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是十八個,一會兒是二十八個,最多能有三十八個,最少也有七八個。
樹洞迷宮通道因為死靈數目太多在重九斤眼中顯得過於擁擠狹窄。
說好的死靈不能離開屍體太遠呢,這一路永相隨算是怎麽回事呢?
“大約是因為它們的屍體無處不在。”死導回答的並不很確定,最後還語重心長的說道“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重同學你需要學會隨機應變,思維不能過於刻板。”
行吧,重九斤竟然覺得死導說的很有道理。
因為樹藤根莖不停運動,死在這裡的人也好動物也罷都無法保留完整的屍體,被吸食的血肉,被碾碎散落的骨骼,通過樹藤的移動傳到樹洞各個不同方位。
“當我們途徑的地帶有他們屍體碎片的時候死靈就能出現在這兒,當沒有屍體碎片的時候死靈因為無法離開屍體太遠自然無法跟隨。所以有些死靈時有時無。”重九斤思緒快速轉動,視線專注在就在右前方的一位死靈。
這是一名女戰士。
死靈絕大部分會表現出生前最後一秒的身體狀態,看得出這位戰士死狀非常慘烈。
大約是被樹根反覆纏繞拉扯,骨頭全碎了,身體被拉長扭曲,軟綿綿一長條因為沒有完整骨骼上半身太細無法保持直立,隨著移動甩來甩去,不時會有血液甩到眾人臉上,不過能真切感覺到的只有重九斤一個。
“好冷啊,阿嚏~”葛三丁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打了個冷噤,“這地下不是火山嗎,也沒風為什麽會這麽冷?”
不止是葛三丁,其他人也這麽覺得只是他們不說而已。
重九斤心想,冷就對了。
他眼神轉了一圈,這一段路參與死靈很多,大家夥每個人都至少被四個死靈團團包圍,可謂是全方位無死角的陰冷氣息伺候。
保證透心涼。
滴答,又是一滴鮮血甩到重九斤臉上,重九斤按捺住伸手去摸的衝動,眼神不由自主的轉向前方女戰士的背影。
她整個身體像是被擠爆的豬肉罐頭,肉醬從爆裂的罐子縫隙處露了出來要漏不漏的掛著,不時還會有肉汁滴落。
慘的讓人看一眼就能想到臨死前有多麽痛苦。
此刻女戰士的死靈狀態很凝實,就在兩個小時前她的身體還呈現出隨時可能消失的半透明狀態。
“是因為能量增長還是因為這一片區域她的屍體碎片較多?”
關於這一點重九斤觀察了許久,一路同行的死靈們的狀態並非一成不變,同一個死靈在不同路段會出現能量強弱的巨大懸殊,一會兒凝實,一會兒透明,有時候甚至只有身體的某一部分出現。
比如此刻在重九斤右手邊與小熊貓大眼瞪小眼的人頭。
真的只有一顆頭,別說下半身連上半身都沒有,孤零零的人頭飄在半空中,下顎皮膚被扯開露出鮮血淋淋的牙齦和右側臉頰骨骼。
他目不轉睛盯著小熊貓許久了。
在重九斤正前方,南火的右手邊飄著一雙凌空邁步的大腿,沒有小腿也沒有臀部,就獨獨的兩條大腿。
眼前的場景在重九斤看來慘烈程度要遠高於恐怖程度。
身前的女戰士面對她的到底是前胸還是後背,重九斤不太分得清,直到女戰士自爆“奇怪,我後腦杓長眼睛了嗎?”
懂了,重九斤找到面對她這邊的一顆眼睛,想來另一隻眼睛在前面。
當視線碰上時,重九斤下意識勾了勾嘴角微笑。
“你看得見我?”戰士很驚喜。
顯而易見的驚喜!
“哈哈,我早懷疑你能看得見,被逮到了吧!”這句話來自身後,
不知道是哪個死靈說的。霎時間現場氣氛猶如汽水瓶蓋打開,香檳木塞彈出,火炮引線點燃,泰勒斯小姐參加春晚,炸了!
所有死靈齊刷刷朝重九斤探頭,一張張鮮血淋淋殘缺不全的面孔興奮不已的湊近,幾乎懟到她臉上。
“真的嗎,你看得見?”
“能聽到嗎?”
