禮:“在下東林街楊家鋪子的鄭都,前來禮見莫先生。”
莫先生微微伸手虛揚一下:“原來是楊家鋪子的,隨便坐吧。”一邊看向後頭跟著的三位夥計,不由皺了皺眉。
鄭都倒是坐了,三位夥計在鄭都的眼色指使之下,繞到椅子後面,一排袖手立著,紛紛低了頭,越發顯出頭上綁布的扎眼。
“鋪子裡的生意,可還好?”莫先生冷淡地問道。
鄭都坐著拱了拱手道:“托莫先生的福,還好,隻是.................”
“看這樣子,莫非是出了什麽事情?”
鄭都忙站起身來,又是一個深躬:“回莫先生,今日前來,便是來找莫先生訴苦,還望先生為我等做主!”
“你且說來。”
“昨日,有一夥幫眾,說是什麽黑面幫,幫首是一個叫做凌山的,來到我楊家鋪子中,說既然楊家鋪子每月可以向藏花樓交五十兩花紅,
須得按藏花樓標準的一成,每月向黑面幫交例銀五兩。莫先生有所不知,雖安州城內傳言說楊家鋪子的生意做的大,但利潤確實微薄,所以對黑面幫的要求不敢輕易答應,望他們看在藏花樓的面子上,能否少收一些,誰知他們竟說.............” “說了什麽?!”莫先生雖面色淡定,語氣中卻明顯聽得出怒意。
“他們說,藏花樓收得,他們黑面幫也就收得,比起銀子,藏花樓的面子算不得什麽!還說若是不交,便叫楊家鋪子開不了門!”
“............!”
“我等便說,若是楊家鋪子開不了門,不只是我們楊家鋪子的生意問題,其中還將影響到藏花樓每月五十兩的月銀,便是我們不敢說什麽,藏花樓豈是你等得罪得起的!”
“.............”
“我們本以為黑面幫看在藏花樓與莫先生的份上,應該會放過楊家鋪子,誰曾想,昨天半夜時分,黑面幫竟出動多人,將楊家鋪子砸了個稀爛,還傷了鋪子裡的幾位夥計,害得鋪子如今也不敢開門做生意,還望莫先生為我等做主!”
莫先生轉頭看向身邊的老者:“程管家,這黑面幫竟有這麽大的膽子!?”
程管家躬身道:“按理說應該不會,這黑面幫不過是安州城內一個不大不小的幫派,從商戶處收些月利也是有的,不過明目張膽地與咱們藏花樓對抗,便是再給他們十個膽子,也自是不敢,此事,隻怕........”
“隻怕是你們的苦肉之計吧!”
莫先生先是哈哈大笑,接著便一拍椅子,站了起來:“好一個奸滑之徒!竟敢用這種雕蟲小技來欺瞞於我!”
鄭都心中大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辯解,猶豫半晌,穩了穩心神,才道:“我等不過是一個普通商戶人家,怎敢以此事欺瞞莫先生,此事本來可舍財求安,但試想一下,昨日黑面幫敢上門收月利,他日這安州十幫若是紛紛上門,楊家鋪子的生意如何得以維系,若楊家鋪子生意做不下去,藏花樓豈不是每月少了五十兩的花紅收入,想來此數,即對藏花樓來說,也並非小數吧!”
接著道:“莫先生試想,若通過此事,由藏花樓出面,打壓一下黑面幫,順便挫一挫安州十幫的銳氣, 對藏花樓豈不也是好事!否則,若任其恣意行事,雖明面上損害的是商戶的利益,但最終損害的卻是藏花樓與莫先生的利益。若從此處著眼,我們這楊家鋪子一事是真是假,又有什麽關系呢?”
程管家衝著莫先生又一次躬身道:“這少年說的也是,先生莫不如趁此機會,殺一殺這安州十幫的威風,否則任由他們張揚下去,倒真的不利於咱們藏花樓。”
“程管家所言極是!再說,楊家鋪子被黑面幫打砸一事,如今在安州城內已傳得沸沸揚揚,若藏花樓不管,隻怕對藏花樓與莫先生的名聲,也會..........”
莫先生冷笑道:“看你年齡不大,腦子倒好使,當下,我藏花樓是管也得管、不管與得管了,好一招借刀殺人!”
鄭都當然知道,這位莫先生已經看出了端倪,但不管他是否看出都不重要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藏花樓不得不對黑面幫出手,否則損失的不只是利益,更重要的是名聲!
“那就多謝莫先生了,我楊家鋪子每月五十兩例銀,會準時交來,而生意上,還要仰仗藏花樓護個周全!”這次鄭都不但沒再拱手,連起身都沒有。
雖然此事被莫先生識破,但小刀幫卻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這就足夠了!
“好!雖說你用了詭計,卻也給藏花樓提供了一個機會,莫某不怪你!你且帶人回去,生意放心去做!三日內,藏花樓會給你楊家鋪子一個交待!”
莫先生言罷,起身轉入書房。
程管家躬著身,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