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樹藤根莖與石壁泥土摩擦發出的聲音接連不斷的傳入耳中,越來越頻繁,讓人心神難寧。
因為腳下樹藤的移動重九斤身子晃悠,下意識抬手想要撐住牆面保持平衡,手臂傳來一股助力將她托住。
“小心點。”南火松開重九斤的手臂,繼續朝前走,走到隊伍最前方站到李牧身邊。
這位女戰士寡言少語,從碰頭開始便很少說話。
馬修在後面提醒道,“盡量別碰牆壁,尤其要小心斷裂部分,注意樹藤上的倒刺,切忌用皮膚直接接觸樹藤分泌的粘稠液體,這種樹膠不僅黏度高還具備極強的毒性,若是皮膚被劃破傷口被毒液感染會”
未盡的話語不用說大家也懂。
恐怕小命不保。
就在馬修開口囑咐期間整個洞內上下左右所有樹藤根莖無一不開始延展移動,眨眼間便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像是瞬間復活的蟒蛇,仔細觀察能注意到樹藤內血液一樣遊走流動的墨綠色液體。
“所有人注意跟著南火走,腰上的安全扣絕對不能松開。”
南火走在隊伍最前方,李牧背著傷患,馬修社長則在隊伍尾端殿後,其余人兩人一組。
重九斤摸了摸扣在腰間的繩索,所有人身上都系著一根特製防丟繩,方便相互連接在一起,安全扣就在腰間,若是實在不方便的時候可以打開換向,不至於打結。
“別走太快。”
臨時小隊通訊組頻道內此刻只有南火一個人的聲音。
每個人包括重九斤在內都收到了一份關於‘地下樹洞迷宮地圖安全手冊’的文件。
記錄了這段時間以來所有戰士收集的關於此地的重要情報和注意事項。
重九斤快速翻閱了一遍,其中再三強調的一點便是不能摔倒,不要扶牆,走得慢不要緊穩穩當當最重要。
“小心腳下。”
手拉手排排走,還差個同款帽子,一行人宛如老師帶領的幼兒園春遊隊伍。
腳下的樹藤緩慢移動,這讓行走變得不那麽容易,過道變窄了。
重九斤好奇的左右張望,觀察四周的環境變化,這一幕實在是神奇又魔幻。
樹藤斷裂部分微微卷曲根須一樣的東西向上延伸在半空中探頭,仿佛在探尋著什麽伺機而動。
“小心。”
一道火光出現,蛇一樣遊走悄然靠近張隊的樹藤被南火徒手抓住,“樹藤根須會吸食血肉,一旦被纏住很難掙脫,最好火攻,千萬不要徒手接觸。”
就在南火說這話時,眾人的視線齊刷刷投向重九斤。
重九斤握著手裡拽住的一根樹藤愣了。
馬修笑了笑,“沒關系燒了就行。”
重九斤恍然,社長還以為她會放火呢,怎麽辦,現在悄悄用火柴滋溜一下還來得及嗎?
眾目睽睽之下重九斤仿佛被按了暫停鍵,好在樹藤的反應力比她快,在她愣猶豫手松的一瞬以極快速度逃也似的朝另一個方向移動。
看來死神指骨(偽)的威懾力比火燒火燎可怕多了。
一行人在不斷移動的樹藤根莖之間行走,就像是在一個不斷移動的球狀迷宮移動,需要小心翼翼的保持平衡。
“要是有黑沙精出現,攻擊它們的胸口右側,那是它們的能量循環中心,一旦被切斷,它們就無法再重新組合。”
馬修提醒“這不是絕對的,有時候供能中心也可能在左側,注意觀察它們身體沙石旋轉的方向。”
重九斤聽得很仔細,這樣的方式只能終止黑沙精重組並不算真的殺死它們,嚴格來說黑沙精本來就不算是活物。
地底樹洞群的空間格局隨著樹藤根莖的變化而變化,迷宮一樣的布置再一次被打亂。
原本是密封石壁的一端因為樹藤的移動打開可供一人通過的洞口,相反的是另一側原本被密閉場封閉的一段卻漸漸合攏。
地面輕微震動,泛著磷光的礦石掉落又被重新夾住,若是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誰都有可能在一瞬間被夾住。
被一根根樹根和藤蔓擠壓糾纏,單是想想就讓人渾身戰栗,何況是親眼目睹。
“我們發現這個地下樹洞迷宮時探索隊伍共有隊員一百二十五人,目前已知還活著的除了我們四個還有兩個,另外兩人處於失聯狀態。”
“因為迷宮的變化並沒有特定規律,每一次通行線路變化意味著從頭開始探索一個新的迷宮,一旦失散,想要找到其他人和找到出路的難度相差無幾。”
可是“那為什麽不從之前那個洞穴的頂端逃出去?”重九斤疑惑,“至少那個地方沒有樹藤和枯樹根,脫離了樹洞迷宮范圍。”
馬修輕笑,“誰告訴你那是迷宮范圍外的?”