“你不是軍人,連製服都沒穿,是什麽人,誤入的平民嗎?”
“不,她是領隊的學徒員工。”
“教官的學徒?那就是自己人啊。”
死靈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原本有些沉鬱的氣氛不知為何忽然就歡騰起來。
“安靜,都安靜點。”
“別吵吵,你們這樣她怎麽回答?”
終於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重九斤耳邊充斥著死靈嘈雜的交談聲,濃烈的死靈氣息將她完全包裹,雙手插在兜低著頭快步行走,一陣一陣頭疼,這感覺仿佛就是有一撥人在她腦海中張牙舞爪的蹦迪,捂耳朵都擋不住的喧囂。
不管重九斤想不想聽,願不願意看,死靈們裡三層外三層將她圍聚在正中心。
並不是每個死去的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陣亡的現實,在這些吵吵的聲音中就有兩位極不合群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腿呢,我怎麽可能會死,為什麽死的是我,我還這麽年輕。”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憑什麽他們可以好好活著我就要留在這兒,憑什麽。”
小聲的嘀咕,怨念憤恨的眼神混在其他火熱眼神中過於明顯了些,這種毫無疑問屬於怨靈種子選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將他終結在怨靈狀態。
“可是我現在出手會不會造成他們的誤會?”
身邊的死靈太多了,萬一因此被誤判為是對他們集體的攻擊行為不是自找麻煩嗎?
女戰士靠的最近,她俯身湊到重九斤眼前,“小姑娘你的名字是重九斤?我聽見領隊這麽喊你。”
要不要承認,要不要承認?
重九斤思索數秒,微微點頭。
在重九斤點頭之後死靈戰士群忽然安靜下來,女戰士沉聲道,“你聽著,現在你們選的這條路是錯的,朝這個方向永遠不可能走出樹洞迷宮。”
重九斤聞言愣了一下,差點被自己絆倒,走了快六個小時全是白費功夫?
“小心點。”馬修伸手扶了一下,叮嚀道,“注意腳下保持平衡,多累也不能停,要不要再吃塊牛肉?”
“不,不用了。”
女戰士繼續說道,“我們無數次試圖告訴領隊,可是他們就是聽不見,聽不到我們說的話。”
重九斤眼睛一亮,對啊,這些死靈的分散極廣,也許還真知道出路在哪兒。
有這些死去的戰士幫助,相當於有了更多探路先鋒,他們生前發現的線索來不及說,死後想說可是奈何活人聽不見,想辦法傳遞暗號吧,還總被錯誤理解。
現在好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聽得到啊,你們盡管說,我都聽著。
而馬修和張隊明顯是誤會了。
你嘴上說著不用小腦瓜子卻點的快掉地上去了,怎麽叫人相信?
馬修不由分說強行塞給重九斤一坨錫紙包裹的烤肉,“沒關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一臉懵的重九斤只能在社長老父親一般的關懷眼神下開始吃肉,一邊還要注意戰士們的死靈發言。
“社長,我們要一直這麽走下去嗎?能確定迷宮方向是對的嗎?”
“不能,只能推測。”
“我能試試嗎?”
“你知道怎麽找到迷宮出路?”
重九斤沒有直接回答,笑了笑“可以試試。”
令重九斤意外的是無論是馬修還是隊伍裡其他人都沒怎麽反對。
重九斤換位站到南火身邊,而那位麻花卷戰士小姐姐也跟著走到最前方。
她生前就是一名偵查兵,在單獨探路的時候意外被卷入樹藤。
通過死靈們七嘴八舌的講述,重九斤得知大部分死去的戰士都是在隊伍剛進入樹洞迷宮不久第一輪轉動開始時死去的,因為太過突然毫無準備之下隊伍被衝散。
聽死靈戰士們說起,其實在洞穴石壁時被湧起的熔岩吞噬的戰士也挺多,連渣都不剩。
只是那些人都不曾再出現在樹洞迷宮中。
“每一次樹洞迷宮開始轉動洞穴石壁的熔岩都會上湧一次,持續時間大約幾十分鍾,然後慢慢退潮。”
重九斤將戰士的死靈們七嘴八舌說的情報湊在一起總結出幾條。
地下樹洞迷宮樹藤移動十二小時休息十二小時再繼續轉動,周而複始。
而在每一次樹藤休息時間後半段石壁洞穴下層的岩漿會透過石壁縫隙向上湧動,熔岩爆發持續時間不長,可若是不慎掉下去,再厲害的覺醒異人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約是因為軍人的職業素養,他們並沒有對重九斤說起怎麽會落入地下樹洞迷宮以及霧川黑風暴的任何關鍵信息,與馬修的描述一致,一到關鍵地方就一語帶過。
隊伍方向跟著重九斤轉變,需要調整呼吸,高度警惕,大家都很安靜,就連馬修和張隊兩人也很久沒開口說話。
樹藤移動時發出的摩擦聲一直是唯一的背景音。
“有人嗎?”
“呼叫總隊支援”
“有人嗎?”
一聲聲虛弱的呼救聲忽然傳入眾人耳中,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死靈戰士們的反應更大。
“還有誰活著?”
“這是誰?”
“誒,騙子。”
“假的。”
“這不是陳鴿嗎?”
死靈們的眼神全部看向此刻領路的戰士小姐姐。
重九斤則隨著南火一起走向呼救的‘陳鴿’
“陳鴿!”
南火冰冷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領隊,是陳鴿,陳鴿還活著。”
‘陳鴿’晃晃悠悠艱難的走著,看得出受了傷,步履蹣跚隨時都可能摔倒。
在看見重九斤一行人時她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嘴角上揚,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真的,若不是真身就在重九斤面前,她可能就信了。
不,不對。
若是沒有真靈瞳,被扭成麻花的戰士小姐姐和雖然受傷但還能走會說的陳鴿,她也可能會選擇相信後者。
何況是一心期待還能活著的南火等人。
“陳鴿。”
南火冷淡的臉上露出關切和欣喜上前一步想要攙扶陳鴿,被重九斤拽住。
沒時間多做解釋,重九斤二話不說搶先一步,伸出雙手攙扶老母親一般的抓住‘陳鴿’的手臂。
右手的死神指骨向前探出。
‘陳鴿’的個子比重九斤還要高上半個頭,一低頭正好看見扶著她的小姑娘嘴角微微揚起,微笑。
“安心去吧。”
重九斤真心的希望能一次成功。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的匕首順勢插入,在對方因為死神指骨露出痛苦面容的同時,一刀子扎進胸口。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南火意識到重九斤攻擊動作的時候已經晚了。
“陳鴿!”
“啊”一聲痛呼,‘陳鴿’的臉部出現劇烈變化。
在尖利痛呼聲中眾人眼前的陳鴿外表皮一塊一塊掉落, 像是枯萎的樹皮碎屑,輕輕一碰就掉落一地。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假的陳鴿,這一輪的迷宮守衛出現了。
靈能點數+1.5
重九斤輕呼一口氣,看著飄起的提示驚訝的誒了一聲,原來靈能點數還有小數點的,她一直以為只有整數呢。
“是樹洞守衛,竟然能夠幻化成任何形態,甚至模仿聲音氣息,所有人注意,從現在開始加強警惕,注意不要走散。”
眾人心裡俱是咯噔一下,這一輪的守衛能夠偽裝成任何形態,若是他們走散再相遇,還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真假了。
這一輪的樹洞守衛被臨時命名為‘變形藤怪’,來自於馬修本人。
馬修看了一眼被卷走的樹藤殘軀,說道“這種類型的守衛是我們進入樹洞迷宮後第一次見。”
不得不說守衛出現的時機很巧妙,在他們走了許久,長時間的重複枯燥的徒步且神經長時間高度緊繃,這時忽然遇到還活著的隊友誰能不驚喜,只要有丁點猶豫,身體在觸碰的一瞬就能被枯藤纏上,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你怎麽知道她是假的?”南火聲音悶悶的,銳利的眼神盯著重九斤,“你出手就是殺招,就沒想過判斷錯誤的可能性?”即使確定剛才的陳鴿是假的,可萬一呢,重九斤動作太快,快到讓人懷疑她是否有謹慎考慮過。
“不可能錯。”本人直接指認怎麽可能錯,重九斤直白道“她的氣味不對勁。”
馬修以為重九斤會玩火,張隊以為她嗅覺變異,甭管哪一項吧都是誤會,既然解釋不清楚重九斤決定那只能將誤會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