難道不是嗎?
“就算是,可那裡是絕壁,目前我們在地下數千米,你覺得自己能順著塌方的地下河道原路返回?”
不,當然不能。
“其實我們在剛發現那個洞穴的時候也是這麽認為的,爬到頂峰找到出路,或是爆破炸出一條隧道,各種方法都試過,沒用。”馬修的聲音低沉下來,“那個巨大洞穴石坑我們一共發現過三次,看見你們那次就是第三次,它是一個火山洞穴,下部是熔岩,每一次我們試圖打破石壁的時候,不管從哪個方向,在哪個位置,終點就是那個洞穴。”
“教官你的意思是那個洞穴其實環狀包裹整個地下樹洞迷宮?”張隊大約是怕別人不明白他的意思,還特意畫了一幅示意圖展示給眾人。
一個巨大的甜甜圈狀物品中間寫了‘樹洞迷宮’四個字,張隊可真是靈魂插圖家,很形象生動了。
社長看了一眼後,在甜甜圈表面加了一圈小圓孔洞,“大概是這樣。”
“從火山口上去不是出口?”
“如果直路就能走出去那還算是迷宮?”
“不能,那裡就像是迷宮的盡頭和起點,出不去。”
“要在十二小時內找不到出路,路徑會再次被打亂?”
“是。”
這說法還真是令人絕望,更令人絕望的是有時候你希望前進的方向與樹藤移動的方向相反,必須逆行而上,試過在超級市場電梯反向奔跑就明白長時間這到底有多累。
跟著隊伍一直走,大約半小時之後,樹藤根莖的移動仍在繼續。
重九斤吸了吸鼻子,腳步忽然頓住,視線向下移,一顆圓形物體滾到她腳邊。
頭骨。
灰白的骨頭上毛發還未完全脫落,從牆上一路滾到重九斤腳邊,受到阻擋後不斷原地滾動。
樹洞迷宮內的磷光礦石不足以做照明,手電的白光將通道前後照射的格外明亮,光束落在剛剛流轉移動到她眼前的牆體上,在樹藤與根莖之間被擠壓纏繞著的事一具具已經難以辨別原本形狀模樣的屍體。
一些還掛著一點點血肉,一些只剩下骨架,還有一些不知道被碾壓重塑多少次早已經成了鑲嵌在樹藤縫隙之間的碎片。
有人類,動物,還有些連死導也辨認不出的物種,碎的太徹底,就像是垃圾場處理中心,廢棄的垃圾被碾壓粉碎。
“我的天。”憋了許久的葛三丁終於按捺不住驚呼出聲,腿肚子打顫。
“這就被嚇到了?”馬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才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南火補充道,“從樹藤開始移動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可以停息休息必須一刻不停的移動,隨時注意這些枯藤的移動方向,一旦你停下就可能會被枯藤卷走,下場是什麽你們已經看見就不用我多說了。”
怪不得社長要讓他們睡一覺補充一下體力。
兩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過去了四個小時過去了
幾人保持隊形真的是一刻不停的徒步前進。
偏偏枯藤樹根並不總是勻速移動,時快時慢。
高強度持續運動的同時還要保持注意力集中,這絕對是對體能和意志的雙重考驗。
葛三丁從一開始小聲罵罵咧咧到此刻蔫頭耷腦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所謂守衛並沒有出現,可並沒有人會因此而慶幸,知道危險一定會出現但不確定具體時間這反而更讓人焦灼。
“死導,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出路在哪兒你知道嗎?”
雖然知道自己問十個問題十有是得不到想要答案的,死導能回答一半也算是大發慈悲運氣爆棚,可重九斤還是樂此不疲的腦內問個不停。
“這些樹根是活的嗎?”
“照社長的說法,黑風暴其實就是不可控的能量衝擊對嗎?”
“外來能量運動與地球本身磁場,運轉規律發生了不可逆的衝突,所以能量波動越是劇烈的地方,摩擦越大衝突越是激烈,黑風暴就產生了?”
死導最後總結道,“你這樣理解也沒錯。”
“社長,我們要一直這麽走下去嗎?”
已經走了幾個小時,這麽下去何時才是一個頭?
徒步十二小時雖然累一些也並不是不能堅持,可問題在於這是一個迷宮,一直找不到路的話要走多少次十二個小時?
就算是機器人也有能源耗盡的時候。
地球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地方?
“星爆前地球人類的文明程度極低不足以對起源歷史有深入研究,你怎麽知道地球不會有這樣的地方?重同學,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見習死神試煉者你需要更開闊的眼界胸懷。”
誒?原來地球的文明等級在死導眼裡屬於‘極其低下’
對哦。
“黑風暴范圍正在擴張,若是持續下去,肯定會對周邊城市複興造成影響。”
張隊壓低聲音“霧川的複興開發停擺很多年了,難道這次會影響到荊楚?”
“暫時不能確定,看情況吧。”馬修頓了頓“這一次黑風暴的影響范圍很可能會成為這十年來最嚴重的一次。”
“那這次學院擴招還有覺醒天賦測試普及都是試水?”
“你說呢?”
張隊和社長嘰嘰咕咕一直說個不停,這兩人的對話內容把重九斤聽得是雲山霧罩。
這一路上這麽走著說危險吧,並沒有出現任何實質致命襲擊,說不危險吧,連續五個小時徒步期間最長一次停留不超過一分鍾,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緊張,對人的體能和意志力絕對是一大考驗。
重九斤哢嚓一下嚼碎了嘴裡的糖果,若非‘牛氣糖果’的幫助重九斤還真不一定堅持的住。
抓了一把遞給其他人,“嘗嘗。”一個不落重九斤給每個人發了一顆牛氣糖果。
“你哪兒買的糖果?”馬修將牛氣糖果含在嘴裡的一瞬立刻感覺到一股清涼的能量湧入, 精氣神一下振奮了許多。
重九斤一本正經的說道,“學校附近的流動商販,偶然碰到買了一袋,老板說這種糖果最適合備戰的大考學生,天天通宵夜車刷題也不怕體虛脫發,為了能好好複習考個好成績,我把攤主的存貨都買了。”
重九斤不知道馬修信不信,但是他沒再繼續追問這讓重九斤松了一口氣。
與糖果清新甜美氣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樹洞過道內,濃烈的死靈氣息,越是深入氣味越是濃烈。
死亡時間長短,不同的死因,死亡痛苦程度,執念強弱等等等都可能會導致死靈的氣息濃烈程度不同。
什麽叫‘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種話對別人來說那是心靈雞湯,頂多也就是關鍵時刻打雞血的激勵語句,可對重九斤來說則截然不同。
實打實不帶一點虛的,說與你同在那就真同在。
明明還算寬敞的通道,八個成年人一個未成年分兩列走還算是留有余地。
可現實是
重九斤瞥了眼走在隊伍最前方引路的南火,單是她身邊圍了三個人,雖然她看不見。
“你能不能走過去一點。”
“擠什麽擠?”
“還有沒有一點當兵的樣子,都站好,保持隊形。”
偶爾還能聽見他們吵吵幾句。
重九斤也沒想到沒走一段路經過不同的通道時就能撿到一兩個死去戰士的死靈,從他們的衣物裝備判斷這些人大約就是之前和社長他們走散的隊員。
這其中甚至有好幾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